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地下的尼伯龙根。
无数白色的细丝从卵中喷涌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白茧,那个仿佛鬼魂般的男孩投身入了茧中。
一瞬间周遭的空气凝固了,恺撒和陈墨童同时不住后退,因为前方传来的恐怖气息,远远凌驾在他们此前所见过的所有龙族之上。
恐怖的气息完全将他们笼罩,宛如王座上的君主俯首见不臣之徒,压下来的威严何止是要压弯他们的嵴柱,简直要将他们彻底碾碎!
而站在原地发怔的阿尔法,却被突然卷来的白色细丝裹住,就如蛛网上沦为食物的猎物,一瞬间就化作了齑粉。
弥漫的白色细丝将周围所有的尸体都包裹其中,包括地面上流淌的鲜血,红色顺着白丝涌向白茧。
陈墨童和恺撒互相搀扶着,不断后退,直至退到大殿尽头,背抵着青铜墙壁,再无可退。
可前方的威严仍在源源不断,永无止境般地涌出!
没有来源的狂风赫赫流荡在地下,吹得二人睁不开眼,那一刻仿佛有看不见的伟力从天而降,摧枯拉朽,灌注进了白茧之中!
恺撒恍忽间看到了白茧上方有一座虚幻的大海,无穷的元素之力从中流泻进茧中。
而陈墨童则试图动用侧写,却在瞬间陷入晕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晕厥前,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是黑暗、狭小的空间,孤独的男孩环抱着膝盖,在茧中孤独地重生。
他获得了无可匹敌的伟力,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至尊,却仍旧是孤身一人。
极其恐怖的力量还在从天而降灌注而下,催化着茧中的生物走完进化之路,白色的细丝开始枯萎,仿佛卵裂开了缝隙,蜕茧成蝶的不可知生物从中走了出来。
白色龙尾顷刻间扫荡去了地下涌荡的狂风。
而后黑白色的膜翼在他身后掀起了更剧烈的狂风,呈现出神圣的十字形。
他是那么的完美,完美到已然要用“她”来形容的物种,她的美与威严超越了物种的界限,是直击灵魂的震撼,当她出现在你的视界内,便有源自灵魂与基因深处的冲动逼迫着你低下头,顶礼膜拜这世间最完美的物种。
这便是神的领域。
恺撒扶着晕厥过去的陈墨童,双目死死盯着眼前的龙类。
这就是路明非说的主角?!他到底是谁?!
就在此刻。
那个一出生就仿佛立身于世界中心的龙类,睁开了眼。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洞穿了这座尼伯龙根看到了外界浓密的夜云.
她站在那,却好像站在属于她的神殿中,她站在神殿中俯瞰天地,轻叹岁月的无力。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双翼鼓荡在身前,她伸手轻抚着黑白色的膜翼,而后将头轻靠在膜翼上,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某种温存。
当她再度睁眼时,童孔中流淌着熔浆般的色泽,只剩下冰冷、残酷与君主的愤怒,威严如排山倒海般放射而去。
她冷漠地对这座世界下达了第一条诏令——
“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
这一刻,属于她的声音,如此清晰地传递开去。
它扫过山峦掠过大海,从世界的一端传递到世界的另一端,如此反复不息。所到之处,流淌着龙血的后裔和臣属次第下跪,无论曾经有多桀骜不驯,即使是贵为四大君主的诸王,也在这一刻被迫低下高贵的头颅。
】
这便是属于她的【皇帝】。
传说在那个龙类统治着地球的太古时代,当黑王从他山一样的王座上发出高亢或者恐怖的声音,名为【皇帝】的言灵便以声音的速度向着大地的四方传播开去,传递命令,表达愤怒和威严。
黑王用这个能够震动整个世界的声音,提醒所有后裔他仍然活着,逆臣们即使隔着大海,也会遭到他无情的惩罚。
而在今天,传说化为了现实。
她的声音从这间尼伯龙根出发,传到了此世每个混血种的耳边,即使贵为白王血裔的蛇岐八家,也未曾有例外。
所有人聆听着耳边的昭告,心中无限下沉,他们知道最惨烈的战争要开始了。
搀扶着陈墨童的恺撒险些忍不住要跪下,那龙类转头看向了他们,磅礴到令空气凝滞的威严压垮了他们的嵴柱。
对方完全没有掩饰对他们的“恶意”!
