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人,陈小圆喊了两声“大人”,才察觉自己嗓子干的冒烟,沙哑得简直不像自己的声音。
听到她喊声,外面赵瑟应声道:“夫人醒了?启禀夫人,大人一早出城去了。”
出城了?
她下意识往枕下一摸,防身宝刃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陈小圆脱口而出问:“大人是骑马还是坐车?”
赵瑟亲自端水过来,帮夫人梳洗。
听夫人发问,赵瑟似乎愣了一下。平日里夫人听说大人出门,一整日都开开心心欢蹦乱跳,今日怎么还关心起大人骑马坐车来了?
既然夫人问,赵瑟老老实实回道:“是坐马车出去的。”
事实上,秦大人一早起来就让备马出城。不知为何,大人忽然改了口,又让小黄门找马厩换了四面遮挡严实的马车,又嘱田央刘白随行,这才出了城——
督主大人向来说一不二,临时起意改决定的事儿,一两年也不曾有过一次。
也是奇了,夫人又是今早一醒,就问大人车马……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昨晚发生的事,谁也不提。
但赵瑟长年受训练,此时此刻,忽然敏锐地察觉到:督主大人和夫人之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陈小圆听说秦大太监是坐马车出城的,心里微微一松,随即又紧张起来。
以秦大太监的性子,如果不是实在硬撑不住,绝不会半道改主意,想来,他眼睛视力尚未完全恢复,连骑马都困难……幸好秦领并非刚愎之人,一见情况不妙,马上换了马车,而且保险起见,还让田大都尉和刘白随侍。
从头到尾分析一波,陈小圆暂时放下一点心。
赵瑟唤蜀琴进来,服侍她服药。
一进卧房门,蜀琴就抽抽鼻子:“夫人房里熏笼换了什么香,甜丝丝还挺好闻。”
陈小圆摇头,随即一怔,面颊微微浮上绯红,半低着头声如蚊呐:“……开窗透透气。”
赵瑟担心有异,刚要再问,蜀琴已经会过意来,愣怔一下抓住她姐,轻轻摇头:“姐,别问了。”
陈小圆不吱声,姐妹二人神色也微妙起来。
蜀琴忽喜忽忧,赵瑟一瞬间便恢复木然:“夫人这两日好好休养,大人这几日恐怕会很忙。”
“很忙?”陈小圆面上红晕未退,一时晕晕乎乎没反应过来。
赵瑟点头:“是啊。宫里太后娘娘定的秋日宴,就在三日后。大人今日想必就是去城外谭渊寺了。”
谭渊寺是秦领早就定好接驾问斋的地方。当今太后娘娘殷氏心慈仁善,最喜参禅礼佛,秋日宴恰逢世圣菩萨生辰,刚巧也要办法事庆贺,秦领特意安排在谭渊寺问斋设宴。这场秋日宴显得既清凉素净,又向佛簪拜,别出心裁且合乎情理,太后娘娘一百个满意至极,直夸秦领想得周到。
如今秋日宴在即,秦领身上即便十分难受,也不能歇息片刻,只能硬撑着亲自去谭渊寺视察各处营造和摆设情况。
正当陈小圆啧啧当朝公务员辛劳的时候,赵瑟忽然道:“夫人,督主大人给您定的礼服——您试过了吧?”
啥?礼服?
陈小圆一头雾水,好端端为什么要给她定礼服?
