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嘴上说着不管,但为了大局着想,李絮最后还是只能捏着鼻子帮魏渠打掩护。比如说,遇到魏渠某个能说上话的同窗过来买吃的,她就得看准情势,及时截住对方话头,用各种办法让对方说不出;魏兄近来可好之类的关怀。
好在魏渠行事周全,并没露出什么马脚,除杨学文之外的、愿意关心魏渠最新动态的人也不多,以至于她的掩护工作进行起来十分顺利。
魏渠的情报工作却不算特别顺利。
白家作为富甲一方的大户,树大根深,旁支侧枝人脉众多,里头不乏就有些枯枝烂叶,如有人强买良田、商铺、古董乃至良家女子为妾,害人性命,还逼得人家家破人亡。白家嫡支的年轻一代也不争气,家中风气不佳,也不乏争风吃醋、杖杀奴仆、冤杀婢妾之类的内宅阴私。
然而,这些罪名要么集中在旁支的某几个纨绔子弟身上,要么就都是后宅女眷争宠所为,与白家嫡支几个男丁干系不大。可能是对方藏得深,尾巴扫得干净,也可能是时日尚短,一时间难以挖出。
总之,此时贸然揭出,不仅无法使白家伤筋动骨,还会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更让他警惕的是,白家嫡支虽然没人出仕,旁支似乎也只出了一两个小官,还都在遥远的外地任上鞭长莫及,但经他查证得知,白老爷的妻子娘家有人在承安府做监当官。虽然品阶不高,看似不起眼,但监当官是管税钱的,仔细一想就能猜到白家财运亨通和那位之间的关系。
软磨硬泡着从魏渠嘴里问出进展后,李絮不禁心生退意。
;怪不得白家能稳坐钓鱼船,原来是因为有一门有力姻亲啊。听起来有点麻烦,要不先定一个小目标,把那位白二少搞下来?这次让人抬尸闹事,应该也是他搞的鬼吧?
魏渠颔首:;白玉楼近来生意也不差,不过,听说里头的厨子天天都耷拉着脸,前阵子还被扣了月钱,大抵是你之前出的馊主意起效了,才惹恼了那位白二少。
李絮暗暗瞪他一眼。
什么叫馊主意?这主意哪里馊了,明明妙得很,叫人吃了哑巴亏还有苦说不出!不过,光靠这点小伎俩也就只能气一气对方,扳倒是不可能的,除非出点什么意外,最好是不利于白家的那种……
李絮很有自知之明。
虽然勉强抱上了孟夫人这条大腿,可强龙不压地头蛇,孟知县才得罪完人,作为一个三年任期的知县,他未必愿意这么快又跟白家对上。万一被白家那位姻亲盯上,在税务这块卡一卡新平县,或是使出其他手段,那她就太对不起这位父母官了。
如果李絮知道孟夫人的来历,她的想法可能又要变一变了,可惜她现在跟孟夫人还不算熟,故而只能做保守打算。
她摸摸下巴,又踊跃提议:;你现在只能在外围打转,经过杨家一事他们肯定警惕心很高,找不到核心秘密也正常。不过,表哥你有没有听说‘打完小的来老的’定律?咳,就是说,你要是能把白二少搞定,送他免费牢饭吃,他家老头子多半按捺不住,来个雇凶杀人什么的,刚好趁机抓他把柄!
;你的意思是?
;正面揪不到白二少的小辫子,就绕到背后去揪嘛。上回替他办事的那几个人,你找到没有?我想着,他们手里不干净的事没准不止这一桩,你顺藤摸瓜岂不是事半功倍?对了,我给他们画了图像,应该能有六七分像,喏,你拿去对着找一找,也许能起点用处。
;这画,你画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会画画?画技还这般特别……
看着白纸上栩栩如生的那几张人脸,魏渠眸色有点复杂。
他本来就在做这件事,只是那日他不在公堂之上,又没亲眼见着那几人,过后县丞结案,虽没追究那些人责任,却也以寻衅滋事、扰乱秩序的罪状抓进牢里关了几天,再去寻就见不着人了,连那个马脸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多半是被什么时候避着人偷偷放了。
故而,他只能凭着旁人的描述去查,找起人来效率终归比较低。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竟瞧出了他的心思,还暗戳戳给他送了这样一份助力。
李絮干笑两声,理直气壮道:;梦里学的,不行吗?舅母还夸我花样子画得好看呢!
