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思嘉连忙转移话题:
“陛下,臣妾还在犯困呢,也不耽误姐妹们的时间了。夏日炎热,让她们赶紧请完安赶紧回去吧。”
杜羡幸灾乐祸地吐了吐舌头。
后宫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个宫里想种点什么树,那个宫中想要什么料子做些什么衣服打赏宫人,用度多少,预算多少,都让晏修听得眼皮犯乏。
也不知祝思嘉平时都是怎么熬过去的。
直到众人无话可说,欲要散场的模样,晏修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看向坐在最尾端的方心月。
张晚瑶也将目光瞄向她。
方心月走上前,双膝跪地:“臣妾还有事要报。”
祝思嘉:“方顺常但说无妨。”
方心月:“臣妾要告发张充依虐杀宫女、抛尸湖底之事!”
殿内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张晚瑶更是拍案而起,柳眉倒竖,指着方心月破口大骂:
“方心月,你一个小小顺常竟敢公然出言污蔑于我!你可知你犯的是欺君之罪?”
张晚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今日来长乐宫请安前,方心月不是哭哭啼啼地同意替她顶罪了吗?怎么现在出尔反尔!
方心月被张晚瑶一凶,哭得梨花带雨,爬到祝思嘉脚下:
“陛下,昭仪娘娘,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还请你们为臣妾作主啊。”
祝思嘉摸着她的肩头安抚她:“你别急,本宫自有分辨能力。张充依,陛下面前怎可如此失礼?给本宫坐下!”
回看晏修,依旧是一副不露山水的表情,冷眼注视着殿中一切,仿佛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喜怒无常的帝王固然令人生畏,可晏修这种事事淡漠不走心的,更让人如置身冰窟。
张晚瑶死死盯着方心月,一双美眸已经激动又隐忍到充血泛红。
原本坐在她一侧的杨泌雪听说她杀人一事,默默将椅子往上首位置挪动几分。
方心月的情绪被祝思嘉等人安抚冷静下来,才缓缓讲述自己被张家威胁替张晚瑶顶罪一事。
只不过方父方母到她口中,就变成了护女心切、不愿与外戚同流合污的慈父慈母。
方心月捏着手帕哭诉:“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与方家自知人微言轻,可不敢轻易污蔑丞相府的名誉,臣妾更不敢欺瞒陛下。思来想去,臣妾哪怕是一死也要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后宫。”
晏修:“你父亲朕自会召见,当下先让昭仪处理好段姑娘之死一事。”
方心月让宫女叫来人证。
张晚瑶见到那群杂务宫女时,吓得身形不稳,差点从椅子上跌落。
方心月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小顺常,怎么会这么精准地找出当初被她罚跪的那几名宫女的?事到如今她才明白,方心月背后定是有人相助!
她绝望地看向祝思嘉,又看向晏修,看向殿中在后宫有一席之位母家强大的人。
究竟是谁出手相助?
没留给张晚瑶太多喘息的时机,小宫女们就跪在地上哭作一团:
“启禀陛下、娘娘,去岁冬月时奴婢们被尚为美人的张充依叫进了未央宫,一同前去的还有尚衣局的段姑娘。”
“张充依当时说,谁叫我们生得像祝昭仪,陛下多看了我们几眼,令她厌烦。”
晏修:“这就是她罚跪你们的理由?”
他也没看出这几个宫女哪里和祝思嘉长得像了,更何况,他多看谁几眼少看谁几眼,不都是正常的?
小宫女:“当时段姑娘就跪在奴婢身旁,她进未央宫时就表示自己不适,可张充依并未放过她,反而命嬷嬷压着她跪。直到段姑娘晕过去,倒在奴婢怀里没了气……”
“事后、事后张充依严查奴等的户籍情况,让奴等死守严防此事,否则便会家破人亡。”
张晚瑶见事情败露,再也瞒不住,跪在晏修面前,扒着他的膝盖认错:
“陛下!臣妾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如此大错,臣妾不是有心的陛下!”
“臣妾自幼爱慕于您,一心都想嫁进宫陪伴您左右,可真等到这么一天的时候,却连您的面儿也见不着!臣妾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将怒气发泄在宫婢身上,臣妾只是想给她们点教训,没想过要害人。”
晏修拂开她的手,下意识地擦拭膝盖,此举更是刺痛了张晚瑶的心。
“早听闻张充依在相府时就张扬跋扈。”晏修一手撑着脑袋,斜眼看她,“张相教导无方,朕绝不会轻饶,你知道依照大秦律令,权贵以势凌人以致百姓殒命,该当何罪?”
“而你身为后宫嫔妃,更是视秦法于不顾,公然在后宫肆意杀人,还妄图栽赃陷害余长使,死罪难逃。”
听到“死罪难逃”四个字,张晚瑶头晕耳鸣,任何声音都听不进去了,晏修高大的身影在她眼中幻象重叠。
晏修道:“不过念及张相和张氏一族的功绩,朕可以免你一死。昭仪拟旨,即刻起将张氏废为庶人,杖责五十,打入冷宫。”
“余长使无辜蒙冤,解除禁足,晋为美人。”
“方顺常不畏强御,晋为良人。”
……
杜羡和珍珍并肩走出长乐宫。
珍珍拍着胸口,惊魂未定:
“大秦皇宫可比我们北凉王宫都可怕数倍,我父王那些女人哪像你们大秦女子麻烦,害人都是正大光明地害的。”
杜羡见惯了大风大浪,但今日情景也不免让她心有余悸,她不忍去听张晚瑶被行刑的声音,自言自语好奇道:
“没想到陛下居然会罚得这么重,虽说陛下一向奉行依法为治,可张家……本以为打入冷宫还不够,竟还要杖责五十。”
军中男子皮糙肉厚的都经不住这顿打,更何况是细皮嫩肉的张晚瑶?
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时机成熟,晏修已经不畏张家了。
珍珍悄声道:“我也觉得罚得太重了,不就是打死了一个奴婢?在我们北凉,弱者是没有资格得到强者的保护的。”
晏修果然是个臭名昭著的暴君。
杜羡捂住她的嘴:“嘘——这不是重不重的问题,这是我们大秦的国之根本。大秦不像你们草原人讲究弱肉强食,在我们这儿,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长乐宫里的晏修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祝思嘉替他脱下外衣:“你着凉了?我替你把衣服穿上。”
晏修握住她的手腕:“蝉蝉认为,朕罚得重吗?”
毕竟张晚瑶是个弱女子。
祝思嘉摇头:“作恶之人不该分男女老少,罪有应得,若无律法规束,人间岂不乱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