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物?”秦领眉头一皱。
张秋福这人虽肝胆,可为人实在不安分,这家伙口里的“好物”,十有八|九不会是啥正经玩意儿。
张大和尚本人全然无此自觉,还冲秦领一挤眼:“秦大人不必多虑,十暝如今是一方住持,怎么可能干不靠谱的事,那不是让大人为难么?”
秦领顿觉脑壳疼,本来想到管灵山来散散心,没想到张秋福这货又自作主张找麻烦。
“得了,去看看你又出什么幺蛾子。”秦领只好跟着大和尚往斋堂走。
达摩斋院位置在谭渊寺佛殿东侧的一隅,是众僧侣用斋的地方。
路过斋院,就听堂外木鱼邦邦响,此时非用斋时间,僧众便知是住持带贵客来,纷纷收拾避让,垂手而立,目不斜视,片刻肃静如钟。
张大和尚得意道:“秦大人见笑了。这不是要在咱们小庙里办大佛事么,从月初开始,本寺就不对外接待香客信众了,只闭门修缮,勤加操练,咱们弟兄个个警醒,绝不敢给大人丢人。”
秦领点头:“是比以往训练有素。”
张大和尚口中的兄弟,绝大多数是当年西梁军平定随州匪患时投降效忠的土匪,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自然个个匪气专横,谁也不是善茬,平日里披着和尚袍,也只是徒有其表,并不十分听招呼。
不过,这回张大和尚明白好歹,将寺众三番五次纠集起来,敞开天窗,把话说明白:“大家伙想有人罩着保命,便听我张秋福指挥——我张大和尚任谁也不服,唯独只听辑事厂秦领秦大人的!”
说着,张秋福炯炯大眼骨碌一转:“今日,本座在这指天发誓:谁敢在秦大人的秋日宴上给本座放炮拉稀,折了秦将军面子,哼哼!别怪老子心狠手辣,灭了你和你一干兄弟的活路!”
老少寺众噤声,不敢言语。
人人心里明白,一帮土匪崽子能在京城附近安家立命,张大和尚靠的就是辑事厂的势力。秦领的事就是大家伙的事,秦大人不好,众人更是落不下好处。
所谓土匪投奔,多是纠帮拉伙,三五成群来的。江湖人士信奉“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张秋福蛮横凶悍,是个混不吝,他发誓一根藤上的西瓜全都砍了,谁也不敢不信。即便有人有些小歪心思,被张秋福这么一吓唬,也不得不掂量掂量兄弟家人们的性命。
人人自危之下,反倒更加警醒,就连刺头土匪也老老实实俯首听命。
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张大和尚就把整个谭渊寺收拾得井井有条、人心齐一,这会儿才有脸面在秦领面前邀功。
秦领四下看看,果然寺里清净爽利,比上次来更胜一筹。
秦大人一点头,张大和尚更是得意非凡,一抬大巴掌:“大人这边请!!——好、东、西在斋院后面呢!”www..cc
秦领示意田央刘白远远跟着,自己带着几个侍卫与大和尚一起往达摩斋院后头走。
还没到后厨,甚至还没拐弯,秦大太监就脚步一顿——
好重的血腥味。
他蹙眉问:“什么东西?”
张大和尚一脸神秘兮兮:“好东西,好东西!”说着更加快脚步往后厨空场地走。
刚拐进晒场,顿时眼前一片红红白白血腥肉山。
“你、管这叫好东西??”
张大和尚见秦大人面色不虞,马上指着整整一场院的肉尸道:“大人,别、别发火啊!这些都是近日老张亲自带兄弟们上山猎回的山猪,野猪啊!”
秦领认出来了,这巨硕无朋的个头,比农场里饲养的家猪壮硕好几圈,个个褪毛刮皮,抹上了大盐,有些已经架在柴火上熏制半干了。
秦大太监彻底无语了:“.…..”
张大和尚生怕秦大人不领情,连忙道:“秦兄,兄弟可是为了你和嫂夫人报仇啊!”
哦对了,秦领简直要被张大和尚的脑回路气乐了,老子和陈小圆被野猪掀下山涧,这事就不能翻篇了?以张大和尚简单而直白的头脑,就是要拿住整座管灵山上的山猪,才算是给好兄弟真boss报仇雪恨……
张大和尚见秦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也愣怔了,喃喃道:“难、难道不是吗?大哥你这般不爽是为何?”
秦领捂额:“……爽,很爽。”
张大和尚放心了,嘿嘿一笑:“秦兄不必客气,老张手上杀孽无数,倒也不差这几头猪命了——不瞒您说,这管灵山上的野猪,都被老子杀尽了!全都在这儿!”
说罢,当着众僧面,张大和尚开始朝着猪们念咒。
“阿弥陀佛,猪兄弟早死早投胎。小猪小猪莫拜西,脱掉毛衣换布衣;小猪小猪莫要怪,乃是咱家一碗菜!中不中!——中!”
众人:“.…..”
别说秦大督主,就连跟在住持身后的沙弥、靠在一旁的田央刘白都彻底无语了。
秦领已经无法直视张大和尚的智商,当着众人,又不能斥责,只好扭过头去默默瞪着一排排挂放整齐的猪尸。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张秋福这帮土匪果真是刀头舔血出身,大几百斤的野猪刀劈斧削,干净利索,整整齐齐一点多余的烂肉都没有。
加上平日里上上下下都僧袍加身,天天薯芋白菜大萝卜蘑菇和竹笋,就连葱姜蒜也少见,所以收拾起猪肉来更是尽心尽力,恨不能削净了当天就煮一大锅红烧肉。
“大人,”田央上前问:“这么多野猪,到底哪头才是咱们当日龙虎涧上遇见的那几头?”
这一问倒真把秦领给问住了。
当日冲撞他们的野猪有几头,除了跟他和陈小圆一起掉下山涧那只,另外几只也极为庞大。
他仔细瞧了瞧,无奈为了方便保存,张大和尚早就自作主张,令人将猪头全都割下,专门用大盐腌制在大缸里,贮存起来以备年节来食。
偌大的水缸有三个,里面猪头叠着猪头,哪里还分得清哪个头是当天的头?
见秦领皱眉,田央马上道:“也是属下愚钝,当日督公遇险,属下光顾着寻人,没注意野猪的长相,来不及拿下——”
秦领一摆手:“不必自责。”
他瞪着剃紧了罡毛的猪头,端详了好一阵子,忽然开口。
“十暝住持,田央刘白,你们可发现这些山猪——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