魏渠无言以对。
要放在昨天,李絮腰杆子还没这么硬。不过,因为魏渠现在每天晚上都在家里待着,跟王氏等人的沟通交流频率陡然增加,自然而然地就说了些家常话,如最近王氏风风火火拉着全村女人做头花这件事。
昨晚,王氏就不小心说漏嘴,跟魏渠提了一嘴李絮那段所谓的奇遇,又感慨李絮她娘魏氏当年就很会描花样子,女红倒是不咋地,李絮就随了她的性子,云云。
说这话时刚好被李絮听到,晓得自己的小秘密已经共享给魏渠,于是,刺探过魏渠对此的反应后,她就自觉多了张挡箭牌,再不似过去那般心虚气短。
魏渠有些出神,长指无意识点了纸张两下,又低头细看几眼,才慢慢卷起。
呼啸寒风不时轻敲着门扇,仿佛在提醒着二人夜已深的事实。
李絮见他无话,便佯装打呵欠:;那就先这样,明儿还要早起,我要去睡觉了。看他慢吞吞地加水磨墨,下意识皱了皱眉:;你也早点休息,忙完这阵子再用功也不迟。对了,锻炼的事别落下啊,好不容易挣了点小钱,可别又因为一场风寒赔进去!
说罢,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干脆利落起身走了。
魏渠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没停。
李絮远远瞧着,东屋里灯火一直过了快两炷香才熄。
次日起来,某人眼下青黑就比昨天又重了那么一点,看得王氏十分心疼,不住说他这样两头跑太辛苦,不如回县学住。
魏渠只能用今天有篇文章要交的借口糊弄过去,上了车,眼神却不住往李絮腰间荷包上溜。
说来,他也不知李絮怎么想的,旁人做荷包最多巴掌大,里面装些零碎小玩意便罢,她却偏偏磨着葵娘帮她做了个两倍有余的大荷包,还添了条极结实的长带子。因为体积太大,这荷包也不必挂在腰间或揣在袖间怀里,直接就大大方方斜挎在肩上,里头平时就放她的记账小本本和炭笔,还能装钱。可以说是一举多得,十分方便,就是看起来不大雅观,尤其是装满了一兜钱的时候。
虽然魏渠的视线有些不安分,但李絮相信他的人品,故而也落落大方地挑眉回应。
;表哥,你缺钱花的话就直说,我可以借你一点。
魏渠默了默,说:;我不缺钱。
李絮哦了一声就不理他了,差不多也该到拿分红的时候了,她高高兴兴盘算着能进账多少银子呢,才懒得追根究底。
不料,她不问了,对方倒是主动开腔了:;你昨天给我的画,是不是用炭笔画的?这画技可有什么特殊之处?语气有点古怪。
李絮稍加思索,便闻弦音知雅意,忍不住笑了,却盯着他不回答。
因为自家做的是吃食生意,车厢里堆放了许多食材厨具,跟寻常车厢不同。除非下了大雪,天气不好,不然跟车的人一般都坐前面,后面也刻意留了一圈能坐的地方。这会儿,二人刚好就占据了后座的一角,魏寅和张大叔在前面,又有车轮辚辚之声,故而他们的眉眼官司也无人得知。
李絮不慌不忙,魏渠耳根却渐渐染上一丝红意,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良久,眼看魏渠快憋不住了,她才慢斯条理地说:;我记得,之前还欠表哥一个人情来着。我这点微末画技本来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既然表哥想学,我也不好不从。表哥说呢?
魏渠木着脸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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