恺撒差点以为路明非坑了他俩,准备借刀杀人送大哥大嫂上路。
好在对方及时收了笼罩他们的威严,才让恺撒跪地的尴尬场面没有出现。
那个龙类俯视着恺撒,以嘲弄的口吻道:“你应该感到庆幸,我的哥哥不想你死。”
恺撒一愣,哥哥,这家伙是路明非的弟弟?
“不,不是你,而是你们,你们都应该感到庆幸,他向往的是一座你们还活着的世界。”
龙类慢慢说道,他的声音如青铜钟般洪亮,震得恺撒大脑嗡嗡响。
而对方的话,没来由让恺撒想起了还在东京时,见到李斯特与芙蕾雅时,前者对他说的话。
……
“……竭力向他展现人类,以及这座世界的美好吧,不管你是动用人类无垢般的情感也好,还是人类专属的狡猾也罢,竭尽全力地去交好他,拉拢他,挽留他,更甚是……囚禁他!”
“将他囚禁在你们以真情编织的世界中,以此换取一个未来,一个属于人类的未来。”
“黄昏之日就要到了,而他……是人类仅存的希望。”
……
恺撒晃了晃脑袋,恢复了些清明,深深地看向面前的龙类,低声道:
“原来让他不知该怎么面对的,是你。”
路鸣泽冷冷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不久前他来过这里。”恺撒道,“当时的他看出了这里的不对劲。”
路鸣泽心中有刹那的颤动。
他已经贵为至尊,可恺撒的话却轻易动摇了他的心,因为这句话隐含的深意。
哥哥来过了这里,必然也能看出他的手笔。
“当时的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恺撒观察着龙类的神色,故意迟疑了片刻。
路鸣泽忍不住问道:“他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如果你最亲的人选择牺牲自己,去拯救这座有你的世界,只为让你过的好些,你会怎么做?”
说这句话的时候,恺撒就像当时凝视路明非一样,凝视着面前的她。
路鸣泽沉默半晌,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这种操蛋的问题就不该存在。”恺撒轻轻叹气,“当世界的重量真实地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很难再说出为了那个人我们宁愿世界去死这样的话。”
路鸣泽嘲弄道:“那是因为在你们眼中,世界的分量胜过了你最亲的人。”
“不。”恺撒摇头,“是因为我们在这座世界上的牵绊并不只一个人,而我们也恰好都是贪心的家伙,我们会希冀着出现最圆满的结局。如果到最后一定要有人牺牲,我们会宁愿那个人是我们自己。”
路鸣泽面无表情:“你还有什么漏的吗?”
恺撒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苦笑,他是在问自己还有遗漏什么有关他哥哥的消息。
“他最后好像想通了什么,说会去找你聊聊,可看情况……”恺撒舔了舔嘴,“好像聊得不是很好?”
路鸣泽深深看了眼恺撒,转身离去。
整座尼伯龙根都在他的脚下摇摇欲坠,顷刻间便开始崩塌。
他选用了最暴力的姿态离开这座尼伯龙根,仿佛以此宣告他的归来,宣泄心中积郁的怒火。
恺撒背起陈墨童,满头大汗地在不断坠落的石子、建筑下东窜西窜,狼狈地逃离了尼伯龙根,回到了地面上。
他抬头的刹那,被头顶奔流簇拥流淌的夜云震住了。
今晚的云就像有生命般,奔走流淌,但恺撒一眼就看出了汇聚在其中的元素流!
在他的认知中,某些君主的回归往往会伴随着剧烈的天气变化,也即是元素乱流,这也被称为祭坛封锁。
他们会故意影响元素平衡,利用极端气候现象或者地壳变动,把自己复苏的区域和外界隔开。
这是路明非他弟弟引起的乱流?
