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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五、夏至(七十五)

    看裴渊眉头蹙起,晚云握着他的手,宽慰道:“阿兄,昨日姜师叔说的对,此事后续如何,我等自不可全然预测。我等能做的,也不过是尽一尽人事。仁济堂对病患如此,对自己亦然。圣上并非糊涂之人,师叔和师兄知晓,阿兄也知晓。”

    裴渊却暗道,父皇糊涂时常有,而且糊涂得叫人发指。

    可这话他不能对晚云说,只能道:“知晓什么。别听你师叔胡诌,纵然你们有愚公移山的决心,仁济堂的生意不做了?那偌大的烂摊子要怎么收拾?”

    “当然要做……”她说着,忽而顿住,凑上前在裴渊脸上嗅了嗅,又摸了摸。

    “阿兄脸上怎么有玉芙膏的气味?”晚云问。

    裴渊想起沈楠君给的伤药,原来那叫玉芙膏。

    那药味道极淡,几乎闻不出来,没想到全然瞒不过晚云  。

    见她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脸看,又嗅了嗅,裴渊啼笑皆非:“你可长了个狗鼻子?”

    晚云不理会他打岔,随即拿起烛台,在他脸上照了照。

    当她看见上面隐约可见的泛红,皱起眉:“阿兄的脸是怎么受伤的?”

    既然被她看破,裴渊也没打算瞒着,道:“我今日被父皇掌掴了。”

    “什么!”晚云大惊,赶紧放下烛台,瞪起眼睛,道:“圣上为何如此?”

    “还能为了何事。”裴渊意味深长地说,“我今日在朱雀门前见了你,就入宫去了。”

    纵然方才有预感,晚云听着,心中也仍是一沉。

    她到底还是连累了裴渊。一时内心五味杂陈。

    她紧张地问道,“圣上对阿兄说了什么?”

    裴渊看她绷起一张小脸,不知为何,心塞了一整日,总算得到些安慰。

    晚云就是这么个奇怪的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到了他这里,却总是一副担心他明天就会没命的样子。他不由得暗笑。

    他原本不想让她担心,也没想着与她说这些。可就在方才,他忽而觉得他越是不说,才反倒叫她更担心。

    “我没事,你不必忧心。”他安慰道,“父皇脾性暴烈,不喜别人忤逆。我触了逆鳞,他火气上头,来这一下子也是寻常事。不过他越是动手出气,事情便越是能过去,不然我当下也不能好端端站在你面前。”

    晚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想问他究竟说了什么才触了皇帝逆鳞,却听裴渊道:“说起来,我挨的还算少的,其他兄弟没少挨过,你才挨得最多的是谁?”

    晚云不感兴趣:“谁要和阿兄猜这个?阿兄快说……”

    “你猜猜看。”裴渊打断道。

    晚云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阿兄的几个兄弟我也不全都认识,就目前而言,最欠打的自然是五殿下。”

    “非也。”裴渊道:“是太子。所以你要知道,父皇会对谁动手,就是对谁上心。他掌掴我,说明他看重我,这是好事,懂么?”说罢还摸摸她的头。

    “什么歪理。”晚云撇了撇嘴,“阿兄就知道糊弄我。”

    裴渊莞尔。

    不过她知道有许多事情涉及朝事,是不能跟她说的。裴渊绕着弯子让她别去细究,多半也是此理。

    她看着裴渊的脸,只觉那红印越看越明显,越发心疼,不由用手摸了摸:“还疼么?”

    那手掌温暖而柔软,裴渊摇摇头:“我后来去了皇城司,沈娘子给了我些许药膏,擦了就好了。”

    晚云了然。

    不过听他说起沈楠君,晚云立刻想起一事:“对了,沈姊姊可提起师兄?他的伤势如何了?”

    裴渊抽了抽嘴角,暗骂这良辰美景,自己为何提起那二人。

    “简单提了两句,”他说,“沈娘子说他醒了,能吃能喝,应该无碍。”

    晚云心头一松,面露喜色,自言自语道:“醒了就好,稍后我去和姜师叔说一声,他必定高兴。”

    方才的温存瞬间消散,裴渊有些不悦。

    他想了想,从衣袖里一小盒药膏,道:“似乎还有些疼,你再替我擦擦。”

    “哦。”晚云取了一点放在手心温化,在细细抹在裴渊脸上。

    药膏凉凉的,很是舒服。

    裴渊享受着她的照顾,暗道着还是医家的人讲究,怪不得王阳那样快就醒了。

    可晚云一边擦还一边惦记着王阳的伤势,嘴里嘀咕:“也不知那头的药够不够。我等会要让人回去看一看,若是不够,须得让人将药库的钥匙给沈姊姊……”

    还没办法叫她回过神来了?他偏不信这个邪,于是忽而指了指另一边脸,道:“这里也疼。”

    晚云讶然,正要凑过去看,脸被裴渊捧住,唇堵了上来。

    *

    楼月在值房外的不远处等着,颇有几分不耐烦。

    看外头连仁济堂的人都开始放饭了,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暗道日后必定寻个时间让晚云请他去大吃大喝一番。

    喝?不不,喝就算了。他想起在瓜州的那顿醉酒,还一阵阵犯恶心。

    他看着里间的门,虽然那屋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但越是这样,楼月越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可听墙角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可这二人越发如胶似漆,越发忘我,叫他一个习惯等人的亲卫典军也变得不习惯起来。

    等了许久,门开了,才见晚云收拾妥当,提了个包袱出来。

    她脸上染着红晕,裴渊则在后头,镇定自若。

    楼月故意上前看了看晚云:“你发烧了?脸怎这般红?”

    晚云的脸变得更红了,嗔了他一眼,回身向裴渊道:“我去了。”

    裴渊颔首,却将她手里的包袱拿过来,道:“些许脏衣裳拿着作甚,交给阿月,他着人替你送到安邑坊去。”

    说罢,交给楼月。

    晚云看楼月一脸不情愿地接了,心中反倒舒坦,笑嘻嘻道:“那便有劳典军。”

    楼月翻个白眼。

    裴渊送她出值房,路过朱雀门,看见原本关闭的城门又慢慢打开,从里头徐徐驶出一辆马车。

    那马车停在晚云跟前,帘子掀开。

    她看见一张形容憔悴的脸,是裴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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