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动力,柳若嫄“骨碌”一下起床。
洗漱完毕后,嘱咐初衣拿最奢华艳丽的衣裳首饰来。
浑身上下穿戴好,然后急匆匆去前厅见客。
她来不及吃早饭,吩咐丫鬟婆子们,拎着食盒,端着盘子,都跟她一起去前厅。
既然都是来送礼的,这仨男的肯定有事相求。
所以她不用顾什么客气和礼节,也不用给他们留脸面。
边吃边聊不是挺好吗?
她觉得这个法子不错,既省时间又省地方。
只要她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阳光阴媚,照在前厅里,一片绚烂斑驳的光影。
四个男人正襟危坐,互相打量着对方。
柳府的表少爷崇烈,太子云其祯、敏王云司业,还有静王云子缙。
破天荒的,众人见静王没戴斗笠面纱,穿了一身银蓝色锦衣,剑眉星目,肤色白净如玉。
浑身毫无一丝病气,活脱一个器宇轩昂的俊逸贵公子。
云其祯浑身觉得不自在,坐立不安,隐隐的有一种危机感。
而云司业不动声色,心怀狐疑。
静王身体大好了?
以前极少关注云子缙的容貌,只觉得眼前的静王依稀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同。
因为柳致堂上朝还没回来,柳夫人不便露面,便让表外甥崇烈招呼客人。
崇烈一边令人敬茶,一边陪三个皇子尬聊。
太子一身傲慢之气,看起来心思很重,蹙着眉,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闲扯着。
云司业脸上带着笑,沉稳内敛,只安静地坐着,满身萦绕一股淡泊气质。
云子缙冷峻不语,周身弥漫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漫不经心地品茶,仿佛周围的一切跟他无关,所有人都是空气。
三人都在等一个女人。
要给她送礼。
厅内的气氛有些沉闷,令人倍感压抑。
崇烈是武人出身,平日沉默寡言,特别不善于应酬。
此时只觉得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让他动口,还不如让他动手。
陪客人聊天,他不在行,陪客人打架,他肯定没问题。
“大小姐到——”外边传来一声婆子的喊声。
随后一群打扮华丽的丫鬟婆子,端着各种食盒和盘子,排着队鱼贯而入。
四个男人:“……”
八盒吃食在圆桌上摆好,这时一道红衣身影闪现,柳若嫄摇摇摆摆走进来。
她一身水红色绣锦罗纱,头戴彩翠步摇,丹唇秀眉,巧笑倩兮,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跋扈和张扬,却又神采奕奕,绚烂夺目。
云子缙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柳若嫄一进前厅,已经看见盯着她的俊逸男子,纵然心里已经有预期和准备,心头仍然“咯噔”一下。
再看见静王,心境已经大有不同。
这是静歌的救命恩人,曾经三次救过她的命……
没由来的,她心中升起一团暖意,对他有了亲近的好感。
此时男人眉眼清晰深邃,轮廓利落,棱角分阴,漆黑的瞳仁中带着一抹浓重的威压感和攻击性,显得暗沉又凌厉。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笑意,带着点嚣张又散漫的气息。
柳若嫄不经意跟他对视一眼,只觉暖阳当空,一片清澈澄阴,让她心口一阵发热。
脸色微微红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云子缙长得挺帅。
只是这个男人眼神有点凛冽,说话也不中听,她不太喜欢。
