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笙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海总事说什么。
海总事看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前任羽林军都指挥使，因犯上作乱，被锦衣卫提审刑讯。
如今他已全部交代，但因他出身徐家，为皇室宗室，兹事体大。
需得交由宗人府审问、明罪、削出宗籍，所以明日要从诏狱移入宗人府大牢。
待罪名核实，一应相关事务理清后，再交由刑部天牢，择日问斩。”
关于皇室宗亲的罪犯，一向都是这么繁琐，赵笙倒也明了。
就跟当初宁王叛乱被抓一样嘛。
虽然皇帝陛下很生气，但关系到自家宗室，很多时候就得按照流程走。
所以哪怕宗人府前阵子出了大事，但这些事务，还是少不得的。
否则要是其他犯人，抓入锦衣卫的诏狱审问后，直接一刀斩了就是。
但若只是关押这么一个犯人，应该还用不着他去帮忙吧？
海总事看出他的疑惑，继续说道：“徐逆犯的事太大，这次，只怕宗人府大牢都要坐满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背后却是满目血腥。
赵笙心中凛然，知晓海总事话中的意思。
徐府不是赵家，有一人欲行弑君之事，只怕得株连九族啊！
海总事叹了口气，道：“那夜宗人府的内侍宦官死伤惨重，原本的大牢狱卒全部惨死。
虽然如今内务府已经派人过来了，但若明日徐府的人全部关押进来，只怕人手还是不够。
你且过去帮忙打饭，待犯人被提入天牢，你再回来。
至于这边的送食事宜，就交由小桂子待办。”
好嘛，去哪都是送饭，只是这次去大牢……赵笙颇有些为难。
“大人，这大牢，会不会还是危险一点，毕竟那徐逆，想必武功十分高强吧？”
狱卒一事，唯有刑部天牢乃千金不换的铁饭碗，油水足。
宗人府的狱卒，则实在太惨了些，没有半点油水，还十分危险。
宁王逃脱那晚便可以说明。
若有人劫狱，狱卒全都得死！
就算不死在逆贼刀下，待上面查起来，办你个看守不力之罪，又还有好活？
此地，实在不是好去处。
海总事停顿片刻，侧头望向门外。
因徐逆一事还未落实，二皇子还未能离开宗人府的圈禁。
那里的灯，还亮着，似有人影缭乱。
他的神情像是有些萧索，对赵笙说道：“放心便是，这次不会再发生那夜之事。”
既然海总事都如此说了，赵笙也无可辩驳，只能躬身道：“小人明日便去大牢帮手。”
海总事点头，招手示意他退下。
赵笙走出大殿，看着外面庭院幽暗，唯有前面一处灯火闪烁。
那是二皇子的房间。
他看到了几道女子飘袖的身影，二皇子在与其嬉戏。
这位殿下平日里不是如此行为无端之人，如今这样行事，只怕是要借此告诉外面的人，他是冤枉的，他即将出来了。
其实二皇子的起势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
看他如何折腾何诚明就知道了。
那也是他在宣示权力。
“徐逆是太子的人，他犯事，就是太子犯事。
但此事，当真是太子所为吗？与你应有干系吧？”
赵笙叹了口气，感叹宫闱斗争之残酷可怕。
杀人不见血，一步错，步步错。
赵笙脚踩庭院积雪，每一步走出，都发出嗤啦声响。
二皇子的房间，笙歌齐鸣，莺鸣燕舞，好不欢快。
赵笙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一串脚印。
今夜的雪，越发寒了。
第二日，赵笙准时到大牢报道。
镇守大牢的禁军换了一批人，但新旧赵笙都不认识。
此处头领为卢校尉，得知赵笙乃海总事的送食太监，态度倒也恭敬。
禁军给了他一份令牌，告诉他白日到此，负责给犯人送一日三餐，酉时过后，便能回去。
如此倒也清闲。
只是他走在大牢里面，总觉得里面阴风阵阵。
还是早点撤走为妙。
吃过早膳，寂静的大牢终于热闹起来。
先是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走进，正中间是一个戴着精铁枷锁，双脚绑有铁球脚镣的家伙。
那人身材高大，一头长发蓬乱，囚服上都是血迹和鞭痕。
他赤裸双脚，脚掌脏黑，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褐色的血迹，两個铁球发出咣当声响。
“逆贼徐方严，今日交接给宗人府大牢。”
负责带队的是一个百户，他将一应文书手续交给卢校尉。
“还请诸位大人出手，封住此逆贼武功。”
卢校尉偷偷塞给百户一张银票。
百户会心一笑，拱手道：“不需校尉说，此乃吾等职责所在。”
卢校尉面带微笑，实则心中骂娘。
什么职责所在，谁不知道锦衣卫黑心似鬼。
他就是不帮你封住罪犯武功，让罪犯在牢中惹事，却怪不到他们头上来。
若不想惹一身骚，就识相一点。
锦衣卫百户向后招手，就有几人将徐逆拽走，拉入大牢。
先是用两把铁钩穿入逆贼肩胛琵琶骨，再用金针封穴，彻底锁住此人武功，这才松开枷锁，解开脚镣。
赵笙站在外面，看着这血腥画面就感到头皮发麻。
锦衣卫退去，赵笙站在角落，静静看着这位前任的羽林军都指挥使。
前前任刚被撤下打入天牢，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又被抓进来了。
要是判得快一些，这人转去刑部天牢后，还能与自己老上司相遇呢。
徐方严沉默不语，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绑住，与当日的宁王一个待遇。
只是他，却没有宁王那么好运了。
过没多久，又有另外一批锦衣卫送来一众罪犯。
身上都穿着囚服，蓬头散发，谁能知道，就在几日前，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徐家族人呢。
徐家老太君，乃先皇亲姐，嫁入徐家后，为徐家家主育有一儿一女。
家主早死，儿女也都早夭，但老太君地位在这儿，能力又强，坐镇徐家几十年，俨然是家主风范。
在这几十年里，徐家不断壮大，与不少达官贵人，世家勋贵都有往来。
二房长女，在她运作下，当成了太子妃。
那时的徐家，正如日中天。
谁又能想到，被徐方严一人就弄得家破人亡。
徐家除却老太君外，全部被抓。
太子妃也因此被废，逐回徐家。
一老一少无所依，幸得圣上怜悯，将老太君迎回当年公主府，太子妃伴随左右。
煌煌世家，就此湮灭。
徐家族人进入大牢后，看见徐方严就破口大骂，骂他不知感恩，狼心狗肺。
当年不过徐府私生子，是徐府给你一口饭吃，才容伱活到今天。
若不是有徐府帮衬，你岂能这么快就当上羽林军都指挥使？
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报答徐家，当真不当人子，该入十八层地狱。
徐方严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相对。
赵笙对他们骂什么不感兴趣，只要求别出事。
为求保险，他全程施展天地无极功，忍住大牢恶臭，待到酉时送饭后，将刚要解除。
忽然间，他脸色一变，大步上前，透过牢门，一把抓住里面一人。
那人面色突变，口中猛地一吐，竟吐出一个铁钉出来，直冲徐方严而去。
铁钉发紫，定然涂有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