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张茵准备于深夜秘密进宫,拜张太后。
晏行新婚日那出闹剧张太后早有耳闻。
他毕竟是王爷,就算张太后想整治晏行替自己侄女出这口恶气,可如今他又不在官场,又有陈让暗中护着,想在官场上给他点教训也没有办法。
思来想去,张太后便决意报复在陈太妃身上。
陈太妃这段时间日夜惶惧。
能护住她的男人驾崩多年,后宫现在是张太后之寰宇,她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地活着,却仍旧避免不了被张太后为难。
今儿个不是把她叫进章台宫,命她一遍遍读那些文人墨客为她和先帝写的颂情诗,以此来摧残她的心智;明儿个就是佯装头疾发作,晏修这么多宠妃张太后是一个不叫,就叫她这个太妃前去日夜侍疾。
陈太妃到底上了年纪,短短几日过后,竟一下苍老憔悴了许多。
她在宫中被张太后刻意刁难之事,自是传进了陈让耳朵里。
陈让先去她的钟秀宫探望她,暗中交代她道:“如今后宫可不是太后一人独大,太妃娘娘若想求个庇护,不如去试着讨好祝婕妤。”
毕竟祝思嘉可是有晏修做靠山,而后宫未来的主人也会更迭,张太后能风光到几时?可陈太妃还年轻,总不能在后宫里没了指望。
陈太妃拿手帕抹眼泪的速度远赶不上她落泪的速度,她泣不成声:
“你竟让我去讨好祝思嘉那个小辈?她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她当初不肯安安分分嫁给渊之做王妃,你说说,如今还能演出这么大一波闹剧吗!”
总而言之,这一切都怪不到晏行头上。
陈让面孔骤冷,连连安慰她:“若太妃不愿委曲求全,去向祝婕妤示好,那臣只能再另寻它法。”
陈太妃当即听明白了他的另寻他法,一把拉住他:
“不许去!你身为堂堂大秦尚书,却甘心俯首给她做了多少年的裙下臣!你是嫌咱们陈家在她手底下苟延残喘的日子,还不够多吗?”
陈让苦笑道:“当年父亲让我自荐枕席时,为的是什么,太妃娘娘难道忘了吗?”
作为一个本应前程大好、曾几何时响彻西京的美男,陈让屈膝伺候了张太后这么多年,怎会没有怨言?
不就是因为担心陈太妃母子二人落在张太后手中,不能活着见到先帝驾崩后的太阳?
陈太妃哆嗦着抚上陈让的脸:“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用,白白连累我弟弟、我的儿子这么多年。”
陈让收起眼底的情绪,起身正衣冠:“臣先告退。”
目送陈让朝着章台宫方向走远的背影,陈太妃心里似针扎一般疼。
若是她的儿子成了大秦天子,陈氏一族的血脉,何至于被人欺负成这副模样?
她清楚地记得,陈让被迫与张芙那老妖婆勾搭在一起时,是在孝文太后薨掉那日。
似是记起了什么,忽然,陈太妃手中的参汤碗被她哆嗦着摔掉在地,她急忙叫道:“钟嬷嬷、钟嬷嬷你过来一趟!”
钟嬷嬷放下鸡毛掸子,小跑过来细声问道:“太妃娘娘有何事要吩咐老奴?”
陈太妃面露惊恐:“你记不记得十六年前,十六年前孝文皇太后驾崩那夜,下了好大的雨。”
钟嬷嬷:“老奴记得,当时先帝不忍见太妃娘娘您守灵到深夜,带着您提前回了毓秀宫呢。”
和帝乃文帝三子之一,原先最不得文帝与孝文太后重视。
当时太子另有人选,但皇室斗争极其残酷,斗到最后死的死伤的伤,能继承大统的只有名不见经传的和帝。
他与孝文太后自然没有多少母子情,提前带宠妃离开灵堂也无人敢置喙。
更为隐晦的话钟嬷嬷没敢提,毕竟她身为陈太妃心腹,陈让为亲献身一事她自然知晓。
陈太妃紧张道:“若、若是本宫没记错,那天夜里,晏、当今陛下他,他在不在长乐宫的灵堂?”
十六年前的事,钟嬷嬷的记性能记起多少?
她努力回忆后,不确信答道:
“老奴……老奴惶恐,实在是没记住。可孝文太后逝世那夜,就连年岁尚小不得宠的湘王爷也在场,身为皇孙,前去祭奠也不足为奇吧?”
陈太妃拼命摇头:“可本宫怎么记得,灵堂之上为何不见陛下的踪影?他身为孝文太后最疼爱的皇孙,却当众缺席!为此先帝事后还责罚于他,一怒之下甚至差点废掉他的太子之位!”
若非外戚当年力保晏修,就差那么一点,那个位置就是晏行的了。
“可第二日四更时分,那么早的时间,他忽然现身于灵堂。本宫记得清清楚楚他那时的眼神,那时他不过八岁,可那神情分明像要撕碎每个人一般。”
也就是说,晏修从始至终都待在长乐宫,灵前虽不见他身影,可他并未外出过半步。
意味着那年长乐宫后殿内发生的一切,可能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而更为巧合的是,一向健朗的先帝于那年开始生重病,药石无医,三年后便驾崩。
和帝的功绩连文帝的十分之一都不及,说得好听些他是个守成之君,说得难听点他就是个耽于美色沉迷享乐的庸君。
可他高枕无忧接手这么富庶强盛的大国,老老实实地任用文帝留下的贤能,何来的烦恼和压力?怎么可能才年过三十就撒手人寰?
钟嬷嬷听后大吃一惊:“太妃娘娘您冷静,不至于这般巧合。以陛下的性子和对孝文太后的敬重,若是他当年发现了端倪不得不隐忍蛰伏……”
“可时至今日,他拥有这么多护龙卫在手,却从未对太后与陈大人产生过怀疑,兴许他是当真不知道呢?”
得了钟嬷嬷的安慰,陈太妃的心总算跳得没有方才厉害。
最好如此,最好如此。
……
张茵赶在宫门关闭前进了章台宫,同为不速之客,她见到陈让并无多大反应。
她甚至在心中默默暗嘲道,今夜的章台宫怕是有点挤啊,要宿下这么多外人。
才得了雨露滋润,张太后面色红润,眼角眉梢都透着万般妩媚风情。
她听完张茵的叙述,摆弄自己今日新染的凤仙花汁指甲,语调悠扬:“思仪当真下定决心要进宫?”
张茵:“思仪说了,她愿以太后娘娘为尊,以张氏一族的荣耀为首,绝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