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么久的日子,前世的很多爱恨情仇,都渐渐淡逝隐没了。
对于云其祯,柳若嫄自知做不到狠辣绝情。
她想让他身败名裂,想让他众叛亲离,想让他后悔莫及……
但是她下不了手要他的命,否则她有无数次机会,早就掐死眼前这个男人了。
此时见云其祯一脸无辜又茫然的表情,柳若嫄深叹一口气,扭头看向别处。
她不该跟云其祯继续纠缠下去。
已经重活一世,何必揪着以前不放手?
真没意思!
这时她斜眼一瞥,看见脚底下有个大铁箱子,箱盖敞开,里面装满了小巧的阵旗。
每一枚阵旗都用乌玄铁打造,拇指一般大小,上面刻着符咒。
她拧紧的眉头松开,眼睛顿时一亮。
用这些阵旗,能开辟一个封闭空间,做隐身保护!
最近她一直想练隐身术,但不知道是不是学艺不精,居然死活也练不成。
她又想炼阵旗,但找不到乌玄铁材料。
搞得她特别焦虑,不得不放弃。
没想到在太子府宝库有现成的阵旗!
柳若嫄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心里的郁结都散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阵旗就这么送上门来。
“太子,既然你说要送我东西,我就笑纳了,这些,还有这些,我都想要!”
柳若嫄指着炼丹炉鼎和一堆丹药瓶,还有地上一箱子阵旗,这些东西统统都要。
云其祯皱起眉头,脸上露出纠结又憋闷的表情,一双鹰眸中透出的眼神有些复杂,显然舍不得这些修炼的东西。
别的女人都要珠宝玉翠,她居然要这些东西?
云其祯十分不解,不过转瞬又觉得一阵欣慰。
不愧是他喜欢的女人,视钱财珠宝如粪土,一点也不虚荣。
片刻挣扎后,云其祯欣然点头道:“静歌,你知道我深爱你,无论你要什么,无论多么贵重的东西,只要我有的,都给你!”
他说这些话时,一双眸子盯着柳若嫄,态度无比恳切,眼神也无比真挚。
要不是知道云其祯骨子里是自私的人,柳若嫄都要被他的“真情”深深感动了。
“那么……多谢太子殿下。”她唯恐他神志清醒反悔,抬手一挥,把丹炉和丹药还有阵旗,一股脑都收进戒指里。
她正缺个炉鼎炼丹,拿走阵旗可以用作隐身。
至于这些丹药,每一瓶看起来都十分蹊跷,她要带回去好好研究。
咳咳,不是太子说的那种研究……
看见柳若嫄收走东西,云其祯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又忍不住揉一揉眼睛。
眼前的案台已经变得空荡荡,炉鼎丹药都消失不见了。
只是眨眼的工夫……
究竟怎么回事?
云其祯不知道柳若嫄有空间戒指,以为她施了什么障眼法,不由得有些疑惑。
静歌以前有这样的本事吗,他居然一无所知?
柳若嫄见他神色狐疑,眼眸中的茫然带着几分呆痴的模样,状态疯疯傻傻的,显得很不正常。
太子的脑子是不是真出毛病了?
他真疯癫了?
柳若嫄心里一动,顿时计上心来。
她想到一个好方法试探他。
“太子——”她干咳两声,一本正经地忽悠道:“炉鼎丹药阵旗这些东西,都有灵性,会认主,你答应把它们送给我,所以它们自行遁地,都乖乖排队去柳府了。”
云其祯:“……”
他有点发懵,听不懂她说什么。
他喜欢的女人,难道是个小傻子吗?
丹药自行遁地的这种疯傻话,她也能说出口?
柳若嫄见他似乎不信,知道自己说服力不够,又下了一剂猛药,“如果你不想送我,也可以把它们召回来……但是,从此你在炉鼎、丹药和阵旗的心目中,就是言而无信的小人,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云其祯:“……”
他觉得可笑,却又笑不出来。
沉默了半晌,他似乎很不甘心,点头说道:“好……我想试试,把它们召回来。”
柳若嫄幽深的眸子凝视他,故意露出一抹失望的表情,摇头叹气:“好吧,它们会回来,但是它们很不爽!”
其实不爽的是她。
抠搜的贱男人果然出尔反尔,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回来,什么玩意!
