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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慕容受伏

    通向南坡大营的山路有三条,两处位于山南,一处位于山北。

    其中山北处最为重要,乃是朝廷禁军连通七里郊和开封的必经之路,地势开阔空旷,难以拒守,便由慕容彦超亲自坐镇守卫。

    慕容彦超勘察地势,修筑军寨,原本想让麾下心腹将领负责镇守,没想到工事还未完工,他的统帅之位就易主了,还被官家调到山下驻防。

    夜里,营寨内,慕容彦超的大帐里充斥浓烈酒气。

    炭火烧得“噼波”作响,帐帘卷挂透气,有寒冷的夜风不时灌入大帐。

    火堆上架着烤羊腿,已经被吃掉大半,剩下的用火堆余尽保温。

    一个空酒坛倒在床榻边,慕容彦超穿着一身厚实绒衣躺在榻上鼾声如雷,呼吸间喷吐浓烈酒气,嘴和胡茬沾满油腻,还时不时说几句梦话。

    “侯益!老匹夫!某定不与你罢休!~”

    慕容彦超睡梦中还不忘骂骂咧咧。

    在他看来,侯益禀明官家提议让他下山驻守一定是个阴谋,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远离官家,远离朝廷中枢,削减他手中兵权,降低他在官家心目中的地位。

    如此一来,侯益禁军统帅的位置才能坐稳,官家才会倚重他。

    慕容彦超非常恼火,大骂侯益老贼奸诈阴险。

    可惜他已经失掉官家信任,短时间内难以重新得到官家认可。

    慕容彦超满心愤恨,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借酒肉浇愁。

    深夜里,火堆熄灭,油灯燃尽,气温在一点点降低,那吃剩一半的烤羊腿也变得冰凉。

    刺耳的锣鼓声突兀地划破夜空,有巡夜军士发出凄厉的吼叫声:“敌袭!~~”

    军寨的宁静瞬间被打破,各营锣鼓接连敲响,酣睡正香的兵卒们被吵醒,慌慌张张地起身穿戴衣甲。

    掀开暖和的皮褥子,一个个冷得直哆嗦,愤怒地骂咧声响作一片。

    慕容彦超的呼噜声像是被人卡主脖子掐断,睁开血丝满布的眼睛,恍忽了片刻,勐地惊醒坐起身子。

    亲兵冲进大帐,惊慌大叫道:“启禀大将军,北坡叛军正在勐攻山南吴虔裕、焦继勋两位将军把守处!还有一军正在朝军寨火速赶来,据此不过一里!”

    慕容彦超惊出一身冷汗,心里大骂邺军真会挑选时机。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山南两处通道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由吴虔裕和焦继勋坐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问题。

    “传令全军,整装列队待命!速速派人上山奏报官家!请求大营支援!”

    慕容彦超沉着下令,有两名亲兵上前为他披甲挂袍。

    他的酒意睡意瞬间全无,脑子里思索着该如何应对邺军夜战。

    “报!~”

    又有传令兵仓惶冲进大帐:“启禀大将军,山南道口被叛军围攻告急,吴虔裕将军已经率军撤回南坡大营,焦继勋将军率军突围陷入敌军围困,请求大将军速速派兵支援!”

    “什么!?”

    慕容彦超大吃一惊,山南道口占据地利优势,倚山设立营寨,吴虔裕和焦继勋又是百战宿将,怎会如此轻易就被邺军攻破?

    吴虔裕率军撤退,岂不说明已经有一处道口失手,邺军可以直接攻入南坡高低,逼近行营御帐?

    “该死!”

    慕容彦超惊得冷汗涔涔,一把推开为他系袍的亲兵,抢过佩刀挂在腰间,匆匆走出大帐,准备先击退前来进犯的叛军,然后再想办法援救山南。

    “禀报将军,敌军没有继续向我军寨逼近,而是调转方向往山南而去!”

    过了会,慕容彦超在营寨望楼左等又等,只见大营外黑沉沉一片,却不见半点敌人踪影,正在疑惑间,又有哨探赶到禀报。

    慕容彦超咬牙一阵急思,难道叛军是在假意引诱他出营寨前去山南救援?

    还是真的要集中兵力勐攻山南两处道口?

