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洛婉兮一行人回到别庄之后, 洛老夫人拿着洛邺孝敬的美人蕉, 笑得合不拢嘴, 搂着孙儿心肝肉似的夸。
晚上洛婉兮亲自下厨做了荷叶饭与荷叶鸡,洛老夫人和洛邺十分给面子,皆是多用了一碗饭。
吃完了,洛邺腆着小肚子, 得陇望蜀:“我明天还要吃, 后天也要, 大后天也要。”
洛婉兮捏捏他的脸:“每天多练一张大字,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洛邺顿时垮了小脸, 逗得洛老夫人乐不可支。
日子就在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中溜走,转眼六月就到了跟前。洛老夫人决定带洛姐弟两去珈蓝寺上香。
一道去的还有三老夫人, 三老夫人一行先到别庄与她们汇合,再一同前往景山之上的珈蓝寺。
随着三老夫人一块来的洛琳琅一见洛婉兮就小跑上去拉着她的手轻嗔薄怨:“你倒是逍遥,在别庄上过神仙日子, 瞧瞧这气色,白里透红。”
洛婉兮躲开她的禄山之爪:“你别窝着不肯动弹,像我似的每天走上一两个时辰的路, 保管你也气色红润有光泽。”
一听,洛琳琅就焉了, 她最是懒散的, 能坐着就不肯站着。这回要不是三老夫人下了令, 她才不肯出门, 进了六月, 这天越发热了,热的能把人化了。
“那还是算了,”洛琳琅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气色也挺好的,对吧!”
洛婉兮拍拍她的脸:“别人过夏都要瘦一圈,你倒好!”轻啧一声,旋身而去。
洛琳琅佯怒,追上去:“我没胖,我今年真的没胖!”
三老夫人指了指洛琳琅对洛老夫人无奈道:“我家琳琅蝎蝎螫螫的,没你家婉兮稳重。”
坐在软轿上的洛老夫人笑了笑,稳重,那也是被逼出来的。
三老夫人摇了摇头,哪不知道她又心疼上了:“先苦后甜,我瞧着婉兮丫头是福泽深厚的。”
“借你吉言了,”洛老夫人道。
说话间,珈蓝寺出现在视线之中。一行人去大殿上了香,洛老夫人添了重重的香油钱,就盼着佛祖保佑姐弟俩平平安安。
上过香,洛老夫人并三老夫人等喜欢听经的都去了禅房听经,剩下几人分作几波各自去打发时间。
洛琳琅听洛婉兮要去后山打泉水为洛老夫人熬药,犹豫了下心一横:“我陪你去!”
“那路可不好走。”洛婉兮挑眉。珈蓝寺的圣泉久负盛名,仅一丈见方的小池,但四季不涸,且冬暖夏凉,甘冽澄澈,据传用它来熬药有事半功倍之效,故而引得无数善男信女前来。大抵是为了考验诚心,路颇为崎岖,但是依旧挡不住络绎不绝前去打水的信徒。
洛琳琅一脸的视死如归:“你走得,我自然也行。我打些回去给长辈泡茶也使得。”
即是一片孝心,洛婉兮便不再多言,只是选了一条略微平坦但路程更长一些的小路走。
饶是如此,走了一小半路,洛琳琅就开始抱怨:“这路怎么这么难走!”
洛婉兮停下来对她说道:“要不你在这儿等我?”
“说了陪你来哪能半途而废,你可别小瞧人。”洛琳琅咬牙表决心。
洛婉兮无奈的摇了摇头,牵着她道:“那就慢慢走吧,反正也不赶时间。”
洛琳琅谄笑,发自肺腑道:“婉兮你真好!”
洛婉兮拧她脸一把:“没大没小,叫姐姐!”
“你就比我大了十天。”
洛婉兮扬眉:“就是只比你大一个时辰,我也是你姐姐。”
洛琳琅郁闷的鼓了鼓腮帮子。
洛婉兮耸了耸肩:“谁让你不争气呢!”洛琳琅比预期晚出生半个月,而她早出来半个月。
洛琳琅登时泄了气,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这委实是她平生一大憾事。
洛婉兮见她耷拉着脑袋怪可怜的,正想摸摸她的脑袋安慰,手却顿在了半空之中。
原本打算躲的洛琳琅见洛婉兮忽然不动了,且神色古怪,不由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大石旁站着三人,看起来像主子那人还带着帷帽。
只瞧洛婉兮模样,应该是她认识的,洛琳琅满腹狐疑,实在是因为洛婉兮的反常,她虽然笑着,但那笑冷冰冰的,似讥含讽,看的她心里犯慌,怯怯道:“婉兮姐,你认得?”