可以对方破茧的速度,他觉得完全不需要这重掩饰。
忽然间,恺撒脸色巨变。
汇聚在夜云中的元素……正在凝聚!
他试图寻到这些夜云的边际,却发现夜云横铺而去,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那头。
这些夜云究竟涵盖了多远?!
全世界?!
如果他所料无差,并以最坏的结果来算,元素的凝聚意味着言灵的释放,那么这将是一个史无前例的,覆盖全世界的……
世界级言灵?!
此时此刻的恺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路明非那家伙该不会玩脱了吧?
……
星球外的星光洒落在云海之上,黑色云潮在路鸣泽的脚下翻涌。
他只是撑开了黑白色的膜翼,便有狂风托举住他的身形。
世界重回他的脚下。
他重新握住了权与力,登临世界之巅,可心中却没有与之同等的喜悦,反而只有空虚。
“感觉如何?”蒙着面纱的女人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的身边,“重新登临王座,是否让你对权力有了新的感悟。”
路鸣泽轻轻点头。
他原本是不想搭理对方的,可对方的这个问题却问到了关键,他的确由衷地从心底生出了有关权势的新的体会与感悟。
蒙面女子送了一片薯片入口:“你真的准备一个人?连你的保姆团都不带上?其实我觉得恺撒·加图索那番话挺有意思的,你在这世上真的只有你哥哥一个牵绊吗?”
“闭嘴。”路鸣泽澹澹道。
蒙面女子呵道:“不愧是夺回了权力的至尊,真就翻脸无情不认人?”
路鸣泽没有继续理会她。
他遥望着夜云下一座座孤岛般的城市,寻找着某个熟悉的身影。
可他最终还是没能找到。
“我再次确认下,你已经做好了决定对吗?”蒙面女子忽然道,“不会动摇,不会退步,即使最后将牺牲你自己,也要拯救这座有你哥哥的世界?”
路鸣泽面无表情地点头。
蒙面女子却忽然叹了口气:“这么看,你和恺撒·加图索也没什么区别嘛,最后选择的都是牺牲自己。”
路鸣泽眼角跳动了下,他强忍怒火,一字一顿道:“别拿我和他相提并论!”
蒙面女子浑不在意,转头看向北方:“弗里西斯已经进入阿瓦隆了,这次阿瓦隆的客人真不少,你要去凑个热闹吗?”
“不用。”路鸣泽冷冷道,“无论走出的是谁,都无法阻拦我的脚步。”
“真棒!”蒙面女子赞赏道,“这才是我的盟友,龙族的至上君主,此世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至尊。那么就麻烦你尽快熟悉你的力量,等你完全掌控的那天,就是我们拯救世界的时刻。在此期间,这座世界的一切其实都不重要,因为一切都将会倒流。”
路鸣泽忽然道:“那个叫乌洛波洛斯的,究竟想做什么?”
“不用管她。”蒙面女子摇头道,“她的目的其实和我们是一致的,但上一世的她已经用结果证明这条路行不通,就如弗里西斯一样。他们都是失败者,所走的路是错误的,拯救世界还得看你们兄弟。”
“我不喜欢她。”路鸣泽澹澹道,“杀死她,你有异议吗?”
蒙面女子眨眨眼,好奇道:“是为了你的哥哥,还是为了你的保姆团中那个叫零的女孩?我就说了,恺撒的那番话很有意思,我们在这世上的牵绊都不止一个。”
“和你有什么关系?”路鸣泽不耐道,“我们的牵绊或多或少,与你何干?你在这世上难道也会有牵绊?”
站在他身边的,是这方星球的意识,是星球之灵,近乎神祇的存在。
“有啊。”
出乎意料的答桉,让路鸣泽也不禁一愣。
女人理直气壮道:“小衣都说了,到时候给我发结婚的婚帖,你应该是没机会参加了,我会连你那份一起吃回来的。”
路鸣泽沉默许久:“这个笑话不好笑。还有离我哥哥他们远点,他不喜欢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