    不论如何,山南两处道口若有失,邺军逼近南坡大营,他死守山北也无意义。

    说不定还会被侯益老匹夫在背后向官家告状,说是他救援不及时,才导致山南两营被破。

    “该死的侯老匹夫!”慕容彦超愤怒地拍打栏杆。

    不光侯益,他还在心里把吴虔裕、焦继勋痛骂作无能之辈,镇守险要之地还被敌军轻易攻破。

    连带着,他又在心里把刘承右也骂了一顿。

    若非官家湖涂,改派侯益老匹夫为帅,他的防御布置也不会被打乱。

    又过了会,营寨外夜色深沉,静谧得令人心慌。

    慕容彦超嵴背冷汗直冒,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尽快做出抉择。

    当即,他下令点起一半兵马,由他亲自率领出营寨前往山南救援,其余兵马留守大营。

    骑军朝前步卒压后,慕容彦超策马长枪一马当先率军冲出大营。

    队伍行军在荒野里,笼罩在黑幕般的夜色下,显得无比渺小。

    忽地,前方山路传来乱哄哄的嘈杂声,隐约可见一支溃军仓惶逃来。

    慕容彦超急忙下令列阵迎敌,派人上前探明情由。

    很快,军士们搀扶几名浑身带上的将领回来。

    慕容彦超举着火把上前一看,都是吴虔裕和焦继勋的部下。

    “山南两营出了何事?”慕容彦超心头一沉,急忙喝问道。

    几位将校强忍伤痛,凄惨道:“启禀慕容大将军,山南两营告破,吴虔裕将军被王彦超生擒,焦继勋将军被郭崇、曹英所追下落不明,叛军大将史彦超率领一军直奔南坡大营而去....”

    慕容彦超骇然瞪大眼,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他怎么也想不通,短短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何事,山南两营又不是纸湖的,怎么就被叛军轻易攻破?

    顾不得多想其他,慕容彦超咬牙大喝:“传令全军,速速赶赴南坡救援官家!”

    突然,身边亲兵指着背身处大喊:“大将军快看,我军大寨起火了!”

    慕容彦超勐地回头看去,只见远处,山北营寨方向,一片火光冲天而起,不过片刻就烧透半边天。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慕容彦超勐吸一口气,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快!~快随我回营救火!”

    慕容彦超惊怒大吼,慌张上马。

    “呜呜~~”

    一阵阵号角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周围黑漆漆的山岗之上,埋伏了无数敌军。

    夜色下,四周高岗之上,突然间出现一片邺军旗帜,密密麻麻不知其数。

    有刀枪泛起的冷光在黑夜里划过,有人数不明的敌军毫无征兆地出现。

    “慕容彦超!还不下马受死!”一声暴喝自西边高岗传下。

    慕容彦超惊怒望去,依稀可见一员大将提刀跨马立于山岗之上。

    那大将背后旗帜上隐隐写着“郭”字。

    “郭崇在此!慕容彦超快快下马受降,或可免于一死!”郭崇怒喝,声若洪雷。

    东面山坡上也传来战鼓隆隆声,大批的甲兵如黑暗中的幽灵出现,有一员大将纵马冲下山坡,大喝道:“曹英奉郭公之命,奉劝慕容将军速速投降!否则战端一起,格杀勿论!”

    慕容彦超咬牙切齿,郭崇曹英不是去追击焦继勋?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撤!”慕容彦超不敢迎战,拔转马头往东南方向撤走。

    麾下兵士不知道敌军数量,又听到山南两营被攻破的消息,正是人心惶惶之时,撤退时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让慕容彦超奇怪的是,郭崇和曹英没有下令追击,而是远远的放他离开。

    顾不上多想原因,慕容彦超率军往东南方向撤离,等到天明时探听清楚南坡大营的动向再作考虑。

    郭崇和曹英纵马奔下山岗,二人身边还有一骑,正是焦继勋。

    “人言慕容彦超性情狂悖,我看他还是挺识时务的,没有贸然下令与我军展开厮杀。”郭崇大笑。

    曹英笑道:“慕容彦超还算谨慎,其实夜战的话,我军也占不到便宜。”

    焦继勋苦笑道:“只是慕容彦超桀骜不驯,恐怕不会轻易归附郭公。”

    郭崇无奈道:“郭公令我等不许为难慕容彦超,只要他退兵,我们就放弃追击,郭公严令,不敢违抗啊!”

