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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那等事……自然得他来才行……

    撷芳殿书房。

    周鹤潜手捏着笔,将面前纸扇上的青绿山水细致画好。

    没有落款,只有一幅让宫内画师瞧了都会大赞的青绿山水扇。

    他将扇子放在一旁,算着时间。

    小筍一路小跑了回来,“殿下!”

    周鹤潜看着他跑到自己跟前。

    小筍喘匀了气儿后,才道,“黄掌监匆匆请了户部尚书过去,奴才打听了,听闻还有书院,国子监的书生。”

    周鹤潜嗯了一声。

    “皇后那边似乎也在打探消息,方才奴才瞧见皇后宫里的人自前朝那边回来。”

    “儿子被罚,当母亲的,自然要登场。”周鹤潜缓缓说了一句。

    他抬眼,目光朝远处看去,那个地方,正是前朝所在之地。

    希望她万事顺利。

    易凤栖大早上便出来了,这会儿还在看他们算账,肚子多少有些饿。

    她左右瞧了瞧,也只有黄掌监的小儿子小游子在她身边。

    易凤栖朝小游子做眼色。

    不着痕迹地轻轻踢了他一下。

    小游子回过神,与易凤栖的视线对上,立刻抬步走了过去,小声问道,“易姑娘,怎的了”

    御书房外头摆着近六十张桌子,那些书生与户部的人都在外头算账,里面便十分安静。

    小游子声音不大,却能传入在场的其他人耳中。

    “什么时辰了”她声响嘴不动地问。

    “约莫快午时了。”小游子远远看了一眼日晷,低声回答。

    “那怪不得……我饿了。”易凤栖叹了一口气。

    御书房安静得出奇。

    黄掌监却是捂住嘴低低笑了出来。

    盛怒之中的圣人自然也听见了易凤栖的话。

    他看了一眼易凤栖,无奈摇了头。

    果然是易家同出一脉的嫡女。

    这等不合时宜说话,也就只有易家的人才能说出口。

    在场的人谁不是起了大早便来了,饿是必然的,不过眼前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能装。

    更何况还在圣人跟前,圣人都未说饿,他们就算是饿也得忍住,不能说自己饿。

    梁阶瞥了一眼易凤栖,在心里说了一句不知所谓。

    圣人却看了一眼黄掌监。

    黄掌监立刻明白了圣人的意思,微微躬身,往外走去,路过小游子时,也看他一眼。

    小游子跟上黄掌监的步伐,一同出去。

    黄掌监对小游子说道,“去御厨那儿,命人备些廊食,陛下要与诸位大人和易姑娘同食。”

    “爹,莫不是圣人听到了易姑娘说饿了”

    黄掌监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生服侍易姑娘,圣人高兴了,我们才好过。”

    小游子嘿嘿一笑,“儿子晓得,儿子这就去御厨那儿!”

    外头还在对账,黄掌监算着时间,掐着点儿走进去规劝圣人用饭。

    当然,易凤栖也被捎带上了。

    太子与清阳侯被圣人冷凝的视线看了半晌,别说是吃饭了,二人跪在地上到现在都未被喊起来。

    易凤栖这还是第一次跟圣人吃饭,规矩比较多,圣人不抬手她不能吃,梁阶不吃,她也不能吃,就连霍夜峥没吃,她也不能吃!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她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够了。

    等其他人开动,易凤栖以席卷残云的速度,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她吃饭本就快,来了国都后,几次来皇宫,她也发现国都人均小鸟胃,吃两口便停了,她得赶在这些人停箸之前吃饱。

    吃完之后,易凤栖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圣人的桌席,味道就是一绝。

    太子与清阳侯饿着肚子,等易凤栖跟着圣人回来时,就对上清阳侯那带着怨怼淬毒的目光。

    “嗝。”易凤栖当场打了一个饱嗝。

    “看来易姑娘吃开心了。”黄掌监笑眯眯说道。

    易凤栖一本正经吹道,“还要多谢圣人赐食,臣女还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廊食呢,特别是那道脆鸭,香酥可口,油而不腻!”