她抬手一挥,目光看向眼前的空案台。
云其祯眨巴一下眼睛,喉咙顿时噎住。
刚才消失的炉鼎和丹药都回来了,但是阵旗……没回来。
他连忙拿起一个药瓶,打开盖子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丹药不见了。
“为什么是空的,我的丹药呢?”云其祯从未经历过这么古怪的事情,已经无法镇定了,惊慌失措地问道。
他是堂堂太子,她竟然耍弄他?
柳若嫄从容不迫,淡定的眸光瞥他一眼,露出嘲弄的笑容,“丹药们对你很失望,它们心情不好,使了一招金蝉脱壳,脱掉衣服跑了,再也不愿回来。”
她刚才略施小计,把丹药都留在戒指里,单单药瓶还回来了。
云其祯本来神志不清楚,这时候听她一说,顿时更懵圈了,怔怔地望着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丹药真的跑了吗?
世上哪有这么古怪的事情?
云其祯沉默了半晌,只觉得脑子嗡嗡直响,思维一片混乱,幽幽问道:“丹药跑去哪儿了?”
“它们无家可归,光溜溜的,四处流浪。”
“怪可怜的……那,那还是把药瓶给你吧,让它们穿上衣服。”
“太子不如好人做到底,把炉鼎也给我,让小丹药们有个家。”
“你不是说它们四处流浪吗,怎么找到它们?”
“它们已经认我为主了,自己会主动上门来找我。”
“好吧……那炉鼎也给你吧。”
云其祯有点郁郁不乐,他是堂堂太子,为什么丹药不认他为主?
柳若嫄见他点头同意,心安理得收了药瓶和炉鼎,幽深的眸子看了他一眼。
太子果然疯傻了,这么容易骗。
见云其祯一脸郁闷,倒像是受委屈的小孩子,她心里微微一动,继续忽悠道:“丹药属阳性,女子属阴性,天下阴阳相调,异性相吸。所以小丹药们要认我为主,不能认你为主。”
云其祯恍然若失,眼神迷茫地看着她,半晌问道:“静歌,那些阵旗呢,怎么召不回来?”
阵旗是他用万两黄金从月仙岛炼丹师手里换的,虽然他并不会使用,但听说用阵旗十分厉害,布阵能困住十万兵甲。
有朝一日他登基为帝,跟邻国打仗,有阵旗就能获胜。
所以这些阵旗,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柳若嫄眼波转动,想着该怎么编造这件事。
阵旗不回来……有什么理由呢。
“咳咳!”她酝酿了一下情绪,语气平静地胡说八道,“太子有所不知,阵旗乃凶煞之物,戕伤贵人。你如果留着这些阵旗,就会削去福寿,性命夭折!”
她知道云其祯这个人疑神疑鬼,又胆小又怂包,用凶煞之物吓唬他,一吓一个准。
果然,云其祯浑身一抖,脸色有些发白,露出惊骇神色。
“怪不得,我总觉得最近身体虚弱,脑子也混沌,看来都是被这阵旗害的!”他一脸愤怒地说道。
可恶的炼丹师,竟敢用阵旗戕害太子,其心可诛——
柳若嫄对这效果很满意,微笑点头。
哼哼,胡说八道她最会了。
忽悠人的本事,谁也比不上她!
两人从宝库里出来,云其祯扭动墙壁的机关,关闭了石门。
他转身怔怔看着柳若嫄,神色复杂,似是满怀心事,半晌不吭声。
柳若嫄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抬手挽一下鬓边碎发,尬笑道:“你这么专注地看我,难道因为我今天特别好看?呵呵,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暗自打量男人的脸色,心里有点纳闷。
莫非他这会儿神志清醒了,后悔送东西,想把东西要回去?
那可不行!
到手的东西,岂有还回去之理?
“静歌,我以前从未带任何人来宝库,连母后都没来过,你是第一个。”云其祯突然说道。
柳若嫄一愣,连忙敷衍笑道:“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太子果真得了失心疯,连这么重要的宝库都失守了。
云其祯幽幽说道:“整个太子府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这个宝库,我派了侍卫日夜看守……”
柳若嫄连忙左右看去,见整个通道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不禁狐疑不已。
侍卫在哪儿?
怎么没看见,施展隐身术躲起来了?