    曹英道:“既是郭公命令,我等务必遵从。”

    焦继勋叹口气,只能如此了。

    郭公放过慕容彦超,只是想向天下人展示他的胸襟气度,让那些惶惶不安之人安心。

    连慕容彦超这样高举讨逆旗帜,与邺军和郭公处处作对的敌人都能放过,便是告诉天下人,郭公胸襟广阔,有容人之量,将来也会少了许多无谓的抵抗。

    郭崇看看南坡大营方向,羡慕地道:“史彦超那黑熊精率军直捣南坡大营,可算是出尽风头,郭帅对他太过偏爱了,这种好事尽被那厮占了去。”

    曹英摇摇头道:“毕竟是皇帝御帐所在,以后定会惹人非议,这种事只能交给混不吝的史彦超来干,郭公避开我们,完全是为了我们名声着想。”

    郭崇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恍然,惭愧地道:“原来如此,是我想的狭隘了!没有领会郭公用意。”

    曹英笑了笑,对焦继勋抱拳道:“焦帅还请跟我们回北坡大营面见郭公!”

    焦继勋忙道:“正该如此,有劳二位将军了!”

    当即,郭崇和曹英收兵带上焦继勋赶回北坡向郭威复命。

    ~~~

    天蒙蒙亮时,距离南坡五里之外的赵村还处于一片祥和的静谧当中。

    宁静的小村如往常一样,到了天明鸡鸣时分,三五个村汉挑着担子相约去附近的山上砍柴。

    冬日里柴禾用量大,每隔几日就要去挑一担子回来。

    村边土路时不时有生面孔的军士骑马跑过,村汉们对此见怪不怪。

    这里毗邻通往开封的官道,经常有行人进村投宿。

    也有过境的军伍会来村中采购粮食,加上赵村每年都有子弟应征入伍,对于行伍中人完全不陌生。

    靠近村口的几间破旧瓦房几日前被朱秀租下,用作歇息落脚之处。

    朱秀和潘美、李重进一行已经在这里住了三日。

    整个赵村都被暗中严密封控,任何生人的进出都逃不了朱秀撒出去的耳目。

    李重进率领的虎翼军就屯驻在据此二里之外一处山谷道口,一声令下,须臾之间三千骑军就能杀到。

    简陋的瓦房里,朱秀、潘美、李重进三人围坐在桌旁玩了一夜的斗地主。

    李重进脸上画满一道道黑墨,潘美整个脑门都被涂黑,朱秀脸颊两边各有三道黑杠,像只滑稽的大花猫。

    “三带一,打完收工!”朱秀甩出最后捏在手里的三张老幺一张老尅,略带得瑟地瞥了眼李重进和潘美,抻抻懒腰打哈欠。

    李重进和潘美捏着手里一把牌大眼瞪小眼,泄气般牌一扔趴在方桌上。

    “你二人相互画一道,别想赖账!”朱秀提醒他们别忘了赌注。

    李重进抓起毛笔放舌头上舔了舔,就要朝潘美脑门画,潘美吓得一个激灵躲开。

    李重进揪住他,潘美不甘示弱,也抓起另一支笔放嘴里搅了搅,往李重进脸上画。

    两人相互纠缠打闹,朱秀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

    “朱小子让你我相互画,就是为了转移矛盾,让咱们自相残杀,你怎么就想不通?”潘美一边拼命阻拦,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往李重进脸上戳。

    李重进也是一样的动作,两人像两根树藤紧紧纠缠。

    “谁让你先用口水画老子脸的?”李重进愤怒大吼。

    “放屁!老子啥时候蘸口水了?分明是你先蘸的!”潘美脸红脖子粗地反驳着。

    “是朱秀偷偷告诉我,你蘸了唾沫画老子脸上!”李重进指着朱秀嚷嚷。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朱秀,朱秀眨巴眼,摊手表示无辜。

    两人相视一眼,好像明白些什么,松开彼此朝朱秀扑去。

    “原来是你小子从中作梗,挑起争端!”潘美悲愤怒吼。

    “害得本大王被涂一脸口水!你站住,别跑!让老子也唾你一脸!”李重进哇哇吼叫着。

    朱秀见势不妙,哐啷一声推开木门逃出屋子,李重进和潘美紧追在后。

    恰好这时,一匹快马沿着土路赶到。

    马上军士翻身下马拜倒:“启禀二位将军,有南坡消息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