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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钱老太

    “娘,你咋的来了?”庄三一边开门一边问。

    “怎的,我是你老娘,还不是想来就来?”

    老太太刚被刘侉子媳妇哼了记,又瞧了半天门没人应声,心里正不爽着,说话便是一个字一个的往外冲。

    庄三一听不好,今日娘好像有点个难伺候了。

    “你家那个又在躲懒?”

    见自家儿子一手的黑灰,衣服上还有些脏污的痕迹,钱老太心里冒出股子火气。

    好你个吴氏,男人外头忙的累了,怎的屋头的活还要做了?娶你是来享福了?

    说罢,她挥开儿子就要拉他的手,径自开了堂屋的门,两下就进到里屋。

    屋里暖融融的,甫一进来,就舒服了她身上的毛孔张开,连脸上的皱纹都要舒展了。

    钱老太一愣神,刚刚攒了满肚的骂人话全忘了。

    不对!这还没入冬呢,就升起炉子了?多费柴!

    她一下警醒过来,转了双绿豆小眼试图在屋子里搜索到泥炉的影子。可屋里哪有炉子。除了床,就只有张旧木桌和两张凳子。桌子上放了个小瓦罐,旁边的碗里盛着些浅褐色的水,冒了丝甜香味出来。

    想要叽歪几句浪费的钱老太一下噎住了,她还不死心,走到桌子边就端了那碗水来。不等吴氏阻止,就张嘴咕咚记喝下好大一口。

    “你还煮糖枣水喝了?”嘴里甜味充裕,一股子枣香,钱老太没忍住又几口,直将碗里喝了干干净净,才搁下碗空了嘴出来继续骂:“吴氏,我真当不好说你!”

    “我家三儿日日辛苦下地,不容易挣些银钱,就是给你这样浪费的?当年我给老庄家生了三个儿子,都没舍得喝过一口,你就生个女娃,还是个病秧子,也有脸喝这个?”

    钱老太一下子忘记了屋子里为啥这么暖和的问题,只揪着糖水不放。她本来就嫌吴氏不会过日子,偷懒耍滑,苦了自家儿子。现在又抓住人只知享受的把柄,再一联想前些日子听说的他们带了许多东西回娘家的事,登时难听的话张口就来,喷薄而出,只让庄三都听了直皱眉头。

    “娘!”庄三拉了记钱老太,“您说什么呢,我们什么时候回娘家了?”

    “隔壁刘家的亲眼见了的!”

    “那刁妇人的话您也听,真是!”

    庄三不敢说是去大房那儿了,只一口咬定了就是没带礼出门,都是刘侉子媳妇胡乱说的。

    钱老太看了儿子一本正经的脸将信将疑,回头又记起刘家的刚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讨嫌样,当即信了儿子八分。

    “那你也不能就这样惯着屋里头的,还有点男人样没了!”

    “这都人给的东西,咱也没自家买过。”

    庄三见自家媳妇忍的一脸铁青,就要绷不住的爆发了,忙的使了个眼神安抚。

    “谁送了?”

    枣儿便宜,但红糖可不,这玩意金贵,平时无人舍得买来。都是逢年过节了去长辈家孝敬才会带上一块。她家这儿子自己晓得,名声都是臭了,这时候还有谁会同他啰嗦,更别说还送这贵价物事了。

    “就、就隔壁村之前相熟的人家,我帮过人一个忙。”庄三做低伏小地解释着,眼神根本不敢往上瞟,就怕老太太抓了破绽。

    钱老太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逼了,只嘴里叽叽咕咕的,细听之下全是骂了吴氏的话。

    “没自个儿花钱就好,这银钱来的难,可别胡乱浪费了。”

    “是是是,您说了儿子都记住。”

    庄三连声哄着,就把老人往外头请。结果钱老太一出屋子,被冷气激的打了个抖,登时又想起这屋子为啥这么暖和的问题来。

    “你这儿怎的这么暖?”她眯了双眼睛斜睨了自家儿子,因为眼睛太小,就只能见了层层叠叠的眼皮翻动。

    “娘,这屋里做了火炕。”庄三回道,“请了柳大的施工队来,半日就好了,以后冬日里孩子不怕冷了。”

    钱老太也听说了村里盘炕队的事,只不过她一直是不屑的。

    村里这么些年冬日都好好的熬过来了,怎的到了今年人就突地娇贵了,还做甚的火炕,费钱废柴的东西,她家肯定不做!