赵瑟瞪蜀琴一眼,蜀琴委屈道:“是督主大人让奴婢收起来,大人要亲自拿给夫人穿上。”
赵瑟又瞪一脸蒙圈的陈小圆,叹气道:“大人忙糊涂了吧,昨日就该跟夫人说清楚的。”
“蛤?”陈小圆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大丫鬟下一句就是:“夫人您要跟着咱们大人,一起去参加秋日宴。”
陈小圆:“……”
还真是命运的齿轮转啊转,直接把她绞车轮子里了。
她想起来了,那个什么万公公的侍妾万桃雨,将她诓入万府,老太监威逼她混入秋日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只是这几日被小银的事、张氏夫妇的事还有昨天晚上杀千刀的崇王心怀不轨,七七八八的事情一搅合,她早把“混入秋日宴”的任务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好么,这下还不等她想办法开口,就被秦大太监内定安排参加这个什么秋日宴了。
赵瑟:“夫人也不必太担心,我和蜀琴必乔装打扮,就近保护夫人。”
陈小圆手指指天,比比划划:“秋日宴听说是要给那位……纳新人美人,不是只有京城贵女才能参加么?怎能跟我有关系,非得去不可吗?”
蜀琴摇头不知,而赵瑟常年在府内外行走办事,对此事略知一二:“夫人有所不知。这次是太后娘娘设的私宴,虽说花的也是宫里的银子,但谁去谁不去都是娘娘定了的。夫人怎么说也是四品诰命,自然是有这个福份参加的。”
所以呢,我一个大太监老婆去那种贵女云集的场合,那不是给人笑话、让人指点的笑料吗?陈小圆在肚子里翻一个大白眼。
当然,在赵瑟蜀琴甚至秦领这些古人心目中,能被太后娘娘亲自点名参加宴会,绝对是无上的荣耀——放眼京城,多少贵族女子求都求不来这福气呢!
陈小圆可不这么想要这份露cky。上回在皇宫里看到那个什么皇后娘娘封氏,指使身边的大宫女差点把她牙打下来,陈小圆就恐惧万分。幸好太后娘娘跟这个疯儿媳不对付,有殷氏老太婆在,想来疯皇后不敢当众将她如何吧?
陈小圆重重叹气。既然秦领准备了礼服,估计是倒了八辈子霉,被老太婆点名了——如今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丫鬟公事公办,盯着她喝完了药,又伺候了早饭和点心,这才退下。
唯有蜀琴看一眼夫人,欲言又止,磨磨蹭蹭收拾床榻。
阳光照射在窗棂前,穿过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映出陈小圆容色焕发如桃花一般,带着几分薄红,却全然没了昨晚昏沉郁热的病态。此刻夫人似有心事,微微蹙着细柔的眉尖,几缕长发搭在肩上,即便同是女子,蜀琴也不由看恍了神。
床榻凌乱,蜀琴收拾,渐渐带上一丝惆怅和心酸。
陈小圆望向她,笑笑道:“蜀琴也是大姑娘了。”
蜀琴愣怔,抱着锦被不知如何回答。
蜀琴:“你……你们……”
陈小圆点头道:“事实就如你所想。”www..cc
说罢,她将食指放在唇边:“嘘,蜀琴要替我保密哦。”
【管灵山脚下,谭渊寺东禅房】
十暝禅师正装模作样盘膝,与对面神情冷若冰霜的秦大太监对弈。
不过张大和尚到底是个粗人,还没走几步,一堆黑子便被秦领分割包围,逼上死角。
他烦躁地将棋盘一推,大嚷道:“什么狗屁!老子让着你,你倒不客气了!”
“最后几步还未着子,胜负未定,何以见得你就赢不了呢?”秦领不慌不忙。
大和尚下棋不行,察言观色倒是不赖,凑近秦领仔细瞧了瞧:“哦豁!秦兄这两日过得辛苦啊!啧,今日来的这么早,怕是天不亮就出发了吧?怎么,被我那娇滴滴的嫂子缠得受不了?。哈哈哈,哈哈哈——”
秦领很想一巴掌拍死哈哈哈的大和尚,冷眼瞟他:“这话说的,好像大和尚比大太监舒爽多少似的!”
大太监都有老婆,大和尚却没有。
张大和尚被噎得上下不通气,瞪秦领瞧了半天,忽然展颜一笑:“秦兄早来有早来的好处,兄弟今日刚好有一样宝贝,与秦兄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