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翥本以为林渊会大发雷霆, 又或者委婉地寻个理由拒绝林安默。本已准备让钟于行大展拳脚显露三寸不烂之舌,不想他只是短暂思索便当众应下。
众人皆疑。
林安适更是大怒。
林渊安抚下众人。
对长子林安适道蓉县以天然山势为屏障,虽时有动乱,但平日最常遭遇的却是民匪两乱。商国虽有叨扰可毕竟远道而来, 军粮供应困难。蓉县占尽天时, 又有水利工程护佑, 百年在粮食上从未有困难。
只要上下齐心便可御敌。
他又说起三十五年前与杨恩业初入行伍时也曾遇蛮族围城。而围城之苦、兵乱之殇远比花翥说的残忍百倍、千倍。故杨恩业掌权后多年与蛮族和睦相处, 保麒州和平。
“求之、进之。为父带你兄弟二人从戎,坚守蓉县, 护百姓, 保家园。可而今这世道,也容不得我蓉县偏安自保。”
林渊又道林安适长于守成。
林安默长于开拓。
当下, 要的不是守成者, 而是开拓者。
“一个比对手更雷厉风行,更心狠手辣的开拓者。”
林安适不再争辩,却又不肯轻易咽下这口气,转问林安默的想法。
林安默胸有成竹,道:“小弟意欲帅四千人出山参与伐章之战,兄长你带五千人直取铭县逼降李家,收编李家军,安抚铭县百姓,扩军备战, 切记别干章容对杨家女眷做的脏事伤了民心。爹爹年事已高, 守蓉县, 严防商国。”
“四千人?恐怕小弟力有未逮!”
“若不是担心兄长力不胜任,小弟又何必行这力有未逮之事?”
林安适欲争,林渊一道冷目, 他便垂首不言。
林安默哈哈大笑,说起自己的宏图伟业。出蓉有四条路,三条险要,一条平坦。林安默放弃平坦大路走小道,道这般可分散敌军注意力。
花翥听了片许,料定林安默此番话不过为糊弄冽泉。
冽泉在蓉县待了不少时日,无人知晓他可还留有后手,可与蓉县尊长、及其家人有私下的往来。
故而林安默说可策反章容的手下。青心、冽泉是否信并不重要,能让章容生疑便可。
这所谓的出兵计划大抵也三分真七分假。
林安默依旧眉飞色舞说得兴起,蓉县老者们听得恍恍惚惚、哈欠连天,几次三番欲告辞都被林安默挽留。
林渊看出端倪,捻须轻叹,终拿出兵符郑重其事放在林安默手心,着令亲信张鉴即可将此事告知众将。
花翥眉梢一挑。
压不住从心口透露出的狂喜。
兵权移交是大事,林渊此时便令张鉴告知军中将士,明日定有大变动。
她记起茵蕤同自己说的那些话,心用力一跳,眉目间满是欢喜。林家既养了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自然有许多武器甲胄。她的心愿不定可在此时得到实现。
这便比之前还听得认真仔细。
连林安默的胡言乱语,还有他胡言乱语时众人神情最细微的变化都舍不得放过。
夜色又阴冷了几分。
林德终于带来孙、阮两家人。
两家人的小辈皆在门外等待,阮家家主阮敬业身边陪着阮家长子阮明德。
孙老太太带着孙泽海与孙娇代表孙家。
林渊尚未开口,那孙老太太嚎啕大哭,哀嚎声与骂街声几乎掀翻堂屋的屋顶。
众老者面露厌恶,甚有人低声道阮敬业这种奸商怎给自己寻了这么个亲家?孙家家中老者这般模样,无怪乎孙继海怎么都考不上状元。
更有人同情阮飘飘,说贤侄女虽说相貌普通、身形肥胖、行动不便,但在城墙上与敌对战时也是个女中豪杰,怎么就嫁了这种人家?定是那阮敬业那奸商做了大多恶事,为害子孙。
堂屋不大,他们却全不避开阮敬业,毕竟孙老太声音极大。
偏偏被阮家长子阮明德听得清清楚楚。
他极其恼怒,今日的闲气一股脑冲上心口,张口便要骂。阮敬业用力一声咳嗽,才悻悻然闭口。手却紧握成拳,一张脸涨得通红。
花翥记下这点。
又见那长子身高八尺,与阮飘飘一般浑身富贵肉,走一路抖三抖。人言阮飘飘浑身肉是恶疾,活该被休妻,却又道阮明德这副模样是富贵。
可笑。
也有趣。
而那孙老太的声音比之前还要响亮尖锐。
她张口便将女子、男子、牲畜身上隐秘的器官与人的七情六欲、说话做事、祖宗三代紧密相连,她满口恶臭,一身汗味,双手叉腰,单脚踮地,说到“动情”处更是整个人往地上一倒,挥手晃足,翻来滚去。
阮敬业被称作奸商自然一直与三教九流有所接触,平日自有办法对付此种人。
偏今日不同往昔,与这种人沾了姻亲,自不便痛殴。也算身份尊贵,故也不愿屈尊与这种人争锋。
便只能一脸怒气背手立在一旁。
花翥低声对钟于行道:“这可算是搬来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若不是为了“脸面”将阮飘飘嫁出门,若不是为了“军权”欲牺牲掉阮飘飘,以阮家的身份地位,又怎会招惹上这样一户人家?
