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她字字句句分外真切,晏修轻收长剑,凤目微眯:

    “依你所言,祝昭仪同废王情深意切,为何京中人人却道废王心系祝思仪?这又作何解释?”

    小婢女:“若废王当真与大小姐两情相悦,当初又何必当众拒婚,令她蒙羞?分明就是他心疼娘娘在大小姐手下受过的苦,伺机报复罢了。奴婢知道的虽不多,但可以保证口中绝无半分虚言。”

    晏修轻笑道:“除你之外,还有何人知晓此事?”

    小婢女低下头,认真想了一番,对他摇头道:

    “除了娘娘当初那位贴身婢女红菱姐姐,没有人知情了,只是红菱姐姐已死,陛下大可放——”

    “心”这一字还未说出,一柄长剑就刺穿了她的整个心房,直接穿至后背。

    晏修剑法极快,方才便是连半分虚影也没留下,他用力抽回剑,小婢女瞪着空洞的双眼,直愣愣地朝雪地倒下。

    雪地上的血色比红梅还要艳丽。

    “能死在太阿剑下,是你的福气。”

    晏修抬起太阿,剑身果然滴血不沾,他神色冷淡,看也不看地上的尸首一眼,径直跨过,徐步往院外走去。

    ……

    燕王府家底丰厚,怕是三天三夜都抄不完。

    墨玉正与别的护龙卫一同忙碌,就见晏修独身一人,沐雪向他走来。

    太阿剑虽归鞘,静静佩在主人腰际,漫天大雪,盖不住晏修未尽的杀气。

    他寒声道:“墨玉,随朕同行回宫。”

    墨玉一愣,放下手里的箱子,毕恭毕敬跟上前去。

    晏修往日鲜少叫他单独随行身侧,今日他这一走,会不会永远消失在人世?

    方才院中之事,今日前来抄家的所有人中,只有自己一人听见了只言片语,但也仅仅是这只言片语也够要他一条性命。

    自方才那刻起,不好的预感一直萦绕于心。

    直到走出燕王府,晏修瞟他一眼:“公务时间心不在焉,想领罚了?”

    墨玉连忙答道:“属下不敢。”

    胡顺海早早听命回宫,晏修身边现在无人替他撑伞。

    墨玉小心拿出伞,还未撑开,晏修先行一步,步履如飞走向马车:“愣着做什么?跟上来。”

    墨玉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声向他确认:“陛下,属下也要上马车?”

    晏修心力交瘁,闭目养神:“嗯,去废王府邸。”

    看来自己今日是躲过这一劫了。

    只是……只是陛下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心里到底是在意了那小婢女所说的话。

    这种关头,那些天花乱坠的谎话,就算他一个外人也能听得明白,有人故意要摆娘娘一遭。

    陛下为何还是要起疑心呢,唉。

    马车行至摘下牌匾的逸王府,墨玉率先打开车门,迎身走出去。

    月夜风雪之中,废王府大门前高举起数只火把,兵卒皆严阵以待,俨然已有人先他们一步到达此处。

    墨玉拂去面上的碎雪,定睛一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身影,正是大理寺少卿傅逐。

    他为何会现身于此?

    未等他转身向车内晏修禀报,傅逐双眸一亮,又急又喜,忙跳下马,走到高大的马车外跪下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晏修没有拉开车窗,声音不大不小,自车内传出:“傅大人何故现身于此?”

    傅逐直言:“启禀陛下,檐上鬼一案已告破,与废王府有关。此前西京动乱,臣无法及时办案,拖延至今。听闻陛下今日返京,本欲进宫禀报,又得知陛下去了燕王府亲自督查抄家事宜。万般无奈之下,臣只得先斩后奏之举,先行一步到废王府提人。”

    就这么件小事?

    晏修揉了揉眉心:“傅大人先斩后奏也是因案情所需,当免罪,可你既要提人,为何率兵包围此地?”

    这才是傅逐真正担心的。

    他语速飞快,字字清晰有力:“启禀陛下,那位庶人已经人间蒸发,不在废王府之中!废王府已是人去楼空!臣恐余下之人出逃,不得已才率兵包围此地。”

    晏修坐直身子,一把推开车窗:“什么?”

    ……

    逸王府后院。

    从东都归来,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晏修就没坐下休息片刻。现在更是亲自在原先晏行常住的寝屋内搜寻,没让任何外人进内打扰。

    今日经历的种种足够他倒下八百回。

    可他一国天子,绝不能不堪一击,绝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太后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会遭报应时,他连心寒的感觉都没有,甚至有一丝想笑;得知自己的孽种弟弟早被太后亲手害死时,他难免唏嘘,感慨造化弄人;看见曾几何时叱咤风云的燕王,在他面前鲜血四溅,往后北地人心将彻底归于自己时,他只觉人之一生变幻无常。

    直到祝思嘉院中那个婢女,向他说出一切所谓的“私情”。

    他忽觉天地之大,宇宙广阔浩渺,小小尘世却无他能容身之地。

    他不该怀疑祝思嘉的,不该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摩枕边之人的。

    可人性便是如此,他这种疑心深重的人更是可怖。

    一旦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苗头,种下名为怀疑的种子,便可化作一场燎原大火。

    晏行似是逃得匆忙,屋内陈设整齐,甚至连柜中衣物都未翻动。

    兴许是有人向他走漏了傅逐破案的消息,才让他趁机外逃。

    晏行的东西并不难找,任何高官贵族的府邸都是,只消格外留意各种毫不起眼的细节,就能打开巧妙的机关。

    晏修挪开书桌上一个博山炉,果然,地板微动,露出其下密事一角,逸王府里当真别有洞天。

    他捏好一盏灯,纵身跳了下去,即便里面有未知的危险。

    密室内有烛台无数,晏修一一点亮,顿时明如白昼。

    这里面的内容和他想象中的天差地别,并未摆放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书架上陈列的大多都是些珍贵孤本,唯独密室正中摆放的一口棺材瘆得慌。

    晏修顺手推开,下意识侧身,并未任何暗藏的机关暗器。

    棺材里没有尸骨,只有一个被紧紧锁住的大箱子。

    密室里并无钥匙的踪迹,晏修也不屑于使用,直接徒手拽断沉重的锁链。

    箱子一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带血的金簪。

    一只,他亲手送给过祝思嘉的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