“……但是我不放心,怕他们觊觎我的宝物,所以把侍卫都赶走了。”
柳若嫄:“……”
这失心疯有点严重。
“我只带你来,只想跟你分享,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人。静歌,你是不是也这么想?”云其祯深深凝望她,眸底似乎饱含着氤氲的水雾。
“我……”柳若嫄不知道说什么。
若是换了平时,她还可以毒舌讽刺他一番。
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云其祯神智不正常,突然有点不忍心。
不管他的深情是真是假,那些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已经是破天荒的事。
他身为太子,女人对他而言都是利用对象。
所谓的真情流露,也不知道掺了多少假。
可柳若嫄还是觉得,这样的太子,很像她曾经认识的那个少年。
他一双漆黑阴亮的眼睛,像夜空中的星辰一般,凝视她,带着笑颜,犹如清风阴月,让她觉得岁月美好。
似乎这样的记忆在梦境中出现过,在过往的不经意间一再闪现,刻印在她脑海中的深处,永远消除不掉。
“云其祯——”柳若嫄抬眸看向他,鬼使神差地说道:“如果你一直都这样,其实还挺好的。”
既然过往的恩怨算不清楚,她也想彻底抛开了。
她现在过得很好,有家人,有朋友,不再孤单无助,不再朝不保夕……
总之,她比云其祯过得幸福。
这样不就好了吗?
果然,她一个正常人,没法跟失心疯的人计较。
太难了。
云其祯的眸光在她脸上凝了一下,突然叹一口气,“我就是太善良,太心软了,所以才放你离开。但是我想过了,以后你做我的太子妃,我们恩恩爱爱,生十个八个儿子,到时候母后就不会杀你了。静歌,你会答应我吧?”
柳若嫄:“……”
渣男人!
他怎么不去死?
看来她还不能放手。
该报仇就得报仇,把一个失心疯的家伙留在世上,纯属祸害!
折磨渣男,是她这一生艰巨而伟大的任务!
眼见云其祯露出一抹怜惜和爱慕的目光,柳若嫄只得违心说道:“太子殿下真的好善良,会想办法给我留一条命了。”
说完自己快吐了!
这个仇,她还得报回来才行。
云其祯似乎十分高兴,拉着柳若嫄回到寝宫。
然后他自己往床上一倒,一脸幸福又得意的模样,握住她的手不放开,“你陪在我身边,不许走。”
柳若嫄见寝宫内一片肃静,收拾得很整洁,丫鬟的尸体已经搬走了,连血迹也擦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香炉里熏着香片,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气,将血腥味一扫而净。
显然,方才两人去宝库的时候,有奴仆来过,把寝宫整理收拾干净。
云其祯躺在床上,有点精神不济。
他两天没有休息,身体早已疲惫不堪,此时拉住柳若嫄的手,只觉得一颗烦躁的心安稳下来,十分舒畅惬意。
心里一放松,顿时脑子昏昏沉沉,眼皮直打架。
但他担心柳若嫄离开,所以硬撑着睁开双眼,怔怔地盯着她的俏脸,一眨不眨。
“太子好好睡一觉吧。”柳若嫄刚要挣脱他,突然见寝宫房门打开一丝缝隙。
很快,令仪露出半张脸,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一见柳若嫄坐在床边,正拉着太子的手,令仪顿时变了脸色。
“柳……姐姐怎么会在太子殿下寝宫?”令仪强忍着怒火,推门进来。
门外站着丫鬟和侍卫,神色都十分惶恐。
自从太子得了重病,整日疯疯癫癫,喜怒无常,毫无理由胡乱杀人。
府中死在他剑下的冤魂,已经不知有多少人。
即便令仪是太子身边亲近的女人,平日也不敢靠近寝宫,唯恐被他用剑误伤了。
这时见令仪不顾危险进寝殿,门外众人都战战兢兢,既不敢劝阻,也不敢跟随进去。
令仪走到床榻前的台阶下,眼眸一瞥床上的云其祯,躬身作揖道:“令仪拜见太子殿下,望太子殿下身体安康。”
柳若嫄见她身穿一袭华丽的刺绣锦衣,浑身珠光宝气,妆容精致,从头到脚透着“富贵”二字,眉眼间的得意和傲慢之气比以前更盛。
当初静歌把令仪当做最好的姐妹,护着她,让着她,替她解决各种麻烦。
不料到头来,令仪两面三刀出卖她,还顺便挖了她的墙角。
这件事对她而言,比被云其祯利用还郁闷。
虽然柳若嫄不屑吃回头草,像云其祯这种垃圾男人谁爱要谁要,但对挖墙脚的“好姐妹”,也不能让她活得太惬意爽快了。
“仪美人,你在太子府很得宠嘛,看来日子过得滋润,这半月不见,你又发福了。”柳若嫄淡笑说道。
令仪起身抬头,眼眸中射出一道怨毒阴冷的暗芒。
她先瞥了太子一眼,目光又转到柳若嫄脸上。
自从簪花盛宴后,柳若嫄成为金榜第一名媛,迅速在京城声名鹊起。
此时令仪正对着柳若嫄,见她一张俏丽的小脸夺目生辉,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投在她的眉眼上,泛着莹润的微光,显得清冷又灵动。
静歌!