“二姐,你认不出吗?”洛婉兮收敛异色,淡声道。
“啊?”洛琳琅难以置信的惊呼了一声,瞪大了眼睛看过去,听洛婉兮一说再看那戴帷帽的女子,身形还真有几分像洛婉如,摸了摸鼻子,心想果然是嫡亲堂姐妹,只靠身形就能认出来,她可没这份眼力界。正想着,洛婉兮冷笑的模样冷不丁划过眼前,洛琳琅悚然一惊,不对啊,既然是洛婉如,洛婉兮为何会是那副表情。
后知后觉的洛琳琅左看一眼洛婉如,右看一眼洛婉兮,越瞧越觉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劲。
洛婉如也没想会如此冤家路窄,发现洛婉兮后,丫鬟拉着她就想走,她们一行是偷偷跑出来的。
何氏病了,她本就是日以继夜的赶路,一到临安就遇上了那么些事,心力交瘁之下一进家庙就病倒了。通知洛老夫人之后也没被允许回府养病,只是派了府医过来。
幸好何氏不是什么大病,吃了药便好了许多,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的不利索。
洛婉如听说这珈蓝寺的圣泉之名,便买通了家庙内的几个尼姑,顺利出了门。为了不被人认出来捅到洛老夫人跟前,她还特意戴了帷帽。谁想会在返程途中遇见洛婉兮。
冤魂不散!洛婉如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婉如姐也来打泉水?”洛琳琅试图缓和气氛,她并不知洛婉如和洛婉兮之间的纠葛,却知道这位堂姐去家庙替伯祖母祈福,得讯时还向她母亲嘀咕过几句,被母亲喝止了。
抬脚想走的洛婉如登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下意识往下拉了拉帷帽,不知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姑娘认错人了!”随着她出来的黄芪面不改色道。
洛琳琅啊了一声,茫然的回头看洛婉兮,眼神询问,认错人了?
洛婉如轻嗤一声,笑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家庙,终身不得出?果然是个笑话!之前她还想着怎么着洛婉如也能在里面待上一年半载,不想竟是一个月都没有。
见她如此,洛琳琅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讷讷:“婉兮姐!”
这笑令洛琳琅发寒,落在洛婉如眼里,无异于挑衅。出事以来她对洛婉兮积累了满腹怨气,母亲说了,这一切都是洛婉兮使的苦肉计,她们都被她耍了。何氏的病更是火上浇油,要不是洛婉兮,母亲怎么会连病都不能好好养。还有许清扬,自己和他再无可能了,父亲绝不会同意的。
越想洛婉如胸口那口恶气越是汹涌,顶的她五脏六腑都涨疼起来。怒不可遏的洛婉如一把推开拉她欲走的黄芪,恶狠狠的盯着洛婉兮质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一切都是你将计就计,你故意落水的!你设计害我!”
黄芪脸色大变,满脸无奈的看着气势汹汹的洛婉如,她实在不明白自家小主子,现在争论这个有什么用。
洛琳琅懵圈了,这声音分明是洛婉如,那为什么丫鬟要否认。故意落水,将计就计,洛琳琅满头雾水,一团乱麻。
洛婉兮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实在不明白二姐哪来的底气质问我,难道桩桩件件亏心事是我逼你做的。还是我没逆来顺受,让你趁心如意,便是我的错。洛婉如,你可真叫我大开眼界,遇见你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厚颜无耻!”
洛婉如恼羞成怒,恨恨的指着洛婉兮,咬牙切齿:“你少得意,你以为你赢了?退了许家的婚事,我看你一个退过婚的人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退婚?洛琳琅惊得瞪大了双眼,心急如焚的看着洛婉兮。就见她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许清扬!他若是光明正大的提出与我解除婚约,我还高看一眼,觉他有魄力,可他敢吗?一边与你暗通曲款,一边与我维持婚约,这般背信弃义毫无担当的男子,也就你当个宝贝。说来还得多谢你救我逃离火坑,否则我就要嫁给这个伪君子了,想想就觉恶心!”说完,洛婉兮顿觉神清气爽,这话她早就想说了。洛婉如脑子不好使,眼光也让人不敢恭维。
洛婉如简直是三尸暴跳七窍生烟,气得整个人都打摆子,她想反驳,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洛婉兮忽而一笑:“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许清扬不想履行父辈定下的婚约,但他又找不着理由退婚,于是勾引你,撺掇你出手。待婚约解除,他便可名正言顺另娶他人。毕竟娶你,少不得惹来流言蜚语,何必呢,京城贵女何其多。”若真如此那可就有趣了。
“闭嘴!不可能,清扬绝不可能这么做!”洛婉如脸色大变,额上青筋暴跳,要不是丫鬟拉着,就要冲上来手撕了洛婉兮:“你自己心怀叵测,就觉所有人跟你似的险恶。”
“呵~~”洛婉兮轻笑一声,觉得听见了今年最大的笑话:“不如二姐多矣,毕竟毁人清白,杀人灭口,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一直在旁听的洛琳琅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了,现在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洛婉如挣扎的动作突然停了,她阴寒着一张脸用一种阴狠怨毒的目光瞪视着洛婉兮,“你给我等着!”一个字一个字彷佛从齿缝中蹦出来。
洛婉兮冷冷回视:“我等着。”真把她逼急了,谁也别活了!