    她也没再开口问了,省的儿子打蛇棍上的又同她讨要些个补贴,那自己上了这趟门不是还舍了本了?

    “那用便用吧,省了那病秧子冬日里又生了病来,到时还得花钱请了大夫。”

    老太太话不好听,一口一个病秧子,可好歹没在这做炕的事情上说嘴。庄三不晓得他娘是怕自己同她讨钱才松的口,只当自家娘这做阿奶的终归还是有点个血脉温情,知道心软疼孙女的。

    乐呵呵的把老太太送到门口,庄三又给抓了把枣子,敲了块红糖给包了,才算让钱老太安安生生的回了。

    庄家老太太这会子对火炕嫌弃的紧,可也不晓得真正到了冬日时,就是她求也难求人上门给自家做活了。

    ……

    明明就是农闲时节,可二李村却是人人有活干,人人有钱赚。

    盘炕队忙的热火朝天,相邻几个村订单不断,有些个镇上走亲戚的来了村里见了的,都说要给自家镇上的屋子搞一个。

    于是柳大的施工队壮大了,又招了人手,分了三个队才将将能跑的来单子。

    盘炕队又带动了卖柴、挖泥的生意。而除开这些,番薯作坊也是没停过。

    经了五福记那波送货的宣传,如今镇上和周边村镇哪个不晓得二李村特产的薯干和粉丝了,就连之前做食店和食摊的,都开始卖了各种粉丝做的菜色。有汤粉、拌粉、炒粉,各式各样,特色的紧。

    外头来贩货的商人头脑精明,见这东西不光新奇好吃花样多,最重要的还耐放,所以少不得回去的时候带上些。一时间镇上的店铺的掌柜们也都是急了,纷纷打听之后跑了村子里来订货。

    如今二李村的村民哪还会因为这些从前认知里的大人物感到稀奇了,见了问路的也就指个道,也不稀得跟了后面瞧新鲜的。这些个管事的也再没之前胡掌柜那样的优待,还能有庄可卿置下的饭菜可吃了。

    可不论如今番薯作坊生意多好,或者盘炕队有多抢手,庄家大房还是一如往常,日日早日磨豆做豆腐,隔三日去镇上送货贩货。只沈凌和庄可卿每月抽出一日的空来帮村里番薯作坊盘个账,算个工钱公示出去而已。

    “阿凌,明日同我去趟镇上吧,卖完豆腐得去趟五福记。”

    小屋里暖融融的,沈凌端坐在桌前,手上持一柄最廉价的兔毫,正在安静的默书。庄可卿拿了枝早上刚刚折下的木芙蓉插进窗前的土瓶里,为室内增添了一缕馨香。

    “上回小伙计来找我了,说胡掌柜这几日就到,让我抓紧去一趟呢。”

    “嗯。”沈凌轻点了下头,低声应下的同时,又抬头看了记窗前的少女。

    阳光从窗扉洒进,在她的周遭形成了一圈淡金色的光晕,青春娇美的面庞未语先笑,似蓓蕾初绽,让那新鲜娇艳的木芙蓉都黯然失色。

    “那明日还得早些出发,大黑晚上也要加个餐才行。”庄可卿插好了花,回头冲着沈凌浅笑了下,唇角微勾,动人心弦。

    偷偷的凝视被抓了个正着,沈凌心中突地升起些窘意,眼神飘忽了一瞬。

    “对了,等胡掌柜那边的事情办完,我们再去趟书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书来,顺便这几日还得抽空去趟赵夫子那儿。”

    庄可卿并不知道沈凌的心思已经飘远了,只自顾自地安排着后面的事儿,“之前看书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先记下,到时候问问赵夫子,我们带着东西去,他老人家定是愿意教你的。”

    说完,少女也没等沈凌回答,只收拾了窗台和桌面,就轻轻地带上门出了屋。

    而此时,五福记的胡掌柜刚下了马车。

    他腰背挺直,意气风发,两撇小胡都翘的比平时高些,一副倨傲样子扫视了眼整条街的店铺,复又看了眼头顶的五福记招牌,这才在伙计的服侍下心满意足地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