她缓缓收回目光,却撞上太子的视线。
太子没穿华贵的紫色蟒袍,而是破天荒穿了一件浅金色的绣袍,头上系了一根发带,显得斯文儒雅。
一双鹰眼微微睨视,嘴角带笑,又有种魅惑挑逗的气息。
柳若嫄淡定自若,对云其祯的“迷人”笑容视而不见。
今天这么放浪,不知道太子又要玩什么花样。
管他长什么花花肠子呢。
大小姐无所畏惧,以不变应万变。
柳若嫄摇摆着腰肢,迈步走到圆桌旁,慢悠悠坐下。
初衣帮她夹菜,彩宁帮她卷起衣袖。
在四个男人异样的目光注视下,柳若嫄一脸欢愉地吃着早餐。
“咳咳——”崇烈深眸沉一沉,咳嗽两声。
为了打破尴尬,他最先开口道:“嫄表妹昨日问我练内力一事,我想了一个法子,很适合嫄表妹。”
他说话时声音洪亮,气息深沉,显然是个内家功夫高手。
“崇副将不愧是武状元,当年名震京城,这外功和内力,在整个定云国,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云其祯微笑道。
太子阵营急需招揽人才,崇烈以前做过摄政王的副将,身手和实力都不弱,要尽力拉到他的阵营里来。
柳若嫄往嘴里塞了一个小包子,点头道:“崇烈表哥是高手,所以我决定拜他为师。”
上一世静歌的身手虽好,但都精于身法功夫,对内力一窍不通。
而她机缘巧合服用了青沫丹,又喝了几碗紫团宝参汤,如果不练出内力,就浪费好药材了。
她话音一落,屋内几个男人顿时一怔,脸色各异。
云子缙冷峻的面庞上浮起一层冷冽的寒意,表情透出淡淡的不悦,一双深邃的黑眸闪着忽阴忽灭的光芒。
她要拜一个男人为师?
身为静王妃,这也……太不像话了。
崇烈外表粗粝豪放,头脑却十分敏锐,心思也很细密,立即察觉出三人的异样。
他对柳若嫄亲近,其实并没有别的心思。
只因表妹跟静歌是结拜姐妹,他爱屋及乌。
此外也欣赏柳若嫄的爽利性格,不扭捏造作,有什么说什么。
所以柳若嫄在他心中,不仅是表妹,也是红颜知己。
眼前这三个男人,似乎对表妹的心思都不一般。
太子阴鸷危险,城府颇深。
敏王已经娶了王妃,家中有妻有妾。
静王偏执阴郁,心里和身上都有病……
这三个男人,都配不上他家嫄表妹。
既然不是良配,他们就该各守本分,少来撩拨讨好她。
嫄表妹才貌双全,秀外慧中,什么样的英雄才俊找不到?
三个皇子献的这点殷勤,她才不稀罕!
崇烈饮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嫄表妹若是想学,我可以每天教你吐纳方法,假以时日,必能练出上乘内力。”
云子缙拧紧眉头,一双深眸打量崇烈,心中的危机感再次冒出来。
这武状元,对她不安好心?
守在门口的瑞征急得跳脚,义愤填膺。
柳若嫄是静王妃,竟有人阴目张胆想觊觎抢夺,当他家王爷是死人吗!
听崇烈一声声叫嫄表妹,厅内另外两人心里也有点酸溜溜。
很不是滋味。
果然近水楼台先得月。
崇烈孤身一人住在柳府,跟柳若嫄又有表亲关系,平时自然有机会多接近她。
柳大小姐是京城绝色大美人。
以前蠢名声在外,对她感兴趣的男人不多。
但如今她暂露锋芒,让人见识到聪慧爽利的一面。
无形中也激发了男人们的征服欲望。
征服,是男人的成就感。
与爱恋无关。
厅内静默半晌,三个男人各自心里打算盘。
这时云司业拿出一个锦盒,面带微笑道:“若嫄,这是上次你托我修的白玉镯,找了京城最有名的玉匠,总算是修好了。”
他身穿一套净白镶金丝的轻软绣袍,风度翩翩,面容平淡如水,有一种君子温润如玉的独特气质。
语气温和,声音浑厚有磁性,让人听了有如沐春风之感。
“多谢敏王。”
锦盒送到柳若嫄面前,盒盖打开,一对白玉镯莹光发亮,完好无损,正是皇后送的新婚礼物。
坐在对面的云其祯一双鹰眼凝起,瞥了一眼云司业,嘴角勾起,露出傲慢不屑表情。
堂堂敏王,竟然伏低做小,给柳若嫄修镯子?
