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为首大将仰天狂笑,一干披甲大将肆意畅快,无数战马雷鸣远去……
“唉……”
蔡邕苦笑叹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李宽、孙营会如此的愚蠢,更想不到董虎会将允吾城给了自己……
听到他的叹息,三丫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又看向早已没了万骑踪影的方向,嘴角微翘。
“先生前来河湟谷地,朝廷的心思几如秃子头上生了虱子,现在夫君把允吾城还给了朝廷,先生即便被那韩遂剁了脑袋,我董部羌众也绝不会越过老鸦峡一步。”
三丫拨转马头,千余女骑纷纷转向。
“先生好自为之。”
三丫心情不好,在董虎决定要领兵前往临洮后,心下就有些担忧、阴郁,可她知道,有些事情他可以割舍,有些却不能。
千余女骑转向远去,允吾城下空荡荡,仅有朝廷十余人不知所措。
“唉……”
“早知如此,又何必做个小人。”
蔡邕低声苦笑,他哪里能想到临洮会这么快发生变故,临洮百姓杀官反叛,屠杀的还是狄道太守李家一门,太守李参大怒,短短时间内招募了五千兵卒,誓要血屠临洮,也激怒了董部义从中八成临洮人将领。
蔡邕知道,只要董虎稍微撩拨,在董部义从占据绝对优势的临洮一系将领必然大怒,只是没想到董虎会如此果决,不仅将九大副将带走,更是让他做允吾城副将。
大汉朝极为强势时,在河湟谷地设置郡县,设置军城邬堡,可一旦羌人造反,这些汉人设立的城池就会被攻破,忠于大汉朝的汉民就会被屠戮、沦为奴隶。
几百年来,一次又一次反复争斗、厮杀,随着大汉朝国力衰减,最后也不得不将河湟谷地彻底放弃,转而选择控制河湟谷地的出口重城允吾城,不得不让河湟谷地自治,只要河湟羌不造反,朝廷就不予理会。
蔡邕很清楚朝廷是如何对待河湟羌,当董虎将允吾城还给朝廷,就意味着在这件事情上彻底画上了句号,无论董虎在谷地内如何称王称霸,只要不反叛大汉朝,那都是河湟羌自己的事情。
说起来很好笑,大汉朝竟还对付不了一个屁大点地方,可事实就是这么现实,即便朝廷把董虎剁碎了喂狗,河湟羌也还存在,打不过大汉朝的羌人还是可以跑去高原,一旦汉人稍微势弱,跑去了高原的羌人还是要再次杀入河湟谷地。
大汉朝不杀死所有羌人,不占据高原断绝河湟谷地的退路,河湟谷地即便占了,最后还是会丢,大汉朝与河湟羌争斗厮杀了几百年,大汉朝可以彻底击败强大无数倍的匈奴人,却难以彻底干掉河湟羌,不是因为大汉朝不够强悍、不够强大,而是汉人根本登不上高原。
登不上高原,大汉朝强盛的时候,还能在谷地内反复争夺厮杀,实力不足了,也只能让河湟羌自治。
除了河湟羌,大汉朝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自治区”存在,比如居住在西河郡的美稷匈奴,比如川蜀的板楯蛮、益州蛮、荆州蛮、九江蛮、交州蛮,他们都有一定的自治权,只不过实力各有不同,强大的胡、蛮族自治权利更大,弱小的自治权就要小些。
当董虎将允吾城还给朝廷,将河湟谷地出口重城还给朝廷后,就已经与之前的河湟谷没了任何区别,或许朝廷会认为董虎未来可能会反叛,会尾大不掉,但却不能在他没有反叛前逼迫,在帝国国力衰弱时,主动逼迫一个强大边陲部族造反是极为愚蠢的事情。
兵不血刃拿回允吾城是个重大胜利,意味着河湟羌是可控的,意味着不通过战争也能控制住河湟谷地,本应该是个喜庆的事情,蔡邕却高兴不起来,但他又不能不替朝廷取回允吾城重地。
一干披甲大将伴随在董虎左右,孙牛心下有些不痛快,自己经营了一年的老窝让给了蔡邕,怎么着都不觉得爽利,可他又不能反对主公的军令,更不能不去救家乡父老。
一干大将紧紧护在董虎身边,孙牛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主公要末将让出允吾城,只要是咱自己兄弟,即便让胡三做允吾城副将,咱黑牛也不会有任何不爽,咱顶多想着下次好好练兵,把允吾城抢过来,可让咱将允吾城给那老头,给朝廷……咱心下就不怎么爽利!”
孙牛开口,一干大将全默默点头。
如同在心下有了阴影,每次提及朝廷,胡三就想到朝廷克扣粮食、饿肚子事情,就会不满让朝廷占自己丁点便宜,听了孙牛开口,也不由点头赞同。
“咱就是不信朝廷,他们得了允吾城,肯定还想着咱的西宁城!”
众将又是一阵点头,朝廷的所作所为与秃子头上长虱子没有区别,他人又如何看不到?
