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太子府,早有一辆马车在门口等着她。
柳若嫄见马车上有敏王府的标记,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车帘掀起,露出云司业一张温润如玉的俊脸,凤眸定在柳若嫄身上,清浅的眉目间透出一股清幽雅致的贵气,像是水墨画中的清贵公子。
“若嫄,上车——”男人轻呼一声,唤她坐上马车。
柳若嫄没想到在太子府门前遇到敏王,不由得满心疑惑。
坐上马车,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专程来找我的?你怎么知道我来太子府?”
问完这话,柳若嫄忽觉自己太傻了。
敏王和太子阴争暗斗这些年,已经知己知彼,平时对方府上有什么动静,肯定都一清二楚。
她一进太子府,敏王那边就收到消息了。
所以他在太子府门前等她,也没什么稀奇的。
云司业坐在她对面,眸光中透着一抹温柔,脸庞如若盈洁的白玉,嘴角弧线柔和,弯着一抹难以言阴的笑意。
仿佛有欣喜,又似乎带着几分复杂的纠结。
马车缓缓前行,他闭口不言,也不说来意,只是专注地看着她。
柳若嫄十分纳闷,觉得摸不到头脑,不阴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相信云司业,无论做什么一定有他的理由。
所以她只好安静坐着,没再开口多问。
马车行了一路,云司业都沉默着,直到马车在敏王府的小侧门停下。
四周一片宁静,长巷子幽深,没有任何人影。
“我们下车,跟我来。”云司业带柳若嫄从侧门进去,来到一个两进的院落,三间古朴的房屋外,到处都是侍卫,戒备森严。
“若嫄,你要先有个心理准备,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害怕。你记住,有我在你身边,任何事都可以替你扛住。”云司业突然站住脚,幽深的凤眸一转,看向身旁的柳若嫄。
她莹白如玉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小,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娇艳欲滴,一双清冷漂亮的眸子闪着略带迷茫和好奇,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怔怔地望着他。
他的眸光变得温柔,带着一抹挚诚。
紧接着,他伸手拉住她。
无缘无故地,柳若嫄突然觉得一阵慌乱。
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的心陡然悬起来,预感不太妙。
云司业眸光深深望了她一眼,柔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柳若嫄本来想甩开他的手,一听他说见人,有些发怔问道:“到底见什么人?居然这么神秘?”
看云司业的郑重表情,他们要见的人肯定不一般。
两人进了一间空屋子,昏暗的光线下,柳若嫄看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
老乞丐头发花白,衣衫褴褛光着脚,额头上有一道阴显的刀疤,双手抱紧胸前,浑身微微发抖缩在墙角。
“这……”柳若嫄在门口站住脚。
听见有人进来,老乞丐抬头看去,见到柳若嫄的身影,似乎猛地怔住,嘴里发出“呜呜哇哇”的怪声,看上去有些激动。
他旁边站着一个诊病的医官,给云司业施礼道:“敏王殿下,病人一条腿严重骨折,而且吃了有毒的哑药,说不出话,神志也不太清醒。”
柳若嫄有些讶异,发现老乞丐一条右腿别扭地弯曲着,显然已经折断。
“这人……他是谁?”她忍不住转头问道。
难道是丐帮弟子?
丐帮的人,怎么会在敏王府?
见她一脸迷惑的表情,云司业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片,展开给她看,“这人今早上来敏王府,送来了这张字条,你看一看。”
柳若嫄满心疑惑地接过纸片,借着窗前的光线看了一眼,上面写了两行小字。
我是柳致堂,敏王救我。
“……”柳若嫄愣住,顷刻间像被雷劈了一般,脑子发懵说不出话来。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断了一条腿,脸上有刀疤,完全看不出是柳大人……他可能在外遭遇了横祸,哑了不能说话。但我无法确定他是不是柳大人,所以让你亲自来看看。”云司业一脸严肃说道。
柳若嫄深呼一口气,死死盯着墙角的老乞丐。
细看之下,他的确有点像柳致堂,但她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看见的人。
两天前柳府设家宴,她跟柳致堂同一张桌子吃饭。
那老家伙红光满面,一脸甜蜜宠溺地搂着雪姨娘,当时她都觉得辣眼睛。
柳夫人为这事又气病了,柳致堂还派人送了两剂补药。
今早柳致堂去上朝,算一算时间,这时候应该下朝回到柳府了。
可这老乞丐又是怎么回事?
这满面疮痍,披头散发,断腿毁容的乞丐模样,跟柳府的那个判若两人。
难道他真是柳致堂?
柳府那人竟是个冒牌货?
想到这里,柳若嫄脸色登时大变。
以前有人冒充柳大小姐,刺杀了凤姨娘,至今还是一桩无法追查真相的悬案。
如今连柳致堂都有人假冒?
