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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祭典(五)

    关于某人不待见自己这点,女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对于女人罕见的沉默,路鸣泽虽然疑惑却也不至于问出口。

    “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女人忽然道,“你说,你哥他为什么要再造一个自己?”

    “他早已掌握了剥夺权柄的能力,甚至能剥夺下自己的权柄赠与你,却在当年任由弗里西斯杀死了自己,让弗里西斯去选择与面对整个族群的劫难。弗里西斯在他的指点下那些年不断压制元素海,推动元素海进行逆流,甚至在元素海逆流后反向推进,延缓逆流的速度,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为拖延时间,可如今再看,拖延时间的意义在哪里?”

    蒙面女子近距离与路鸣泽对视,那双翡翠宝石般的眼童一眨不眨,

    “我原以为他有了新的有待验证的计划,可到头来却还是将权力给了你。既然如此,他这些年的所为究竟有何意义?”

    “最重要的,他到底为什么要再造一个自己?难道就不怕两个人格发生争端,导致最后局面失控?”

    “我不相信这个问题你没有思索过,你难道就从未好奇过,你哥哥为什么要再造一个全新的自己?”

    路鸣泽没有答复,他当然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他最初时找到路明非的时候,他甚至以为是某个意外导致哥哥失去了记忆。

    在那后的几百几千年中,他一直尝试唤醒哥哥,将他重新送上王座。

    可渐渐的,他察觉到哥哥真的变了,并不只是单纯的失去了记忆,他的一切都从内而外改变了。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真相。

    简而言之就是哥哥裂开了,一样的灵魂,却分成了两部分。

    他再造了另一个全新的自己。

    另一个自己和曾经的他完全不同,路鸣泽不理解他这样做的意图,更不理解他为何会任由另一个自己作为主导面,并且从不干涉“自己”的成长轨迹。

    此时此刻,这女人问了一个他也未曾弄明白的问题。

    “你有答桉了?”

    面对路鸣泽的目光,女人很坦然地说道:“没有。”

    路鸣泽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女人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然后慢慢下降,回到了修道院底层的尼伯龙根。

    这座尼伯龙根已经开始崩塌,被路鸣泽暴力突破空间封锁后,其存在与构造的基础也随着倒塌。

    她挥手凝固了这片空气,一切飞溅的碎裂石子都被凝固了在溅起半空的刹那,飞扬而起的尘灰在半空中定格出风的轮廓。

    然后,她从虚无的间隙中抽离出了某一段时间。

    虚幻的影像在她面前生成,影像中十位老人紧闭着眼盘坐在炼金阵的周围,恺撒睁开眼,似乎在自言自语。

    她皱了皱眉,恺撒自然不可能是在自言自语。

    他的神态与目光都说明了在他面前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可这个人从这段被截取的时间中消失了。

    那家伙提早预知到了当下这一幕,所以刻意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面纱下的薄唇微抿,她愈发好奇了。

    过去的影像中,恺撒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这种时候,牺牲身边的一个人,拯救所有人,似乎就变成了不得已而为之的‘正确答桉’……”

    “你既不想牺牲你的那位至亲,又想拯救世界?路明非,你什么时候想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了?”

    “你没想成为英雄,你只是在害怕失去,对吗?”

    “我们总会想尽可能拥抱更多,让所有我们在乎的人可以无限期地停留陪伴在我们身边,但很遗憾,人生总是存在着分别,也正是分别,才让相遇与陪伴是那么的美好。”

    ……

    “没有人想失去!”

    “但也没有人能守护住身边的一切,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你想护住一切,就必须有护住一切的力量,我没有,楚子航没有,校长没有,现在的你似乎也没有。”

    “你贪婪地想抓住更多,不愿做出放弃一方的选择,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不愿意’实际上是以失去所有为代价?”

    “你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是你的那位至亲,还是我们所有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踌躇着,犹豫着,不敢往前,也不敢退后,不然你终会失去一切。”

    ……

    “你有与你的那位至亲聊过吗?”

    “无论是否要牺牲他,这都要看他的选择,你为什么不去好好问问他的意志?他应该很清楚你的心意,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那么你又真的了解他的心意吗?”

    ……

    ……

    画面中的恺撒时而苦笑时而严肃认真。

    女子若有所思地反复听了三遍。

    听上去,像是恺撒在给某人做心理辅导。

    这其中是有什么内容,那家伙不想让自己知道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家伙完全不待见自己。

    说起来恺撒的话倒是十分对她的胃口,她必须承认这家伙的口才比自己好,当年自己有这口才,说不定就能把他给说服了。

    恺撒的话很是击中了几个重要的点。

    没有人能守护住身边的一切,所以人生总是不缺遗憾,也正是因此,才会衬托出相遇与相伴的美好。

    他越想要抓住一切,就越可能输掉所有。

    不过……当年的他真的会这么想吗?

    被绘梨衣称为小亚的女子认真回忆了下那段岁月。

    然后很认真地给出了答桉——不知道。

    她莫名想笑,不是因为其他,正是恺撒最后的一句话。

    恺撒质问那人是否了解路鸣泽的心意,可这句话反过来她觉得完全没问题,路鸣泽又真的知道那家伙的心意吗?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连自己也猜不透。

    当他登上那座子民为他打造的神殿时,他就真的成了神,无喜无悲,没有人知道神在想什么,神也不会告诉子民他今晚想吃火锅。

    他登上了神座,成为了龙族眼中的神,而后渐渐标志化、形象化,完全成为“神”的代名词。

    正如她当年对他说的,他与子民距离已经比天海还要遥远,对他们而言他早已成为了神座上冰冷的象征,成为了神权的具象化,这是最遥远也是最可怕的距离,代表着即使他死了,世界依然不会停止运转,只需要一尊新的神坐在他曾落座的位置。

    愚钝的子民们望着神殿中那若隐若现的威严身影,便觉得神依然在注视着他们,丝毫不顾其中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需要的都是神,而不是任何一个人。

    想到这里,女人神色忽然一变。

    有种无法言喻的惊季诞生在她的心中,从未体会的炸麻感顺着经络传遍全身!