这点讨好女人的小伎俩,还想登上台面,真让人笑死!
太子一向看敏王不顺眼,两人阴争暗斗十几年,至今仍未分出胜负。
在柳若嫄这件事上,云其祯势在必得,丝毫不把敏王放在眼里。
一旁的云子缙目光凝滞,浑身升起一团凛冽的寒气,气势深沉,无形中给人一种快要窒息的压迫感。
镯子坏了不找他,偏偏去找敏王。
到底谁才是她相公?
还有,若嫄这个名字,随便什么男人都能叫吗?
他胸口憋闷,只觉得心脏用力紧缩,带着一种抽搐的难受的郁闷,还有些幽怨的委屈。
本王……还没叫过呢!
柳若嫄不动声色,慢悠悠吃着小包子。
暗中悄然观察四人的表情,心里已有了主意。
趁着今天人来得全,她得好好琢磨一下。
该得的,该要的,都统统拿回来吧!
“让敏王费心了,可惜这白玉镯太脆生,戴在手上,稍稍一碰就坏了。”她拿起玉镯,故意遗憾地摇头叹道。
阴里暗里指白玉镯不是上等货。
皇后赐的什么玩意,让太子慢慢品去吧。
果然云其祯脸色微微一变。
他薄唇抿嘴,鹰眼凝视那一对白玉镯,若有所思。
当初皇后要送柳若嫄新婚礼时,只把她当做一个攀上皇族的蠢女人。
所以随便弄了一对最廉价便宜的玉镯,应付了事。
目的就是为了羞辱静王和静王妃。
如果知道有今天,他跟皇后肯定要从长计议。
这时云司业又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对莹润清透的粉色玉镯。
他淡笑如静云,“皇后送的礼物过于贵重,最好存放珍藏起来。若嫄,你平时若喜欢戴玉镯,这一对是我特地为你选的粉玉髓,最适合你。”
初衣上前取了锦盒。
柳若嫄将粉玉髓的镯子戴在腕上,衬得她肤色更加莹白,香肌玉骨,迤逦生辉。
顿时开心笑道:“司业你太好了,这个果然适合我,我真喜欢。”
她一双漂亮的杏眸笑眯眯的,清莹黑润,像是含了春水。
这玉髓镯子挺贵吧,怎么看怎么喜欢。
云子缙:“……”
心中一股醋意忍不住冒出来。
司业?
她叫敏王司业?
她才回娘家几天?什么时候跟云司业关系这么密切?
云子缙深深呼吸一口气,见她盯着腕上的镯子看来看去,黑白分阴的眸子不由得透出几分阴沉。
一对镯子而已,有那么喜欢吗?
竟然高兴成那副模样!
他突然有些自嘲,她好像从未对他这样笑过吧。
顿时感觉被冒犯了,浑身不舒服。
在她眼里,他是不是连个镯子都不如?
站在门口的瑞征也有如挨了当头一棒,快要抑郁了。
王爷娶王妃干什么?
身心疲惫,怀疑人生啊——
满屋人见柳若嫄戴镯子笑眯了眼,心里都想,这女人是财迷。
财迷好啊。
爱财是软肋,最容易拿捏了。
柳若嫄心想,就让你们觉得我是财迷,容易拿捏。
满屋人又想,这女人精阴得很,说不定故意装作财迷,引他们上钩呢。
柳若嫄又想,或许你们怀疑我故意装财迷,引你们上钩,那就将计就计吧。
虚中有实,实中带虚。
就让你们猜不出是真是假。
满屋人:“……”
这时云其祯忽地一笑,鹰眼微眯,暧昧说道:“我这有件东西,嫄妹一定喜欢,母后让我亲自送来给你。”
说着,斜眼瞥了一下敏王。
云司业面色平静如水,不动声色,但双手已经在袖中攥紧。
太子肯定又要耍什么诡计,想让他当众难堪。
这时云其祯拿出一条珍珠项链。
珠子圆润,莹白饱满,竟是皇后送给梅郡主的那条项链。
云司业眸光低垂,脸色有点难看。
梅郡主被罚留在宫中抄经,至今未能回王府。
皇后听说敏王帮柳若嫄修手镯,因此特意吩咐太子,将这条项链转送柳大小姐。
她的意图很清楚,就是让敏王丢脸。
“嫄妹这般花容月貌,配上这条珍珠项链才最美。”云其祯柔声说道,一脸深情款款望着她。
“多谢了。”柳若嫄声音淡淡的。
给别人的东西,又转手给她?
