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无大事,除了种地收粮便是婚丧嫁娶。
最近田里下了秧,除了每天除虫除草之外没得什么大事,之前答应帮秦氏一家搭棺材的汉子们信守诺言,一连几天去到山里砍了树拖回村子,很快就做好一口薄棺。
村长也是尽责的很,他见秦氏一家孤儿寡母,分家的兄弟爹娘不像个样子,实在可怜,便同村中耆老商讨,要帮着置办些简单的丧仪纸钱。
“庄家丫头,你爹生前再怎么混账,好歹也是二李子村人,死的又这么糊涂窝囊,但人死如灯灭,你也不要记怪了。”拄着拐杖的小老头儿抬抬手让帮忙的人放下东西,复又正视起面前这个女娃。
秦氏在家带阿满,因着还在月子,实在不方便出门,便将所有事情交给庄可卿处理。
而此时庄可卿正想着自己的事,根本没听见村长说了些什么。
“庄家丫头!”见这小娃子不说话,村长语气重了些。
低垂着头不搭腔的庄可卿突然抬头,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村长爷爷,我听说您家有个小石磨是吗?”。
“是有,你要如何?”皱起眉头,小老头心中有些不虞。
“那石磨可以借我用用吗。”
“我在同你说你爹的事,你为何总是岔开话题!”村长着实有些恼了,正要好好说教说教这孩子,激动之下却呛了口水,咳了起来。
庄可卿连忙上前,帮老爷子拍背顺气,待他平复了,才一脸忧愁的解释:”您可别生气,只是明天爹就要下葬了,村里人都同您一样心善,帮了不少的忙,我家中虽穷,但也想尽力做些浆饮犒劳下大家。”
听到这,村长才算缓神过来。也是,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罢了!他心里想着,也不怪丫头,这庄大一赌这么些年,也是苦了媳妇和孩子,要说这人没了也干净,省的以后撺掇着村里的娃子一起染上赌瘾,那二李子村不就完了?
算是默认了庄可卿的话,村长点头答应了借磨的事,让她过会跟自己回去拿。
这可把庄可卿高兴的,面上的愁绪都装不出来了,喜笑颜开的把院子里的丧仪摆进屋里,就要跟着村长走。
小老头看这丫头的样子,也知道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但这孩子刚刚说的也有些道理,且是个知道好赖的,这次村人邻里这么帮她,想必以后也能记得村里的好。
于是庄可卿就这么推着从隔壁李婶家借来的木板车从村长家借来了小石磨。
大物件算是齐了,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庄可卿笑弯了眼睛。
现在终于可以开工了!
话说这几天,她可是把脑子里的赚钱法子过了好几遍,什么茶叶蛋、卤货、盐水鸡鸭、甜点沙琪玛小蛋糕之类的都考虑了,但家里条件实在太差,别说鸡鸭鱼肉了,就是连糖都没有。
况且,就算有条件作出这些东西,村里居民的消费水平摆在那里,这一年还说不准能吃上几次肉呢,甜点更是不要说,也就过年可以准备些饴糖果子给孩子甜甜嘴儿,大人是决计舍不得吃的。
所以,依据眼前这有限的条件和环境,她只能选择做豆浆和豆腐。
也是借着感谢大家的由头,推广一波。
当然这之前,她都在娘那探过话风,确认这个世界多是将豆子煮熟了加盐做酱,并没有豆浆豆腐这东西才敢实施这项计划。
她昨天就已经把家里拾边地收来的黄豆筛过一遍,挑了干瘪的出去,留下饱满圆润的,早早用井水泡了。现在早就胖大可爱,用手一捏就能分出两片豆瓣来。
庄可卿也没想瞒着谁,她就把小石磨放在院子里,下面搭了个大盆,将湿豆子一点点的倒进去,磨成白花花的粗浆来。
这次她只试着磨上一盆豆子,打算煮了豆浆出来,先用米醋点出些豆腐,实验下比例。
磨豆子可不是个轻松活,一盆豆子怎么也得磨个两个多小时,期间李婶子出来割菜,见庄可卿在院子里磨东西,还好奇的过来瞧了下,说了会子话。
李婶子知道这孩子同自家借板车是要去村长家借小石磨的。但心里总也想不明白那小石磨能做什么用处,大家平日里要磨些麦子糜子都是用的村里公用的大磨,那边还有两棵大李子树可以遮风挡雨的,不比在家弄个小磨来的省事方便。
但再一想,庄家没个男人,那大磨一个寡妇和个女娃可是推不动的,心里唏嘘一阵这一家三口都是苦命的便也没多想了。
如今远远瞧见了那丫头不知道在磨些什么,她那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因着经常帮着庄家的缘故,李婶子也不扭捏。手里还抓着从地里割来的菜秧子,就在篱笆外问了声:“大丫头,在做啥呢?”