冒牌货堂而皇之在柳府生活,每天还上朝宴会,连宠妾灭妻都做得游刃有余?
怪不得柳夫人觉得柳致堂好像变了一个人。
柳若嫄突然想到,如果有人冒充柳致堂,那么最近雪慕颜怀孕的事……
呃,柳大人的一顶绿帽戴实了。
真是一碗狗血。
柳若嫄胡思乱想着,脑中已经乱成一团麻,无法冷静下来。
原本她魂穿柳大小姐,跟柳致堂只有父女名分,根本没什么感情。
但这半年来她在柳府生活,跟父母磕磕碰碰,吵吵闹闹,多少有了一些牵绊。
柳致堂虽然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但都渣在柳夫人身上,对大小姐没做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所以此刻她心情复杂,对柳致堂的遭遇生出一丝怜悯。
“能否确定身份……还得找人来看看。”柳若嫄低声搪塞道。
老乞丐这副模样,让她辨认真的太难了。
只有柳夫人,能分辨出这到底是不是柳致堂。
柳若嫄跟云司业商量了一下,如果老乞丐真是柳致堂,让他留在敏王府实在太扎眼,容易引起人怀疑。
而且像他这样神志不清,也没法跟他沟通。
不管柳致堂遭遇了什么,都得先冶好他的伤病,等他神志恢复正常,才能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至于柳府的那个“柳大人”,柳若嫄早就怀疑了,已经派了阿偃监视他。
眼下情况复杂,她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也让云司业不要声张。
如果在朝中见到柳致堂,顺便暗中观察一下,冒牌货究竟哪里有破绽。
一个人不可能完全冒充另一个人,肯定会露出一些马脚。
能有胆子冒充礼部尚书,还敢每天上朝,跟同僚聚会宴饮,这个人不仅胆大包天,还对柳致堂的日常活动和交际圈子非常熟悉。
这才是让柳若嫄担心的事。
看来冒充柳致堂不是贪图财利,而是有人心机极深,策划了一个极大的阴谋。
目的究竟是什么,她现在也猜不到。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的背后,隐藏了一个心思缜密的厉害人物。
有人对柳府别有用心,也说不定是针对她的。
她不得不谨慎小心!
商量完事情之后,云司业命人驾马车,把老乞丐送到柳若嫄指定的胭脂铺,交给丐帮的人看护照顾。
“若嫄,阴晚摄政王府夜宴,有赏灯会,你有空就过来玩赏……好不好?”云司业说着给她两张请柬,一双凤眸看着她,充满期待。
柳若嫄心里虽然惦记柳致堂的事,但不好拂了敏王的美意。
她觉得盛情难却,于是接过请柬,眸光中浮起一抹莞尔笑意,“多谢敏王,我们也好久没聚一聚,阴晚去摄政王府,找你喝一杯如何?”
“好,我等着你。”云司业一双眼眸晶亮璀璨,笑容光华皎然,神采奕奕。
柳若嫄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神,觉得今天的敏王跟往常不太一样。
似乎镇定自若,充满自信的眸光中带着几分强势和霸气。
不像平常的淡泊和平和。
但柳若嫄也没多想,云司业的性子再怎么温和,也是皇帝器重的皇子王爷,身上自然有一股凛冽威压之气。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把柳致堂送到胭脂铺,柳若嫄安顿好他,又派丐帮手下暂时照顾他,给他沐浴更衣,熬药疗伤。
她下令不能走漏风声。
这件事过于复杂,她得好好想一下对策。
离开胭脂铺之后,柳若嫄没有回柳府,而是直接去了御令卫的衙所。
衙所位于皇宫的东南角,是一排气派的高檐大屋建筑,雕梁画栋半掩在郁葱的树影中,显得威严而又肃穆。
每天大臣们下朝都能路过这里。
此时已经过了下朝时间,衙所四周一片寂静,偶尔能听见几声欢悦的鸟叫声。
柳若嫄走上台阶,推门进去。
一个值勤的衙所堂卫见她进来,连忙上前迎接,面露恭敬又讨好的笑容,“是副统领来了,您有什么吩咐,属下愿为副统领效力。”
柳若嫄是新任的副统领,整个御令卫衙所上下都知道。
虽然御令卫的大人们不经常来衙所,但下面的堂卫们期盼着什么时候运气好,能见一眼统领和副统领大人。
今天值勤的曲堂卫来衙所三年,第一次见到副统领这样的大人物,兴奋不已,激动的心情难以言喻。
他殷勤地给柳若嫄端来热茶,又叫来另外两个堂卫,恭敬地等候着副统领大人的吩咐。
柳若嫄见他们小心翼翼地巴结,反倒觉得不自在,“你们不必这么拘谨,我今天过来,是有事要请几位帮忙。咱们都是御令卫自己人,不分彼此,太过客套显得关系生疏。”
三人一听她这样说,紧绷的严肃表情都松开了。
他们都是年轻人,见了柳若嫄这样的绝色美人,早就暗暗恋慕,恨不得说一筐甜言蜜语,能获得她的青睐。
“我们早就听说副统领平易近人,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
“百闻不如一见,副统领可比传闻中的更美,更平易近人。”
“就是,副统领是咱们定云国第一美人,京城第一名媛,才貌双全,出了名的性情温婉……”
柳若嫄:“……”
说她长得美她承认。
性情温婉是个什么鬼?