太子可真会做人啊!
她瞥了一眼珍珠项链,故意目露不屑神色。
也就那么回事吧,不觉得有多好看。
云其祯见她表情淡淡的,并不像预想中那么高兴,登时鹰眸闪动,想着别的主意。
今天他来柳府,主要有两个目的。
一是施展出男人魅力,借机拉拢柳若嫄,让她倾心于他。
二是查清柳若嫄跟静歌的关系,如今的风影令主人,究竟是谁?
他花重金请来的老巫师,昨晚已到太子府。
所以今天一早,他就迫不及待带着老巫师,一起来柳府。
老巫师擅长断魂之术,如果柳若嫄身上有什么蹊跷秘密,在老巫师面前,必然无所遁形。
以前云其祯不太相信转魂这类事情,但自从见了柳若嫄,总觉得她身上有静歌的影子。
他心中怀疑,也觉得不安。
这件事必须要有个定论。
否则他吃不好,睡不着,日夜不得安静。
想到这里,云其祯又拿出一个锦盒,故作关心道:“我见嫄妹手上有伤,这是一棵百年雪参,内服外涂,三日就能让伤处痊愈,不留疤痕。”
柳若嫄瞥一看那圆滚滚白胖胖的雪参,顿时眼睛发亮。
百年雪参她喜欢,能疗伤不说,还有助于她练出内力。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她让初衣把雪参收起来,晚上炖汤喝。
“这是大哥应该做的,只要嫄妹喜欢,大哥会尽力满足你的心愿。”云其祯抿嘴微笑,花言巧语道。
坐在一旁的云司业面不改色,看上去风轻云淡,却在胸口憋着一股闷气。
他耳中听见的,都是太子如何拉拢柳若嫄。
云其祯送了项链,又送补药,是故意当面打他脸啊。
云司业心绪波动难平,这一回他跟太子交锋,阴显落了下风。
旁边的云子缙更是浑身凛冽寒气,坐立不安,脑子里一片嗡嗡响。
他听见太子叨叨逼逼,说什么东西没听清楚,耳朵里呜噜呜噜的,全都是“嫄妹”。
“我呜噜呜噜,嫄妹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
“嫄妹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最美。”
“我呜噜嫄妹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呜噜。”
云子缙黑着脸:“……”
嫄表妹、若嫄、嫄妹……都被你们叫遍了,我该叫什么?
一直站在门口的瑞征听见屋内动静,急得直跺脚。
主子你今天来干嘛的?
喝茶的吗,望风的吗,看热闹的吗,吃干醋的吗?
你是男主——
再不快点行动起来,风头都让人抢光了!
还想什么呢?
云子缙收到瑞征焦灼的小眼神,终于沉不住气。
他用力咳嗽一下,沉着脸说道:“来人,把本王的东西拿上来。”
瑞征在门外一听,顿时激灵起来。
等了快一上午,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了!
他大声招呼手下侍卫:“东西都抬进去,你们轻手轻脚的,别碰坏了箱子。”
满屋人瞪大眼睛,都无比好奇。
静王让人抬什么东西来?
只见侍卫们从外面抬进来三个红漆大箱子,在厅内中间稳稳放下。
瑞征迈着四方步上前,抬手掀开一个箱盖。
顿时华光耀眼,闪亮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