见是李婶子,庄可卿立即停下手里的活,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就开了院门引人进来。
“在磨豆浆呢。”
“豆浆?”
进了院子,李婶子才算是看清楚,那小石磨比村里的大磨小了几倍不止,但好歹小姑娘一人就能转动。此时就见庄可卿在磨孔上放了把黄豆,转上几圈,就有白色的细浆顺着缝隙流出来,滴滴答答的落进下面的大盆里。
“豆子还能这样做呢?!”李婶子大为惊奇,凑上去就用手指沾了一些浆水送到嘴里。
虽说有一些渣滓,但总体细腻浓稠,还泛着一股子生豆的清香。
这家家户户种些黄豆,都是为了自己下酱,一年到头做菜的时候添些味道,可没想到湿豆子用磨这么一磨,还能出来这么香浓的玩意儿。
见李婶子就这么把生豆浆吃进嘴了,庄可卿也不生气,她还巴不得对方吃了再多问些。
“李婶子,这浆子还生着,过会做好了我给您端着送去。”说罢笑眯眯的继续放豆磨浆,不再说话。
李婶子倒不是来讨东西的,但庄可卿说了要送,她也是高兴的很。
“平时没白疼你!”说完她也不多留,眼瞅着快要到晚了,家里还得烧灶做饭。
送走李婶子,庄可卿把剩下的豆子都磨完,得了满满一盆粗浆。
之后便是滤浆,烧火,煮豆浆。
忙活完一切,天都快黑了,家家户户早就吃完了晚饭,可庄可卿的肚子还是瘪瘪的。秦蔓枝刚刚来帮忙滤浆烧火,忙了一通也是粒米未进,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她做的豆渣饼,又被哭闹的阿满叫回了屋子。
到底是心疼娘,庄可卿倒了碗豆浆晾着,又夹了好几个豆渣菜饼一并给送到屋子里,让娘吃饱再哄弟弟。之后自己随便啃了口饼子,便又打了一壶豆浆出门给李婶子送去。
李婶子一家人口简单,男人是个老实庄家汉,还有有些编织手艺,经常在农闲的时候编些藤筐蓖萝之类的换钱,家里算是殷实的。
因着生了三女一儿,所以她对秦寡妇特别同情,早前她也是一直生不出儿子,但好在自家男人是个好的,没学了出去赌。现在女儿早都嫁了外村,只有个儿子才六七岁年纪养在身边,还准备送去隔壁村秀才那里开蒙。
“李婶子,在家吗?”
“哎~来了!”李婶从屋里出来开门,后面还跟着个小男孩,养的虎头虎脑,看上去机灵的很。
“憨娃,你好啊,姐姐请你喝豆浆。”庄可卿笑眯眯的把手上提的罐子往李婶子手里送了送,“刚做的,还有些烫,过会凉了可以直接喝,或者加点糖味道更好。”
陶罐子只有个木头盖子虚虚掩着,浓浓的豆香味飘出来,直勾的憨娃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