钟于行笑言:“这便是佛说的‘因果’。”
身后的眠舟响起了浅浅的鼾声。
闹成这般也能睡着,着实让花翥羡慕不已。
他几人不参与,只站在一旁看热闹。
林渊扶额,似有几分想要捂耳。那些老者面色各异。
林安适喜笑颜开。
阮家父子一个脸色青白,一个面上涨得通红。
阮飘飘吃着桌上的点心,看着父兄这般尴尬,笑得一脸自得。
终还是林安默召来将士挥剑指向孙老太的咽喉。
那妇人见势不妙便从地上爬起,速度比青壮年男子还快,低眉垂首,双手叠放,一副羸弱小老太太卑躬屈膝的模样。
花翥忍着笑。
东方煜曾道,女子天生多面,生来便会演。此言着实不虚。
孙老太不再开口。
阮敬业这才拱手对林渊道谢过亲家。寻位坐下看似漫不经心说听闻贤女婿得了兵权、要出蓉县作战,军费上定鼎力相助。
“毕竟是亲家。”
厉害。
花翥暗忖。
阮敬业既知晓林安适要出城作战之事,又如何会不知林渊已将蓉县军权给了林安默?
用“亲家”二字,又提及军费便将形势逆转去林安适那方。
林安默虽被林渊认可,但常年来他在蓉县都一副纨绔子弟模样,即便手中有兵符,在军中却不一定能得将士们的认可。
何况阮家常年支持林家军军费,与林家军不少军士交往密切。不然也生不出取代林家之心。
阮敬业的公然偏袒让林渊的眼中有了片许犹疑。
本已生放弃之心的林安适得了阮敬业的支持洋洋得意。
花翥抿唇,笑意从眼中泄露。
这棋局看似对她这一方不利,但“不利”用得好便可转为“利”。何况,还有孙老太。
那孙老太自不明白此种玄虚,但生活于市井,自也看得出情势于己无益。谩骂之法不可行,便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咽咽。
阮明德一脸嫌弃。
林安默却笑言手握利器者如何能欺辱弱质女流?
花翥暗笑。
还真是你来我往,争斗不休。
谁说林安默是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富家公子?
孙老太闻言,双目放出贪婪的光。即刻趴在地上,生生用手指在地砖面上刮出深深的印记。手指尖一片血红。看得围观者寒毛直竖。
“亲家——亲家啊!”
两声呼喊似若泣血。
逼得阮家人不得不留意她。
林渊素来爱民,也凝神听了起来。
反倒是那孙泽海,事不关己,背手站得直挺,孙娇紧抱他一臂,用手绢轻掩口鼻。
同家族又姓者不可婚,之前钟于行便借此事羞辱了孙家。今日这两人还敢当众这般亲密,自然也有后招。
花翥记起当初那个家中的各种纠纷,孙家若欲解决这让家人蒙羞的丑事,只需玩一出“收养”便可。一开始想着揭穿他几人,将孙家之事闹大,念头一转,心跳快了几分。
东方煜曾道:欲完成自己的心愿,可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让众人皆闹,让各方势力皆争。
花翥的手指在腿上快速敲击。
脑中不断盘算,在孙老太的哭诉声中偶然抬眸,不留意与阮飘飘颇有些惊慌不安的目光相触。便抿嘴浅浅一笑,算安慰她,也算安慰自己。
不要慌。
她所许诺给阮飘飘的,定要弄到手。
身后忽然立了一人,眠舟与她耳语:“小师妹欲如何做?”
“首先,等。而后适时添火。”
最后,“争”。
等几方矛盾达到顶点。
偏偏,那阮家父子依旧隐忍不发。
花翥决定添把火。
瞄了眼孙泽海,惊呼一声。在孙老太的絮絮叨叨的哀声哭诉中,她那声少女的惊呼像温暖晦暗夜色的夜莺的娇啼。
众人都望着她。
孙老太也不再干嚎,嚎了这么久,面上竟没有一滴泪。
花翥故作惊讶:“这二人,分明同姓却当众做此种不合礼法之举!”
那孙泽海反而挺直腰,之言孙娇不是孙家亲生的女儿,是养女。
花翥喃喃:“养女也是孙家人,依旧同姓。又不是童养媳。”
那孙老太当即跺脚:“就是童养媳!”
摆弄着衣角,花翥漫不经心:“即便是童养媳,不正式拜堂成亲也不能与相公这般亲昵。想来,孙娇姐姐应与相公成亲了吧?”
孙老太仰头:“没错!”
堂屋中,只有花翥清清亮亮的声音:“是童养媳便有婚约,而今还在身边自然没有休妻——原来阮家的女儿嫁入孙家不过是做妾。阮家的脸面,也不过如此。”
那孙老太一想,喜笑颜开,连声道就是如此。
花翥盈盈浅笑。
火已燃。
阮家,最看重的,便是脸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亲亲们,今天没更多少……我本以为这一话就完结了,结果开写了才觉得不对,阮家是做生意起家的,依照文中人所言是个“奸商”~~一个“奸商”哪儿那么容易对付~~~便重新设计矛盾,重新思考。
易了几次稿,寻思了好几种写法,最后选了个我觉得写出来最好看的~~~嘻嘻~~~
之前也说过,如果亲们看着觉得不好,不是态度问题——是我的能力问题……】
【作者君本打算这月日更,但是——我要手抄大概40、50篇东西……大本子,横格……周三交……所以,可能我日更的梦想又破灭了……
吐个槽,不吐不快……
本来和我们没啥关系的,结果吧,一个女的,不知该咋个形容,她干了件蠢事,真的蠢,无以复加那种蠢……连累我们全市所有同职业人一起学习道德思想……所有我们这个职业的,都要抄……40、50篇……40、50篇……40、50篇……如果后面几天没更……别问,问就是我在抄抄抄……】感谢在2020-10-30 22:16:37~2020-11-01 23:1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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