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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斗罢玉龙三百万

    沈鲤趁温九娘拖延捉虫司,早已带着陈六幺翻窗混进闹市。

    温九娘遭遇这般大的变故,心智蒙蔽,聪明反被聪明误,少年郎生生将其算计死。

    醉春楼这潭水如此之深,谁敢令之清澈啊,不怕藏在淤泥间的老王八给人看到吗?

    她越信誓旦旦,死的越快。

    无论赵汝愚在醉春楼这场风波扮演怎样的角色,顶多算收拢收拢线头,使之局势清晰一些,哪敢触犯众怒?

    沈鲤而今想来,估摸赵汝愚真正目标乃彭洞之,兼且让秦振入局。

    抓着陈六幺手臂,七拐八拐,穿过巷弄,豁然开朗。

    一路行来。

    留意两人的视线不少于二十道。

    遥望这片开禧城内的小湖,少年郎说道:“你我或许走进死局了,怕不怕?”

    陈六幺很坦然,反问他:“难道留在醉春楼我就能活?”

    沈鲤酣畅笑道:“我找到你,你遇见我,真真算是一桩缘分。我们心中,皆养着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我会尽全力保你不死!”

    陈六幺于此时,甚至在观赏波光粼粼的湖水:“离开姐姐后,我感到体内有八头猛虎想将我撕碎。”

    湖中亭子左右各有楹联。

    寥寥几字。

    上联:月到天心处。

    下联:风来水面时。

    陈六幺指着湖中亭:“那座亭子叫做月到水面亭,姐姐就是在亭子里见了礼部尚书。我却感觉,礼部尚书对姐姐嗤之以鼻,注意力反而在我身上。”

    “送你两句诗。”沈鲤戴着自己携带在身的易容面具。

    他这张面具和宋婉如交给他刺杀彭洞之那张,相差极多。

    自然,不只自己佩戴,还将陈六幺扮作一位少年公子模样。

    “何诗?”

    “纵有狂风拔地起,我亦乘风破万里。”沈鲤快意道。

    “好狂的诗!悄悄与你说,姐姐很喜欢你的《清平调》。”

    “当然!此诗一出,这座天下合该为之一震!”

    月到水面亭,琴声阵阵。

    正是由于弹琴女子,沈鲤方才驻足。

    琴声中有剑气。

    顺着目光,陈六幺也注意到抚琴女子,见她半遮面,眉心画着芙蓉。

    沈鲤轻声道:“西蜀女子,尤爱芙蓉。”

    女子抱琴而起,踏水而来。

    少年郎把陈六幺挡在身后,亮出长剑,顿时剑气肆意飞泻。

    她自琴里抽剑,一侧剑身精细雕刻两朵芙蓉。

    沈鲤忽然想起谢令姜说起的一件往事,天下有名剑榜,西蜀亦有自己的名剑榜。

    其中,溪湖芙蓉剑排列西蜀名剑榜第八。

    溪湖芙蓉剑每侧剑身各雕刻两朵芙蓉,上一任主人自号芙蓉山客,是名女子剑仙,曾以溪湖芙蓉剑斩落两位三品武夫的脑袋。

    那么,她应是西蜀剑客,或许还是芙蓉山客的亲传弟子。

    人未至。

    剑已来。

    女子背后迅速升起两朵盛开的水芙蓉,纤毫毕现。

    随着两人交手,一朵水芙蓉炸碎无数水滴,仿佛在湖面下起了一场大雨。

    沈鲤递出一剑后,极快回到陈六幺跟前。

    和江虎臣交战的伤势,纵使吃了一粒龟蛇春回丹,也还远远不够,要不是局势大变,带走陈六幺刻不容缓,他非得养精蓄锐再出面。

    十分的战力,眼下发挥不足六分。

    这般情况,再跟女子剑客打下去,她一人就算不是沈鲤敌手,其余蛰伏等待的高手赶来,他们简直不可能脱身。

    “走。”

    再起一剑。

    剑气极为凝实,逼退女子,看着另一朵水芙蓉炸散,沈鲤抓住陈六幺胳臂,马上冲进乱糟糟人群,用现在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地。

    女子静静看着两人背影,嗤笑一声。

    她也不去追,把剑送回琴中,盘坐湖面,抚琴一曲。

    湖水不湿其身,周边景色映衬着她,好似谪落人间的仙子。

    曲调激烈,杀气腾腾、气势汹汹。

    此曲唤做《天罗地网》。

    陈六幺粗气接二连三,突然被沈鲤重重一拽。

    人群里朝陈六幺抓去的手,猛然停止,而后变戏法般握住短刀,直刺沈鲤要害。

    尽管走的是剑道,武夫的本事照样出类拔萃,立即单手又将陈六幺塞往一边,握拳贴身,和攻杀来的中年刀客厮杀。

    中年刀客的水准瞧着像六品,但他一点都不放松,谁知刀客是不是故意隐藏气机,赌他麻痹大意?

    果然,于人群交手几招,中年刀客的境界便展露无遗。

    哪是六品武夫,又到一尊四品金刚。

    沈鲤怕误伤无辜之人,处处受制,而中年刀客好似同样不愿伤到他人,厮杀的格外憋屈。

    当然有逃命的百姓,瞬间杂乱无序起来。

    余光瞥到三人迎着逃散的百姓直奔陈六幺,拳法刹那迅疾,仿佛大雨落幽燕,强行令中年刀客退后数步。

    “跟我来。”沈鲤低声喝道。

    陈六幺紧随其后,两人不是避开新出现的三人,且是直冲。

    中年刀客离他们这般近,如何放弃到手的鸭子?

    立刻大跨步奔跑,眼看便捉住陈六幺了。

    沈鲤拖拽陈六幺,让其身子往前倾倒,中年刀客抓了个空,正要下一步动作时,三人已来到数步外,能清楚看见他们神情激动。

    陈六幺还没察觉自己在哪,只觉身体一轻,就见他和沈鲤俱都站在墙头,居高临下看着中年刀客以及三位呼吸稍显急促的高手。

    此时,周围没了人。

    湖水浮光跃金,琴声如狼似虎。

    四人的视线俱都集中于陈六幺身上,宛若盯着一件举世无双的瑰宝。

    场面陷入诡异的平衡。

    中年刀客好像跟那三人并不是一伙的,谁也不先动手。

    这便是陈六幺在醉春楼安然无事的现状,大家全都在盘算谁是蝉儿、谁是螳螂,又有谁当了那个黄雀!

    但,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鲤带陈六幺走出醉春楼,别管两人怎么伪装,不乏高人无时无刻不在盯梢。

    “怎么办?”陈六幺声音颤抖。

    一个风花雪月见惯了的小厮,骤然面临死局,确实很难保持冷静。

    沈鲤知晓将会遭逢什么样的局面,平淡反问:“忘了我对你怎么说的吗?”

    “你说,你说……醉春楼才是必死无疑的死局,离开醉春楼,方能搏一搏一线生机。”

    “不,不是这句。”

    “啊?”

    沈鲤昂声道:“是,纵有狂风拔地起、我亦乘风破万里!!”

    捉虫司镇抚使郭徽,拍手笑道:“好诗句!好狂妄!好跋扈!”

    走出巷弄。

    恰似湖边漫步游玩。

    “少年郎,两句诗不够、不够。”

    沈鲤大笑,“好说,听我这两句如何!”

    五丁仗剑决云霓,直取天河下帝畿。

    斗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