董虎看向远处迎来的数千兵卒,提着马鞭在爱将孙牛胸口点了点,嘴角微翘。
“你啊……”
“目光太过短浅,与军中争抢吃馍馍的憨大个一样。”
众将一愣,孙牛更是不解。
“主公,允吾城与抢馍馍憨大个又有什么关系?”
董虎笑道:“军中抢馍馍憨大个,看似将饭食堆了满满,实际上他只能吃一碗,而精明些的,不会在第一碗饭食时盛了满满,而是半碗,半碗的肯定比一碗率先吃完,还可以再盛一碗满登登饭食。”
“憨大个看着精明,却只能吃一碗,而精明的却能趁着饭食没有被人吃光前,吃了一碗半。”
“为什么?”
董虎又用着马鞭轻敲孙牛的胸口,孙牛哪里想的明白。
“主公说的,咱是明白了,半碗吃得快,肯定还能再抢一碗,可这与咱的允吾城有啥关系?”
“呵呵……”
董虎笑道:“是没什么关系,可道理是一样的,憨大个眼里只有面前的饭碗,所以他恨不得将碗里盛了满满,可再如何满满的,那还是一碗饭,精明的**呢?双眼盯着的是饭锅,是锅里更多的饭食,所以他不会一下子将碗里堆的满满,所以他可以吃的更多!”
转头看了眼或默默点头,或依然疑惑不解的兄弟……
“舍得,有舍就有得。”
“即便是瞎子,也知道朝廷留下那韩遂是何算计,无非是想让咱们与韩遂所领的东羌死磕。”
董虎说道:“不管那韩遂心下还有无反叛的心思,各郡羌人也不会真的成了老实孩子,肯定还会造反的,无非是造反的时间无法确定,或今年,或明年……”
“但咱们在他们背后,对他们有更多威胁,他们就会犹豫,可当他们背后没有巨大威胁了呢?他们的忌惮就会小了无数倍,就会造反,而到了那时候,咱们与不与叛军拼命,那就不再是朝廷说了算的了。”
董虎头也不回,用着马鞭轻敲微张着嘴的孙牛。
“一座允吾城而已,只要你跟着咱不死,十年内,咱给你个一郡将军。”
“再说了,蔡邕蔡博士是真正君子,有他在允吾城,咱们家里还是可以安稳的,要不然,咱哪里会让李胖子那般腌臜人占据允吾城。”
孙牛不管别人如何想,一听到自己会是“一郡将军”时,胸口登时挺得高高,更是拍的咚咚响。
“咱黑牛全听主公的,主公说咋整,咱黑牛就咋整,绝无二话!”
董虎又微笑轻敲了敲孙牛胸口,双眼却看向迎面压过来的数千汉兵。
“黑牛,带着你的人去告诉夏校尉一声,就说……临洮的事情是咱临洮人的私事,与他人无关。”
孙牛重重抱拳。
“诺!”
孙牛、胡三两人越阵奔向五千步兵营,五千骑马重步兵营。
有一年时间锻造,虽然钢铁还是不足,过半兵卒还是皮甲、竹甲、木甲、藤甲、布甲,但也有万余人配备了铁甲、锁子甲。
五千重甲步兵有些名不符实,有一半是皮甲,但每个人都身披甲胄,与大汉朝精锐兵卒已经相差不多。
号角呜呜,无数兵卒随着鼓手缓缓迎向渐渐逼近的数千汉兵,五千骑没有任何动作,依然站在高坡上,一副随时挥舞马刀冲杀架势。
“呜呜……”
“咚咚……”
号角吹响,一个个胸前挂着小鼓鼓手向前,十个方阵迈着沉重脚步缓缓逼向脚步停顿了的数千汉兵……
五百步……
三百步……
两百步……
董虎骑马站在高坡,可以清晰看到无数弓弩轻步兵自鱼丽阵中钻出,三列弓兵开始搭弓,随时可对五千重步兵进行远程打击……
“立定——”
随着战旗摇摆,军前鼓手齐齐停住敲击,无数举盾持矛兵卒立即停住脚步。
“向前看——齐!”
……
各大队长、中队长此起彼伏整队,仅数息,原本因地形、行进速度不一而有些散乱的军阵,在无数汉兵面前,又成了一个个严整军阵。
孙牛、胡三早就看到汉兵组成的鱼丽阵,但他并不畏惧朝廷的车阵。
鱼丽阵是车阵,名字很好听,实际上与骑兵波浪冲击阵是一样的,战车先冲击敌人军阵,将敌人冲散后,后面军卒一股脑冲上去厮杀。
战车速度较快,后面的军卒不可能是孙牛这般严整军阵,通常出现这样的鱼丽阵,军队最大的战力不是一窝蜂冲杀军卒,而是战车,战车若无法击溃敌人,这支军队基本上就只能凭着士气,凭着数量获胜,与老百姓打架群殴差不多,看谁带种,谁带种谁赢。
严整军阵不同,不是依靠的个人勇武,而是本身军阵的威力,是密集巨盾抵挡,是密集长矛刺杀,个人武勇反而成了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