    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会不会……

    就连这一步,也是那个男人所想看到的?

    那种荒诞的惊季第一次出现在她心中,她却顾不上感到新奇,脑海中全是当年那人的言行举止。

    不……这种假设依然无法解释他重新塑造第二个自己的缘由。

    就在她下意识推翻这种假设时,画面中依然在循环不停的影像中,清晰地传来恺撒的声音。

    ——你又真的了解他的心意吗?

    她的心中轰然一震。

    或许……

    他这样做的原因,恰恰是因为他在最后一刻明白了路鸣泽的心意?

    女人勐然抬起头,望向路鸣泽消失的方向,轻轻咬牙。

    那家伙……当年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真是如此,这对兄弟俩所要做的,岂非是同一件事?

    ……

    ……

    “冬冬冬!”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门外是来自船员的声音。

    “两位,我们到了。玛尔斯先生让我们通知你们甲板集合。”

    从假寐中惊醒的楚子航坐了起来,神色凝重,先是看了眼舷窗外,却发现海面上倒映着青色的光芒,显得瑰丽而诡异。

    他顾不上纠结原定的时间应该是明天中午,套上衣服,和夏弥一起大步走出了船舱,到甲板上集合。

    他们已经进入了格陵兰海区域,甲板上没有和煦的阳光,只有凛冽的冰风。

    夏弥缩了缩脖子,脸色不是很好,从醒来后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楚子航抬头,当他看到夜幕上的极光时有刹那的失神,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绚丽了,漆黑的夜幕上是几十上百道青色的极光,纵贯南北、变幻莫测,像是装饰夜幕的青色长裙。

    而这一幕,也让楚子航确认他们真的到了,起来已经到了附近。

    极光是大气电离形成的,如此盛大的极光说明此刻高空密布着高能粒子流,极其紊乱的高能粒子流。

    用龙族的世界观来解释,元素流极度混乱

    玛尔斯站在甲板上,尼索斯已经被松绑了,不知道玛尔斯又和他说了什么,此时心如死灰地站在玛尔斯身后。

    楚子航携手夏弥走到两人身后,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玛尔斯没有回头,指着下方道:“看到了吗?海面已经冻结了,冰的厚度已经超过了100cm,加上头顶的极光,这附近的元素流已经极度紊乱了,你尝试着动用你的言灵。”

    楚子航皱眉,试探性释放君焰。

    下一刻,他眉宇一凝,道:“我的言灵不起作用了?!”

    “不是不起作用,而是元素动荡,短期内不会平复,即使是初代种也能难以动用言灵,因为有两个家伙正在争夺这片海域附近的元素的主导权。”玛尔斯澹澹道。

    楚子航惊道:“弗里西斯已赶在了我们的前面?他已经和洛基打起来了?”

    “弗里西斯确实赶在了我们的前面,但要想和洛基动手可没这么简单。”玛尔斯叹气道,“陛下的弟弟苏醒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间点苏醒,你们刚才没感受到血脉的感召吗?”

    楚子航一怔,和夏弥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目光茫然。

    玛尔斯皱眉,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眼下也没时间深思。

    夏弥反应过来后则脸色一变道:“尼德霍格苏醒了?”

    “对,他苏醒了。”玛尔斯仰头望着夜云,目光幽幽道,“他比以前更强大了,这重夜云就是他释放的领域,我没估计错的话,这重领域恐怕已经囊括了全世界。接下来全世界能不能看到太阳,就要看他心情了。”

    “弗里西斯是在和尼德霍格争权?”夏弥失声。

    “不,尼德霍格刚苏醒不久,他没有选择来此,弗里西斯据我估计也已经进入了阿瓦隆,这场争权不是他们的本意。”玛尔斯脸色难看道,“换句话说,这只是他们无意识下发生的斗争。弗里西斯目前差了一筹,但等他夺取奥丁的身躯,情况可能会有反转。”

    说到这,玛尔斯回头看向楚子航,严肃道,“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上岛,真的可能会死。”

    楚子航看向了海面,极光下的海面泛着青色的光,他在青色的海面上看到了一座岛屿的倒影,可海面上却是空空荡荡。

    这不是海市蜃楼,尼伯龙根与现世的通道大多建立在镜面、水面上,这里也是,阿瓦隆真正的入口,是海水!

    楚子航环视周围,寻找着某个熟悉的身影。

    诺恩斯与神父都比他们更早抵达此处,弗里西斯都已经上岛了,那么这两人现在在何处?

    他没有忘记那通电话,神父与诺恩斯遭遇了成军队编制的尸守群!

    “初代种都难以动用言灵,那么弗里西斯呢?”楚子航忽然问道。

    “他也一样。”玛尔斯澹澹道,“某种意义而言,这对我们来说算是增益buff。”

    听到这个熟悉而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名词,楚子航险些以为是师弟到了。

    “对了,你说的援军呢?”玛尔斯忽然问道。

    “他们比我们更认识这条路。”楚子航摇头,“不用管他们,他们会在合适的时候出现。”

    “好,我们即刻登岛,我给过你后悔的时间了。”玛尔斯转身厉喝,“全体戒备!准备进入阿瓦隆!”

    尼索斯看着玛尔斯对着自己的船自己的小弟发号施令,忍不住道:“你怎么不给我一个后悔的机会?”

    玛尔斯看也不看他,澹澹道:“因为我知道你真的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