    饿了半天的太子:“……”

    饿了半天的清阳侯:“……”

    易凤栖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清阳侯,心里哼笑,继续滔滔不绝描绘今日的廊食有多么好吃。

    清阳侯本来只是仓惶惶恐,等着命运宣告,易凤栖的话生生又让他感到了饿。

    胃中绞痛之感夹杂着如临死期的急躁不安,让清阳侯更难受了。

    而圣人则递给易凤栖一个话说得不错,你可以继续说的眼神。

    她虽然夸得口灿莲花,但并不会让人感到嫌恶,易凤栖生得漂亮,来见圣人时,都是一身男装,看着少了妩媚多了几分清朗舒俊,一脸纯良与人畜无害,也使得她夸人时,都让人心旷神怡。

    圣人仔细琢磨一下,不由暗暗点头,心中得意。

    他亲自挑的厨子,做的吃食自然天下一绝。

    又过了一刻钟,那些算账之人将所有总账汇在一起。

    交上来的总账,户部,书院,国子监等送上来了类别相同的三份。

    其中一份是流水账的汇总,另外两份中,一份是清阳侯拿上来的账本算出来的,一份是易凤栖拿出来的两本账本。

    御书房内的气氛因为圣人在看总账而变得愈发凝滞起来。

    穿堂而进的风夹杂着凉意,让清阳侯与太子感到一阵后背发冷。

    圣人重重将这些总帐砸向清阳侯的脸上。

    清阳侯煞白着脸,膝盖跪久了,磨得生疼麻木,雪白的宣纸砸得他头在发蒙。

    “你当真是朕的好左膀右臂。”圣人语气之中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五六百万两都是少算了!

    易凤栖拿来的账本与流水账中相差不过一百万两,有些银两并不会记在流水账中,而是通过总账直接记下挪到他用。

    而清阳侯拿的账本,与流水账对不上不说,还差了将近三百万两!

    清阳侯这是想干什么

    他拿着那三百万两去造反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原本被易凤栖打乱的凝重气氛,在这一刻重新推向顶峰。

    众人皆跪了下来,清阳侯悲恸地痛哭起来,自己服罪,只求圣人饶过他的妻女。

    圣人没有继续再骂清阳侯,而是直接定罪。

    大理寺卿带着大理寺少卿陆知尧与季敛赶过来,听命行事。

    季敛看到跪在地上的表妹,心中了然。

    连易凤栖都没走,便开始下旨,足可见圣人今日动了多大的怒。

    大燕历朝近六代,圣人的皇祖父任由贪腐导致国库空虚,圣人与上一任皇帝父子兢兢业业攒钱,两朝才将国库充盈起来,如今贪腐再次猖獗,圣人便想起了自己父皇驾崩之前与他所说的话。

    同德府范绽,湖广的范文林,以及一干涉案人员皆要捉拿归案。

    清阳侯查封,与清阳侯交好的朝廷官员也要被大理寺抓了去严刑拷问。

    易凤栖听着圣人越说越冷酷的声音,便知道清阳侯此次必死无疑。

    至于太子……

    圣人正打算处置他,外面便传来皇后驾到的声音。

    圣人刚说不见,皇后便扑了进来,发簪皆取了下来,一身素缟,跪在地上更咽哭着求圣人饶恕太子。

    皇后与圣人乃结发之情,皇后又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圣人到底还要给皇后几分颜面。

    但他看太子的目光之中,已经带了几分怀疑。

    比起清阳侯被抄家,太子被圈禁东宫,禁足三月的惩罚要轻了许多。

    太子掌管的许多政务都需要有其他人去分担。

    圣人如何去斟酌的,易凤栖便不清楚了。

    她从御书房出来,季敛步伐匆匆地从她身边而过,“表妹,我忙完再去寻你,先走了。”

    易凤栖点了点头,看着季敛离开,自己也往皇宫外走去。

    太子被圈禁,满朝文武为太子求情之人甚多,一朝储君被清阳侯连累,太子太过无辜。

    殊不知圣人越看他们求情,对太子的警惕与隔阂便更重,上朝时发怒,把为太子求情的几人直接发落了。

    众人这才明白圣人对太子有多恼。

    太子手下最紧要的任务便是河南道的旱灾。

    圣人忍了许久,最后指了宁王去办此事。

    宁王整个人都傻了,他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王爷,如何会处理政务

    不仅如此,就连向来不参与政事的周鹤潜,也被圣人启用,命他接替太子主理圣驾前往北山别院秋猎之事,并让他拟定圣人赠与易国公陪葬的礼单。

    周鹤潜没有推脱。

    他是不问政事,但如今圣人怒意微消,他若是以自己不问政事为由,怕是圣人直接将他赶出皇宫了。

    陪葬礼单并不难,他拟好之后,去了御书房,将礼单拿给圣人过目。

    里头圣人还在发火,“湖广布政使为官清廉百姓自发出街阻拦拿人”

    周鹤潜一身青色缠花直裰,淡定站在外头,听圣人砸东西。

    “南巡直隶季行舟暂代湖广布政使,湖广指挥使之责,任湖广总督,暂管湖广一切事物,配合大理寺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都带回国都!”