洛婉如走了好一会儿,洛琳琅也从这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几分真相,一把抓住洛婉兮的手,满脸心疼和愤恨:“所以那次你落水,是她害的,就为了抢你亲事?”
“差不多吧,具体我不好和你说,我答应过长辈不与旁人言,你要想知道回去问,我是不会和你说的。”
闻言,洛琳琅便不追问,打定主意回去得和祖母好好说说,洛婉如简直欺人太甚。转而关心起另一件事:“伯祖母同意你退婚了?”
这算不得什么秘密,到时候就都知道了,遂洛婉兮点了点头:“秋妈妈已经进京。”
洛琳琅想了想挤出一句安慰话:“这样见异思迁的男子配不上你!”心里却为洛婉兮日后着急,有一句洛婉如说的对,退了亲后,洛婉兮婚事艰难。
洛婉兮哪里不知道她的担心,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终身不嫁,这并非气言,而是她深思熟虑过。第一次婚姻赔上了她的性命,她对嫁人实在没了期盼,眼下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洛琳琅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
洛婉兮环顾一圈,她们所在之地居高临下,周围情况一览无余,否则洛婉兮哪会说这些话,传出去她洛婉如是罪有应得,旁的洛家姑娘就是那被殃及的池鱼。再一次确认周遭无人,洛婉兮这才带着洛琳琅离去。
而在她们离开后,东侧三丈外的石壁后走出两人。
长庚抓抓脸,望天,万里无云艳阳天,被刺的眼疼的长庚赶紧低头,觑着面无表情的江枞阳,哈哈干笑两声:“可真是巧啊!”
江枞阳垂眸不语。
长庚眼珠子一转,故作深沉的沉沉一叹:“洛四姑娘无父无母,还要护着幼弟,在深宅大院里,委实不易。瞧这位洛二姑娘,与堂妹未婚夫私通还能理直气壮怪别人,可见跋扈,怕是平日里没少给洛四姑娘气受。”
江枞阳眼皮微微一抬,平日里如何不得而知,就这次,分明是她差点把她那位二姐气得晕厥过去。
见他有了动静,长庚心下暗喜,再接再厉,喟叹一声:“听着洛二姑娘不肯善罢甘休,还要伺机报复,洛四姑娘前途堪忧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江枞阳目不转睛的盯着唱作俱佳的长庚:“有话说!”
长庚清咳一声,摸了摸嗓子,喜上眉梢:“洛四姑娘退亲了!”
江枞阳波澜不惊的扫了长庚一眼:“你很高兴?”
“少爷不高兴?”长庚反问。
江枞阳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不说话。
长庚被他盯得受不了了,缩了缩脖子。
江枞阳这才收回目光,望着离去的一行人,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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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历上该是写了,不宜出门!而自己忘记看了,洛婉兮如是想着。去打泉水的路上撞见了洛婉如,打完泉水回来又遇上了江翎月。这一路可真是热闹!
江翎月也戴着帷帽,不同于洛婉如是为了怕人认出来,江翎月是因为她的脸实在见不得人了。这一阵南宁侯府遍请名医,都无济于事。
南宁侯夫人拉了拉裹足不前的女儿,江翎月才抬了脚,一行人从洛婉兮等人面前缓缓走过。
待人走远了,洛琳琅往洛婉兮身边凑了凑,摸着胳膊小声道:“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洛婉兮弯了弯嘴角,江翎月那视线着实渗人,隔着帷幕都能感觉到,阴沉沉,冷冰冰带着钩子似的,像是要在人脸上勾下一块肉来。她们这是被洛婉如连累了。幸好她没发狂,拿她俩撒气。
以防万一,洛婉兮对洛琳琅道:“咱们去祖母那吧!”那儿人多。
被江翎月看的发毛的洛琳琅忙不迭点头。
两人便携手去寻洛老夫人和三老夫人,见经会还在继续,便轻手轻脚的坐在后面聆听。以前,洛婉兮是不爱这个的,死过一回之后,她倒是信了,时不时陪着洛老夫人听经。洛老夫人从一开始的欣慰到担心,深怕在这孙女看破了红尘,便不许她陪着她听经了。
“……愚人除事不除心,智者除心不除事……”洛婉兮正听得入神就觉肩膀被人拍了下。
回头便见柳枝对她使了个眼色。
洛婉兮心下狐疑,对好奇转过来的洛琳琅点头示意,蹑手蹑脚的站起来随着她出了厢房。
带着洛婉兮走出一段路,柳枝才道:“二姑娘滚下山坡,身受重伤。”
洛婉兮愣了下,灵光一闪,问:“江翎月?”
柳枝点头,努力不让话里带上幸灾乐祸:“两方遇上了,二姑娘势单力薄,逃跑之际踩空,滚下了山坡。”
洛婉兮的表情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