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九娘哭的泪眼婆娑,委实一副受坏人欺负惨了的好人模样。
两位四品指挥佥事仿佛看不见她般,走进醉春楼四处查探打斗痕迹。
余下三个从四品镇抚使,佛家练气士蒋信背一杆禅杖,垂头诵经,爱财的梁竹涛恨不得温九娘赶紧死,由他抄家醉春楼,然后想方设法刮取金银。
还是郭徽走到她跟前负责此事,尽管醉春楼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全开禧城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办好差事,容易升迁。
“温掌柜,开禧城谁不知道醉春楼错综复杂,你敢说一句谎话,就算你头上有人,照样保不下你!”郭徽公事公办的口气。
简单两句话,对温九娘敲山震虎,别认为你是孙相公的老相好,就能随便应付过去。
温九娘得沈鲤一番“妙策”,岂会嘴硬?正应少年郎说的那句,出了如此捅破天的大事,千万别想依赖任何人,谁都保不住你,为今之计,就是把水彻底弄清澈,接着待价而沽,将自己卖个好价钱。
“郭镇抚使请宽心,妾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郭徽满意点头,最怕仗孙相公背景死鸭子嘴硬。
“谁杀了柳家大公子柳策?”
她立即招供:“刺杀柳公子的人,乃上月初七从城东吕祥手里买来的。”
“吕祥?”郭徽一怔。
此人是开禧城臭名昭著的人贩子,捉虫司掌握极多案底,只是吕祥朝中有人,捉虫司担任查案的人员,次次被卢子安召回。
听见温九娘供出吕祥。
正欣赏残留剑气的卢子安猛地回头。
郭徽遭卢指挥佥事注视,心底有数,掠过此事。
捉虫司内,大家皆知,卢子安作为四品指挥佥事,却非指挥使赵之卿心腹,而是当朝宰相刘相公安插进来的人,他是刘相公远房亲戚。
另一位指挥佥事,走近卢子安,笑道:“吕祥该不会做下此事,刺杀柳策的刺客,必定另有来头。”
卢子安转瞬笑着应下。
郭徽又问:“醉春楼还有你怀疑的杀手吗?”
“有!”
“哦?细细说来。”
她即刻说出一连串人名,捉虫司自有人把名姓记录在册。
郭徽开始时,神色激动,越听越感到不对劲。
因为温九娘说的这些名字中,捉虫司悄悄送进来的人员,也让她指供了。
“停!”郭徽大喝。
突如其来一声怒吼,吓得她一哆嗦,“郭镇抚使,妾身一句谎话不敢撒啊,这些人来历不明,平日鬼鬼祟祟,妾身派人留心盯着。醉春楼若非……若非牵扯太多,妾身早已亲自前往捉虫司报案!”
郭徽气的发抖,“当中肯定有冤枉的!我看你也不像好人,户部郎中彭洞之、柳家大公子柳策先后死在此地,北隋江虎臣又熟门熟路,我看呐,你必然是敌国遣来开禧城的奸细!”
“啊?!!郭镇抚使误会了!真的误会了!醉春楼是妾身一手拉扯大的,开禧城这么多双眼睛是看着的,何况……何况妾身与孙相公有段情缘。”
“胡说八道!!区区民妇,胆敢谎话连篇的与当朝相公攀关系,本镇抚使瞧你不想活了!!”
梁竹涛表情兴奋,听说醉春楼掌柜温九娘特别聪明,现今一看,名不副实,简直蠢到极点,
醉春楼盘根错节,别说北隋铜雀台、西蜀剑阁山,捉虫司亦是下了功夫遣人卧底。
有些事不上秤没四两重,上了秤,千金都打不住。
满城大人物或明或暗时时来醉春楼寻欢作乐,难道说他们的丑事悉数让卧底窥探着?
依着温九娘提供的线索查下去,万一发现有朝廷大员被敌国收买,是不是要将朝廷翻个底朝天?别忘了,礼部尚书都来此地啊!
好啊,好啊,温九娘不用隔日再死,眼下就得死,天知道她接着又攀咬什么。
她一死,自己就利用职务之便,趁机搜点金银珠宝,别的花柳之所不敢说,醉春楼能将自己吃的饱饱的。
梁竹涛忍不住揉搓双手,打算干票大的。
指挥佥事卢子安看了眼同僚,悄声问道:“此时杀温九娘上面不会怪罪吧?”
“李业或许会找你麻烦,但指挥使必定置之不理,甚至还得向你道谢。”
卢子安叹了口气:“不瞒齐兄,我就是上面的打手,有些事真不是我可以左右的。”
“放心,指挥使和我都了解你的难处。”
“多谢指挥使宽宏大度,谢谢齐兄襟怀坦荡!”
卢子安忽然攥住一柄长刀,几步跨至温九娘背后,左手揪起长发,长刀划过脖颈,提着脑袋:“温九娘狗胆包天!居然令刺客刺杀柳公子,随即联合江虎臣要尽杀在醉春楼的无辜百姓,想搅的天子脚下人人自危,好达成北隋的狼子野心!如此恶行罄竹难书之人,让她多活一刻,就是我等对至尊不敬!”
郭徽犹如泄了气的蹴鞠,温九娘挑点人供出就行了,为何一意孤行胡乱指控?
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
卢子安以养刀意手段收起长刀,抓过录写姓名的册子,反复看了又看,提笔划掉几个名字,“就这些,足以令我们完成此案了。至于吕祥,请各位权当没听过。”
“是。”
“遵命。”
另一位指挥佥事,笑意盎然,现在好了,这潭深水,未曾变清,反倒愈来愈浑浊。
那少年剑仙的一剑大手笔啊,江虎臣死的好啊!
不知这盘下的乱花迷人眼的棋势,谁空费心力最终徒劳无功、谁作壁上观反倒坐享其成?
丢弃温九娘脑袋的卢子安转身回到他身侧,两人一同望向鱼字阁:“大菩萨真被人拖住了吗?”
“剑阁山的一位大剑仙出手了,大菩萨只能专心应对。”
“那李业请去喝茶的大剑仙又是怎么回事?”
“你想知道?”
“……”
卢子安心思急转,“想。”
“拿什么来换?”
“从三品指挥同知!”
捉虫司原是有两个指挥同知的,那人叛了南吴投靠北隋,只剩李业一人。
“赵指挥使动用了点人脉,请动他至开禧城做客。”
卢子安不敢置信:“只是喝杯茶?为何不干脆动手杀了李业?!”
“这杯茶足够珍贵了,让我们知晓李业是赵汝愚和柳太渊的人,是要取代指挥使的人!!!”
赵之卿此位南吴至尊心腹,关键时候露出利爪獠牙。
“你……”
“卢兄猜的不错,我不是武夫,是一名朝露境剑仙。这盘棋,李业得死,赵汝愚得死,柳家得灭……”
“贾秋壑他……”
“天底下的聪明人很多,远不止贾秋壑一位。”
他笑问:“知道谁杀的王纯甫、左蒲、庞虎吗?”
“自然是破军。”
“卢兄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左蒲是破军杀的,庞虎实际上死在星宿教那个天生金刚身少年手中。”
“这少年又是怎样的棋子?”
深深凝视着鱼字阁,他道:“少年人性子冲动,就看他敢不敢一怒破坏赵汝愚布局,私自带走陈六幺了。”
两人登上二楼,推开鱼字阁的门,眼看除了惊恐的鱼白娘外,再无他人。
名为齐剑泉的捉虫司指挥佥事,笑的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