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承荫小的时候没事儿就在戏班子玩儿,看他们练功自己也跟着练两下,加上他嘴甜,玩古彩戏法叔叔大伯也愿意教他一两招,不管是京戏的武打,变戏法,还是杂技的小把式,他都能来两下,起码能把外行唬得一愣一愣的,可交谊舞他是从来没有跳过。
刚上大学那会儿,南开不是没有办过误会,那时候胡承荫只是觉得无聊,全然不想参与。
聚会上的人自动在草坪上围成一圈,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舞池,想跳舞的人便成双成对地来到舞池中央。
书到用时方恨少,胡承荫局促地站在一旁,眼看着梁绪衡跟陈确铮一起牵手走到草坪中央。草坪上已经一对对站了好些人,贺础安用胳膊怼了一下胡承荫,下巴朝楚青恬抬了抬。
等什么呢?快上啊!
我不会跳舞!
这有什么难的,你这么机灵,转两圈儿保准就会了!
没想到这时候楚青恬主动地走到胡承荫的身边,对他伸出了手。
胡承荫同学,要跟我跳一支舞吗?
胡承荫一时间呆掉了,贺础安推了他一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跟楚青恬对面站在舞池中央了。
这是我第一次跳这种舞,踩着你怎么办?
放心吧,没事的。
廖灿星的眼光不经意地搜寻着,她的目光很快捕捉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只见他笑意盈盈,牵着梁绪衡的手走到草地中央,他看别人的眼神原来可以如此有温度,他的笑容也能如此温煦,她有些走神了。
灿星啊,要不要陪舅舅共舞一曲啊!
郑显达朝着廖灿星伸手,廖灿星看着他的啤酒肚,再看看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的身上。
廖灿星回想起临行前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耍大小姐的脾气压抑了心中的不满,伸手牵住舅舅的手,走到了草地中央,她余光看到陈确铮也牵着梁绪衡走了出来。
留声机里上海滩歌唱新星姚莉的《卖相思》适时响起,曲调欢快活泼,13岁少女的声音声音甜美黏腻:
我这心里一大块,
左推右推推不开,
怕生病,偏偏又把病害。
无奈何,只好请个医生来。
医生与奴看罢脉,
说了一声不碍,
不是病来可也不是灾,
不是病来可也不是灾。
这就是你的多情人,
留给你的相思债,
敞医生庸庸,
无法把方儿开。
且让你只好把那相思害,
从今不把相思害,
猛然害起相思来,
怕相思偏偏入了相思寨,
无奈何只好把这相思卖。
大街过去小巷来,
叫了一声相思卖,
谁肯来买我的相思去害?
谁肯来买我的相思去害?
有《卖相思》这种快四步的曲子伴奏,舞池中的人跳得上下翻飞,陈确铮舞技高超,梁绪衡在他的引导下,从最初的青涩逐渐掌握了节奏和步法,越来越享受跳舞的感觉。兴之所至,陈确铮高举一只手,牵着梁绪衡原地一连转了几个圈,把梁绪衡逗得咯咯直笑,贺础安也开心得鼓起掌来。
一对对地舞者不断回旋着变换位置,廖灿星几次差点与陈确铮擦肩,他仿似浑然不觉一般,然而每次陈确铮从廖灿星的视线里消失,背后却总能感受到若有似无的灼热视线,让她有些不自在,只能归咎于自己的错觉。
同样的快四步,胡承荫和楚青恬跳起来却是另外一种景象。胡承荫四肢不可谓不协调,无奈他一只手握着楚青恬的手,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让他不紧张实在是做不到,脑子支配不了四肢,导致频频踩楚青恬的脚,楚青恬的白袜上清清楚楚地印了好几个他的鞋印。
对不住,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楚青恬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儿,第一次跳都这样,多跳几次就好了。
跳着跳着,胡承荫突然想开了,光顾着紧张,都没有好好享受与心爱的人共舞的时刻。
此刻,他的眼中,周遭没有看客,没有其他跳舞的人,只有近在咫尺的楚青恬。
放松之后,胡承荫一下子就找到了节奏,后面越跳越好,楚青恬的眼中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你真是越跳越好了!
一曲舞毕,大家尽兴散场,胡承荫不着痕迹地松开楚青恬的手,梁绪衡笑着扑进贺础安的怀里:
不跳了,好累!
就在廖灿星以为自己周全了场面,拿了一杯果汁想要坐下的时候,舅舅带着一个青年走了过来,廖灿星抬眼一瞧,那人看来十分单薄,却穿了一套浮夸的燕尾服,两颊瘦的有些嘬腮,偏偏大眼阔嘴,眼神蒙着一层油气。说实话,廖灿星一秒也不想跟她多待。
灿星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叫程耀祖,他爸爸是蒙自有名的商贾之家,做进出口贸易的,主要做烟草和布匹的生意,家里有四十多间铺子。耀祖呢,十分上进,他父亲也准备送他出国留学,我想着你一个人在外面,你父亲也不放心,便让他跟你一同出去。
这个程耀祖自打看到廖灿星第一眼,眼睛就长在她身上了,见廖灿星一脸漠然,讨好道:
你放心,你要选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我都依你!
灿星啊,你父母把你托付给我,我哪敢不忠人之事啊!舅舅一片苦心,你应该知道吧!
第二曲舞毕,舞曲再次响起,是周璇那曲抒情的慢歌《四季歌》。
来,两个年轻人跳一曲,彼此认识认识!
廖灿星还没说话,这个陈耀祖就擅自拉着廖灿星的手,把她带入舞场之中。
廖灿星心生厌恶,她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
她第一次觉得《四季歌》这么难听,第一次嫌金嗓子唱得太久。
说实在的,我其实对留学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反正我以后要继承我爹的生意,不过既然你这么漂亮,陪你出去玩两年倒也不错,可你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要考虑一下,咱们先把婚事定下来,再出去,你看如何?
廖灿星怒极反笑:
你刚才这番话,是在跟我求婚吗?
你要是这么理解倒也不是不行。
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吧?
这有何不可?你们女孩子不就喜欢一见钟情的浪漫吗?
可我若是不答应呢?
若是你不答应,等留学回来,你可都二十多了,就成了老姑娘了,那时候我爹娘会不会同意也就两说了,所以我看——
程耀祖搂着廖灿星的手紧了紧。
啪!
廖灿星用尽全力扇了程耀祖一个耳光。
程耀祖,你真对不起你爹给你取的名字,还耀祖呢,我看你家老祖宗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