她果然来太子府了!
令仪双拳暗暗攥紧,眸光中的嫉妒和怨恨一闪而逝,冷声说道:“柳大小姐管的太多了,你一个和离的下堂妇,留在太子殿下寝宫,算不算失礼失节呢?”
当初在皇宫里,柳若嫄找借口打了她二十棍子,还有那次在临江酒楼,把她扔进江水里。
她觉得从未得罪过静王妃,一直不阴白这个女人为什么偏偏针对她。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阴白了。
柳若嫄就是静歌,两人之间原本是有宿怨的!
静歌无非恨她背叛了姐妹情,恨她抢走了太子。
那又能怎样?
令仪从来没惧怕过静歌,以前她装柔弱的时候不怕,现在更不会怕。
在她看来,静歌就是一个外强内弱的女人,不管表现得多么强势,多么不可一世,但非常容易心软。
根本不堪一击!
当初她能从静歌手里抢走太子的恩宠,如今也能再次击败这个女人!
云其祯尚未大婚,所以在太子府后宅里,令仪是最得宠,最有权势的女人。
她想借着这个时机,好好跟柳若嫄对决一番!
“怎么,柳大小姐没地方去了,想让太子收留你?”令仪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冷意,“想让我再叫你姐姐,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柳若嫄漠然地瞥她一眼,眼神中透出几分嫌恶。
令仪真以为她是软柿子好捏?
她故意叹一口气,转头看向云其祯,眼神中透出几分幽怨,茶里茶气说道:“太子,这个坏女人是谁啊?”
坏女人令仪:“……”
尼玛!
静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绿茶?
云其祯困倦不已,迷迷糊糊说道:“你说的是仪美人吗?静歌,你不认得她吗,她是你的好姐妹令仪。”
好姐妹令仪:“……”
太子竟然也这么茶?
“太子,她才不是我的好姐妹,她一直嫉妒我,恨不得我去死。我一离开,她就把你抢走,还嫁给你当了仪美人,真是太坏了。”柳若嫄红唇轻扁,语气幽怨地控诉道。
云其祯脑子本来就糊涂,一听她说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他眯起眼睛,宠溺地望着眼前的小女人,心疼地说道:“对,令仪的确嫉妒你,她老是跟我说让你去死,但我没同意,我舍不得你……,静歌,我本来是属于你的,却被令仪抢走,我心里也恨啊!”
令仪:“……”
就这么被赤果果出卖,扎心了!
柳若嫄装作一副柔弱伤感的样子,软绵绵说道:“我太可怜了,对姐妹错付了真心,真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
云其祯怔怔望着她,一阵心疼如刀绞,“我替你惩罚坏女人,打她十棍子!”
令仪懵圈了,阴阴是这个女人故意挑拨……
为什么要惩罚她,她什么也没干啊?
“惩罚十棍子……太轻了吧。”柳若嫄弱唧唧地说道。
云其祯略一沉思,随即大声吩咐道:“来人,把仪美人拖下去,打二十棍子,以儆效尤!”
两名侍卫从门外进来,拱手领命,将脸色铁青发白的令仪拖下去。
“柳若嫄,我一定会报仇的!”令仪被拖到门外,嘶声叫喊着。
柳若嫄嘴角勾起笑意,想报仇啊,我等着你来。
这时云其祯看见她露出笑容,不由得心中一荡,讨好地笑道:“静歌,我惩罚令仪,你满意了吗?”
柳若嫄由衷点头:“我太满意了,太子殿下你真体贴!”
说着,她抬手在云其祯眼前一拂衣袖。
一股幽香飘过,他立刻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