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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当一回萧何

    泉州(前文误写为福州,贞观年间名应为泉州,后来才分置闽州,再后来更名福州,已更正),治闽县,头上还顶着一个泉州都督府,  督泉、建、漳、湖四州。

    汀州的流民,老实说已经不归泉州都督府管,但来都来了,你还能召集府兵将他们赶回去还是砍回去?

    这是大唐的子民!

    闽县县令陈慕文,区区附郭县令,竟要承担流民之痛!

    陈、林是为泉州数一数二的大姓,  陈姓自晋以来迁入,人口冠绝泉州。

    按说,陈慕文在闽县为官,是不适合的。

    东汉末年,第一个关于任官回避的成文法规“三互法”出台。

    隋唐期间,地方官用外地人,回避本郡(州),是一个基本原则。

    问题只有一个,原则都是用来打破的。

    昆州大都督府长史爨志远还是本地人呢,你调离他试试?

    有一个破例的,就有两个破例的,再然后就千疮百孔。

    很多看上去很美好的制度,结果都这样呵呵了。

    一万流民而已,外有府兵看护,聚于闽县城外,还有义仓施粥、医师义诊,看上去没有一点问题。

    可是,陈慕文的心里很慌。

    现在是春夏,  天气热,流民还能够在城外的帐篷里住着,秋冬呢?

    州衙与都督府的处置,  治标不治本,扬汤止沸,能管多久!

    如果失控了,闽县有城墙保护,倒是无虞,可各村各里怎么办?

    如果陈慕文是籍贯在泉州之外的官员,倒是可以眼睛一闭、视而不见,可县城之外的乡里,多半是陈姓宗亲啊!

    自家宗亲因此遭殃的话,自己有何面目立于宗祠前?

    一营翊卫簇拥着身着绿色官服的柴旦、身着青色官服的雷绝色与称心,还有朱色官服的吏部侍郎,自北而入闽县城内。

    南面,六百名身着兵甲的原唐兴县护矿队、后昆州大都督府府兵,沉默着遣人到城门处交涉。

    陈慕文看着六百名府兵的到来,心头渐渐安定下来。

    然而,六百府兵并不进城,只是驻扎在城门外,  对闽县的官吏不怎么理睬。

    “明府,  吏部侍郎护着新任流求县令,抵达县衙!”

    民曹小吏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

    衙门内极度空虚,除了几个留守的吏员,闽县所有官吏,不是在流民聚集区,就是在城墙上,个个焦头烂额,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慕文呆了呆,准备下城墙,突然发现不对。

    身为大唐官员,对各州县名称都有了解,这是必须的功课。

    大唐,哪来的流求县?

    出海之后,对面的流求岛倒是有一个。

    朝廷这是要在流求建官府,把流民带走?

    陈慕文跑回县衙,参见了吏部侍郎,验过柴旦的鱼符。

    鱼符这个词,在这里还有一个含义,地方官员的官印。

    内外百司皆给钢印,内外百官有鱼符之制(并出于门下省)——《唐六典·尚书礼部》。

    这一下,陈慕文松了口气,整个瘫坐于椅子上。

    天大的压力,终于能从身上移开了!

    这一刻起,即便流民杀官造反,也与他、与闽县无关了!

    就是,眼前这位同僚,似乎没什么书卷气,反倒有股凶恶的味道。

    也不奇怪,大唐文武不分家,有从地方官转入府兵、卫军体系的,也有从军队转入地方官府的。

    而且,统御流民,太斯文了,只会被倒欺。

    柴旦与昆州来的府兵会合后,身上更增添了几分信心,自泉州都督府府兵手中接管了流民,开始清点各项物资。

    泉州都督府依中书省符文拨付了足额的粮食与粮种,柴旦亲自验看了。

    “稻种还行。这谷子,两年陈了,保管得差点意思。”

    陈慕文竖起了大拇指。

    行家,陈谷的年份能准确说得出来。

    赈济什么的,就没人给过新粮,所以柴旦只是说说而已,表明自己不是无知之徒,别糊弄人。

    保管的问题,在泉州不算太大事,谁让沿海湿润呢?

    没变质就没问题,白吃枣别嫌核大。

    农具,也基本由泉州都督府调剂过来了——除了曲辕犁。

    看到姗姗来迟的连程,柴旦的脸都垮了。

    柴令武别的本事,柴旦没学会,这狗脾气倒是学了个青出于蓝。

    连程一脸苦笑:“柴明府,抱歉了,只能交付五百曲辕犁给你。”

    柴旦想都不想,直接拔出了横刀。

    连程哭丧着脸:“曲辕犁到泉州,是有一千架,可泉州衙门扣了五百架,说是我们卖到长乐县的一架犁出了问题,要一架一架地试。”

    这不是明抢吗?

    柴旦笑得恶形恶色的。

    庄主果然料事如神,当真有人上眼药。

    “传令下去,不走了!”

    上万流民重新坐下,六百府兵重新汇聚,柴旦将从泉州都督府领到的东西,一股脑送到都督府衙,一言不发,转身带人向北出发。

    挑子,就这么撂了。

    “怎么回事?”泉州都督阳德标瞪着铜铃大的双眼,恶狠狠地看向心灰意冷的陈慕文。

    陈慕文如丧考妣:“问问州衙干的什么好事吧。人家送流民一千架曲辕犁,他们敢扣五百。呵呵,忘了告诉都督,我闽县的官吏已经全部撤回,要死就一起死吧。”

    “我们在前面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人家在后头上下其手,呵呵……”

    “混账!都是一窝混账!”阳德标暴怒了。

    州衙都是一帮该入石磨地狱的贪婪鬼!

    天高三尺,雁过拔毛,什么烂钱都敢吃!

    就是马上流民造反,他们还能再刮下最后一文开元通宝!

    流求县这帮混账也是胡作非为,即便对泉州有天大的意见,你直接告到都督府不行吗?

    本都督自然会下狠手处置……的嘛。

    陈慕文这厮也是混账!

    这种情况下,也敢大撒手,躺平等死?

    唉,心累。

    哪朝哪代,当官有不贪、不刮地皮的?

    “令各折冲府立即围住流民,不许走失一人。令长史、司功参军、司法参军、执刀带一营府兵,拿下泉州衙门,反抗者不拘身份,皆以造反论罪,就地斩杀。”

    “备马!本都督当一回萧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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