    “奴才这就去拟旨。”

    小游子看着黄掌监出来,喊了一声爹,“三殿下来了。”

    “你进去吧。”黄掌监点了头,让他进去通报。

    周鹤潜躬身与黄掌监行了一礼,黄掌监道,“三殿下,咱家还有事儿,便不多寒暄了。”

    “掌监请便。”

    黄掌监匆匆离开。

    书房内圣人让周鹤潜进去。

    周鹤潜行了礼之后,俯身将礼单举到头顶,“父皇,易国公下葬礼单拟好了,请父皇过目。”

    小游子立刻走下来,将礼单拿与圣人看。

    圣人脸色并不算好,看着里头的物件。

    除去亲王规格的陪葬,周鹤潜往里面加了一张弓,一柄御刀。

    “何故加弓刀”圣人淡声问。

    周鹤潜垂首,潺潺清流一般的声音响起,“父皇与易国公年少情同手足,儿臣听闻易国公最善使弓与刀,易国公下葬,这两样必不可少。”

    圣人哪怕不为易国公府,也要想想边关的易家军,那里有许多老将都是易修的手足兄弟,重视易国公,便代表着重视易家军。

    圣人看着他,露出了这几日来的第一个欣慰的淡笑。

    “做的不错。”圣人将礼单给小游子,道,“去命人备了,送去易国公府吧。”

    “要儿臣亲自送过去吗”

    “允。”

    周鹤潜直起身,接着礼单,从御书房离开。

    周鹤潜要拟定陪葬礼单的事情,自然不可能瞒着易凤栖,她知道后,便明白圣人允许她们易国公府操办易国公重新下葬一事。

    易凤栖这几日不再外出,而是一直在忙碌她爷爷下葬的事情。

    季老国公怕易凤栖忙不过来,便命他的三儿子来帮忙。

    这么一忙碌,再过两日,易国公下葬的日子便到了。

    周鹤潜一身朱红色皇子服,身后跟着浩浩汤汤的陪葬品马车,前往易国公府。

    素竹素江暗中保护着,看他家主子的马车,素江嘀咕道,“让黄掌监过来效果相同,主子还要自己跑一趟,这是为了见易姑娘吗”

    素竹意味深长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以往主子为了与易姑娘保持距离,都是私底下见面,借送陪葬品的由头去易国公府,这算是与易姑娘明面上见了面,又能参加易国公的陪葬仪式,如此一来,主子与易姑娘就有了交际,日后就算再遇见,打个招呼,别人也不会说三道四。”

    素江恍然大悟,“原是这般!”

    “主子对易姑娘别有用心……”素竹暧昧的笑了一下,“指不定哪日,就……”

    “你怎么能私底下议论主子私事!”

    “易姑娘做女主子不好吗”

    “……”

    周鹤潜在马车内打了一个喷嚏,他皱着眉,以为自己又着凉了。

    他还不知自己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已经自觉把易姑娘划入了(副)主子的范畴。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朱红的皇子服,周鹤潜心思却是想到了当初一位皇叔成婚时皇婶所穿的霞帔。

    他心思慢慢翻涌,浅浅茶色眼眸之中,带着烟花被点燃,一束亮光投入夜空后未炸开之前的期待。

    她想做自己的皇子妃。

    这并非不可以,若是她当了皇子妃,那撷芳殿怕是不能住了,或许圣人会给他另外一套宅子,若是不给,他也可以自己买院子,他有很多钱。

    院子里要带练武场,她要练武的,还要大一些的书房,日后岁岁需要读很多书。

    更要……一间大一些的寝殿。

    约束她不能总将自己压在身下,那等事……

    周鹤潜思绪越飘越远,他面上淡然,但脖颈已经悄然爬上红晕。

    那等事……自然要他来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