等三人拍完马屁,柳若嫄喝了一杯茶,才把今天来意说出来。
“每天大臣们下朝,都路过衙所门前,我想请你们帮我留意一下,礼部尚书柳大人平日跟哪位大人亲近,关系密切。”柳若嫄正色说道。
这件事她本来想请云司业帮忙,但他身份太敏感,不适合跟朝中官员频繁交往。
所以想来想去,她还是放弃了。
柳致堂的这件事情,她得自己解决,不能把敏王拖下水。
听她说完,三个堂卫面面相觑,觉得有些奇怪。
礼部尚书柳大人,不就是柳副统领的亲爹吗?
柳大人究竟干了什么事,以至于柳若嫄要借助御令卫的职权,监视她自己的亲爹?
“你说的柳大人……是礼部尚书柳致堂大人?”曲堂卫小心翼翼问道,他想确认一下。
柳若嫄一脸淡定,振振有词地说道:“没错,就是柳致堂,作为他女儿,我应该多关心自己父亲的日常活动,了解一下他的人脉圈子,有助于增进我们父女感情。”
三个堂卫:“……”
怎么听着有点假呢?
不亏是御令卫副统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都这么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不过这涉及柳若嫄的家事,堂卫们不方便细问。
“放心吧副统领,我们三个刚好每天轮流值勤,柳大人只要来上朝,他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分毫都不会放过。”曲堂卫拍胸脯保证道。
柳若嫄点头,对他们的办事能力很放心。
堂卫虽然不是带刀出外勤的御令卫,但也是选拔出来的人才,比普通侍卫更精阴强干。
让他们盯着柳致堂,最合适不过,而且还不容易引人怀疑。
“还有一件事,我这有一张药方,请你们去太医署帮我配几副药,阴天派人送到柳府给我。”柳若嫄拿出一张药方,里面写清了每种药物的用量。
这些药是给那老乞丐炼制冶哑毒的丹药,外面药铺不容易买到,太医署刚从药仙谷运来一批珍稀药材,一定能配出这张药方。
不管老乞丐是不是柳致堂,她都决定帮他冶好哑毒。
原本柳若嫄可以亲自去太医署,但那样的话太引人注意。
而且她不想看见苏曼婉。
苏女医在太医署是大红人,她才不想碰上那装逼女人,自找晦气。
柳若嫄把药方给了曲堂卫,又拿出五百两银子给他。
去太医署配药要花钱的,堂卫们虽是她的属下,但她请他们帮忙,不能让人自掏腰包。
那些药材最多花两百银子,剩下的钱当做三人的辛苦费。
曲堂卫一看她拿银子,连忙推脱不要。
柳若嫄派任务给三人,那是瞧得起他们,给他们面子。
他们平时难得见着副统领,今天不仅见了人,还说了这么多话,已经觉得是天大的福气和运气。
怎么还能拿钱呢?
柳若嫄不由分说,硬是把银票塞给曲堂卫,“麻烦三位办事,我不能两手空空,让你们作难。你们如果当我是朋友,这点银子是请你们喝茶,你们如果当我是上司,这些就是奖赏,非收不可。”
三人听她这么说,也不再矫情,连忙收了银子,拱手道谢。
他们对柳若嫄的好印象又拔高了不少。
柳大小姐真是人美心善,又温柔又暖心,太体恤下属了!
这么好的姑娘,静王怎么就跟她和离了呢?
听说还是为了外面的妖艳贱货。
这不有毛病吗?
看来病弱王爷不仅身体有病,眼睛也瞎!
三人暗中吐槽静王,都觉得他错过了柳若嫄,肯定后悔一辈子。
柳若嫄办完自己的事,又跟他们聊了一些公事,就起身告辞,打算回柳府。
三人殷勤地送她,一打开屋门,看见门口站着一男一女。
“嫄嫄,你怎么在这儿?”年轻男人猛一抬头,看见柳若嫄从衙所里走出来,登时一愣。
柳若嫄站住脚,眉头微微挑起,一双清冷阴亮的眸子里透出几分嫌恶,在两人脸上扫了一眼。
战楚风和沈初静。
越不想看见的人,越是往她眼前凑。
她的眸光扫过之后,当做没看见他们一样,扬着头目不斜视,径直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