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听起来是一个和平而美好的东西。然而真实的历史上,它从来不是听起来这么温情脉脉。
它往往发生动乱的年代,通过激烈的战争,最后由强势的一方吞并弱势的一方,最后由胜利者建立一种优势秩序,并书写最后的成果。
斑鸠的记忆中,太平洋对岸的那片土地上,从东周的戎夷狄羌到三国的匈奴百越,从两晋南北朝的五胡十六国到唐末的五代十国,从元朝的人分四等到清朝的八旗制度……所有的‘熔合’奇景,都是尸骨和血泪筑成的京观。
至于大西洋对岸,熔合到最后连那些古老文明的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一部《荷马史诗》竟成了难得的史册,历史学者手捧着《圣经》来考古……四大文明没有了仨,这就是融合的代价。
千百年来,一贯如此!……玻璃提交的‘东印第安人引进计划’的‘熔合’目录之下,第一句话便是:“为了让东印第安人过上和我们一样幸福美好的生活,我们有必要做如下安排……”首当其冲的便是建立人民等级制度。
民分四等,从下往上分别为:移民、居民、平民和公民!凡新迁入的人,论是白人、黑人还是东印第安人,一律为移民。
‘移民’统统需要编入旗户,不享有任何权利,生杀予夺皆旗主掌握之下。
想要获得地位的提升,只有通过累计考功或者旗主的恩赏才有可能,类似于奴隶。
‘移民’考功合格之后可以升为‘居民’,到了这一步,便可合法享有生命权和有限制的财产权,脱离旗籍,可以军队服役,也可以工厂、种植园接受雇佣。
考功累计达标之后,可进一步提升为‘平民’;‘平民’已经算是正常人了,除了享受法律提供的相应保护之外,还可以享受教育、医疗、诉讼、不动产保护等相关的福利,也可以经商和从政。
整个社会阶层的上升通道都会为‘平民’打开,但是能不能实现阶层上升,那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公民’必须是印第安人,每一个‘公民’都天然是社会秩序的维护者和监督者,拥有刑罚上的豁权和重大公众事项的知情权,他们天然是法官、律师、记者和整个国家的主人,甚至是联合酋长国所建立十大托拉斯企业,他们都是天生拥有股份的。
玻璃的设计中,正常情况下,整个社会阶层的结构,是一个动态的从金字塔形到橄榄型的不断演化的,只要移民继续进入,这个演化过程就不会停止。
但这个演化也并不是单向的,恰恰相反,如果有必要的话,橄榄型也可以向金字塔形逆向演化。
只要能为这个国家提供生产力,玻璃绝不会介意让这个国家的80%人口都成为‘移民’。
联合酋长国没有奴隶,只有‘移民’。……杂居、迁徙和通婚,是玻璃的第二种手段。
‘夏城’可以建立,但是夏城里,所有的教育、法律和风俗,都必须遵从印第安人的要求。
实际上,夏城只会是一个象征意义上的牌坊,所有的移民落地之后,便很快会被编入旗户,为了摆脱移民的身份,没日没夜的劳作。
等到他们攒够考功的时候,恐怕身上的东印第安人的痕迹早被洗干净了。
制度设计上,基本上要等到他们的孩子出生,才会成为正式的居民。当然也不排除个别人特别卖力,提前拿到‘绿卡’——千金买马骨,这样的特例偶尔还是可以开一开的。
为了让移民更快的融入新的环境,移民的居住地点会被特意分散,和印第安人混杂居住。
并且既然他们没有财产权和生命权,自然会随着联合酋长国的建设任务,四处迁徙,法形成稳固的社会基础。
移民的婚姻嫁娶是不受限制的,但是,每一个能够诞下印第安人本土血统的移民,都会获得额外的考功。
……没有什么地方比军队更能熔炼移民的了。至少有一半的移民,他们会被填充到太平洋沿岸和密苏里河西侧的军营里,直接面对美利坚军队的炮火。
他们还不属于这片土地的时候,让他们为这片土地而奋战。他们要么成为炮灰,要么为了摆脱炮灰的命运,不得不成为这片土地的皈依者。
军队、矿山、种植园、工厂……都是移民的好归宿,一部《移民法》正计划中,为他们如何坐卧行走都做了详细的规定。
……所谓的‘熔合’,并不是你出一点东西我出一点东西,最后形成一个稳固的均衡局面。
而是,我作为优势主体,会拿走你身上所有我看得上的东西,最后让我发展壮大,让我脱胎换骨,直到将你的一切都拿走为止。
所有的合金钢,论怎么熔炼,最重要的成分还是铁!千百年的历史上,熔合都是通过战争和奴役的方式来实现的,从来没有过例外。
只是玻璃的计划之中,受于形势所迫,给它披上了一层‘共同幸福’的外衣。
这并非是玻璃单纯善良,而是不得不如此。印第安人相对于‘东印第安人’的优势地位,其实是相当脆弱的。
它需要东印第安人,犹胜于东印第安人需要它。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它也许连这样一个‘公平’的外衣都不会披上。
就像此时的美利坚正酝酿一部排华法桉一样,能够直接上手抢的事情,何必要力气来骗呢?
当斑鸠亲手将这样一个濒临绝境的民族拉出深渊,并让它慢慢地站稳脚跟之后,才蓦然发现其实它也并非纯良。
世界的黑暗森林里,所有的动物都必须长着一副好牙口,要想不被其它动物吃掉,它便只能吃其它的动物。
印第安人也不能例外。当他作为一个新的民族诞生之后,哪怕是如现这样脆弱疲惫的幼年期,它依然会本能的吞噬周围的猎物。
黑暗森林里诞生了一个新玩家,如此而已。……
“试行吧!”斑鸠合上了计划书,说到。
“好的。”玻璃回答到。
“只是有一点需要更正一下,”斑鸠说到:“以后咱们就不要再用‘印第安人’这个称呼了,以后咱们都应该叫阿美利加人!”玻璃有些迟疑,他隐隐地感觉到这个称呼的改变,似乎会导致什么后果。
国家最重要的事情,非是军队和祀法;力量最根本的本质,非是名分和器具。
岂能轻易更改?但是斑鸠的目光下,容不得他反对。
“遵命,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