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突然意识到,想要让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习惯彻底融入这个世界,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其实巡狩司内不论是同僚还是上司,对于证据这件事从来就没有表现的太过在意,因为在这个技术落后的时代,疑罪从有才是主要的办案方式,就算大楚律法,对巡狩司的要求也是无嫌疑者,不可抓捕,有嫌疑者,若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不可用刑,从来不曾提及过非要有证据才能拿人。
只是他的潜意识始终习惯性的选择凭证据执法,没有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去办案,也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对任何人都可以不择手段,随意抓捕的暗探。
看到韩玉林因为自己口不择言受到训斥却没有出言解释,明显有维护的意思,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解释道:是属下愚钝,没有理解司衙内各位大人的教导,都是属下的问题。
不重要姜元英不在意的摆摆手,用独特的闷哑嗓子说道:我只是希望你们明白一个道理,虽然西川郡形势复杂事情不好处理,但正是因为这样,做事情才更不能优柔寡断,咱们想得太多,才是正中下怀,顺了山河会的意
话说半截,他突然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浓浓的眉毛皱了皱,又道:这苏家,现在若想抓人,理由要想好,也不能太直接,这一点你们注意一下。
陈羽感到疑惑,刚想发问,韩玉林已经出言解释道:朝廷的调令到了,经过府衙和林家的举荐,林仲新和苏青衣将分别出任固县的县令和县丞,应该这两日就会上任,这个时候想动苏家的人,得低调点,否则朝廷脸面上不好看。
林仲新是林家二房,苏青衣是苏家四房,这二人突然被任命了官职,让刚刚得知这件事的陈羽和岳介都大感惊讶。
陈羽并不关心苏青衣的儿子能不能有所作为,他此刻想的更多的是林家,这个洗耳朵多年的家族,最终还是没有遵循祖训。
只不过,为何是固县?
他心有疑惑,不禁问道:固县如今这个状况,难道不是从其他地方调人来管理更合适吗,为何还要用西川郡的文人?
姜元英冷哼一声:林仲新是李如贤举荐的,苏青衣是林仲舒举荐的,司正大人觉得,他们举荐的人选很不错。
不错?陈羽古怪的看了一眼稳坐于主位之上的瘦老头,心想这不是摆明了挖坑吗,自己在下面钓鱼,那位天下第二的司正在上面钓鱼。
随着这几天对陆家的行动,如今的固县摆明了是个烂泥塘,这个时候还敢去那里当官的人,不论是为人还是想法都耐人寻味。
他想了想,开口说道:我有个想法,不如我们先把陆家谋反的消息放出去,在他们上任之前
此话一出,厅中为之一静,过了片刻,姜元英再次发出难听的笑声:你这小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平静多年的西川郡城,突然热闹了起来,茶馆酒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议论纷纷的人,这一切皆是因为全西川郡辖内所有城池的巡狩司门前和城中各个榜文张贴之处,都贴上了一篇内容令人震惊的告示。
固县县令李万里与其内弟陆远山多年来在固县与金山寨勾结走私,大肆敛财,意图谋反的消息飞速传遍了整个西川郡,所有人都知道巡狩司极少发布告示,一旦公布那定是板上钉钉的铁案,但少有人知,这件事只是个开头,远远没有结束。
那些与固县有所关联,与陆家曾有交集,或者参与了谋反之事的人,各怀不安的在各自认为隐秘的地方筹划着,互相谩骂着。
苏家主厅,门窗紧闭,昏暗封闭的房间中,苏炳添满面愁容,围着居中的桌子转来转去,嘴里骂骂咧咧:陆远山这个唯唯诺诺的东西,怎么会沾上谋反这种事,这个混蛋
一身素色棉袍的苏青衣平静的坐在圆桌前,看了一眼同样平静的苏秉烛,端起茶碗浅浅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才开口说道:次兄,你耽误我读书把我拽过来,这一盏茶都喝完了,就是要说这些吗那陆远山谋反,与我苏家何干,又与我何干?
苏炳添止步转身,看向自己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弟弟,感到有些语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让大兄跟你说吧。
哦?苏青衣不明所以的又看向苏秉烛,呆呆的问道:原来是大兄与我有话说。
苏炳烛静静的看着对面完全不谙世事的弟弟,露出了苦笑,许久之后,他才轻声说道:老四,固县出了这么大的事,显然是个是非之地,你确定要去做那个从七品的芝麻官吗?
苏青衣稀疏的眉毛皱了皱,清明的双眼露出不悦,冷冷回道:大兄,早些年你阻我读书,如今又要阻我造福乡里吗,你应该很清楚我读书是为了什么。
苏炳烛叹了口气:我不是阻你,只是你还不知道,那陆远山是固县前任县令李万里的内弟,二人一同谋反,闹得沸沸扬扬,如今的固县,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你这个时候去赴任,有没有想过会遭遇什么。
苏青衣冷哼一声:李万里,枉我曾经对他敬佩有加,原来为国为民都是虚的,竟是反掖之寇令人唾弃之人,真是污了读书人的名声。
苏炳烛感到心累,这弟弟读书读到缺根筋,完全听不懂自己这番劝导的意思,他无奈的摇摇头,心想就这种性格,说再多恐怕也是无用功,于是开口说道:既然你如此执着,那就去好好去做吧,为兄只希望你记住一点。
苏青衣满面喜色:大兄请说
简单的人总是有简单的快乐,苏炳烛看着对方,不禁轻笑出声:往后不管家里出什么事,你不要过问,更不要插手,全心全意做一个好官,造福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