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抚摸着精致冰冷的紫铜匣子,许乐不由回想起那个夜晚,那个女人……
那是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却是在那个女人的怀抱中苏醒,他满心惊慌,不可置信,到得现在对那夜的印象已是破碎而模糊,只记得当时雪下的很狂,马跑得很急,背后呼啸的枪声和箭声是那么令人心胆俱裂。
再然后,他都没来得及跟那女人说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的交流,她便死了,死在自己面前,至死都在望着自己。
说不清那是怎样复杂的一种眼神,许乐只知道与前世自己离开前,母亲望着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
哦,对了,还有女人身上带着的一种香味,很好闻。匣子里那张羊皮纸上也带着同样的香气,想必是女人亲手所写,并且每一次往里面添加物事,都会将羊皮拿出来重新书写一番。
从羊皮纸上的香气浓郁程度来看,她添加东西的次数可真不少,并且可能还将那写满名录的羊皮纸捧在怀里来着。
……她是在幻想着将来亲手把这匣子交给儿子,好让他“财大气粗”的去迎娶未来儿媳妇时的情景吗?
正在许乐陷入沉思的时候,房门处传来的轻微脚步声,一下将他从那个雪夜中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抬头看时,却见笋儿小小的身影立在门边,探头探脑的看着自己。
“殿下哥哥,你要睡觉了吗?”
小丫头见自己被发现了,便从门后挪了出来,小声的问道。
“我也想啊,但不能够啊,两双眼睛盯着我呢!”许乐叹了口气,招招手让小丫头过来。
一把将她抱到床上,扯过被子,掖紧,佯怒道:“你不是在睡觉吗,怎么跑过来了?嬷嬷呢,怎么连袜子都没给你穿上,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笋儿嘻嘻一笑,将两个冰凉的小脚丫伸入许乐怀里,小胳膊向后撑住身体,看着许乐道:“我睡醒啦,外祖母自己倒睡着了,我听到你房里有动静,想是你回来了,便,便过来陪着你。”
“你是又想听故事了吧?”许乐伸出手指戳了戳小丫头光洁如玉的额头:“还陪着我,说得好听!”
笋儿恼了,一下扑过来,用头顶顶住许乐的胸口,死命的钻动,非但不疼,反倒把许乐弄的哈哈大笑。
这一低头,笋儿却一眼瞧见了许乐身边的那个紫铜匣子,见匣子的做工异常精致,上面的花纹极为好看,便呀的一声轻呼,目光如粘在了匣子上,再也转不开了。
女孩子本就对这种类似首饰匣一样精巧漂亮的小东西没什么抵抗力,许乐将匣子拿过来,晃了晃道:“想看看吗?”
“想!”笋儿咬着嘴唇,一副想伸手又不敢伸手的样子。
方嬷嬷虽然是她的外祖母,但平日里对她的教导、规矩比谁都严,曾再三叮嘱女孩子家家不许乱动别人的东西,即便心里再喜欢也不行。
为这,笋儿先前不知挨过方嬷嬷多少训斥、罚站。
许乐一把将匣子塞进笋儿怀里,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道:“想看就看,说了多少次了,在我这里不必去理嬷嬷定下的那些规矩,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笋儿欢呼一声,抱着匣子翻过来调过去,一会摸摸这里,一会抠抠那里,简直爱不释手。
许乐沉吟片刻,将匣子打开,把里面那些漂亮的首饰一件件的拿出来,在床铺上摆开,向已经看呆了的小丫头笑道:“这些,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
女人,不分大小,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对闪闪发亮的东西欲罢不能,否则前世也不会出现那么多调侃女生剁手的段子了。
笋儿在许乐打开匣子的时候,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木木的坐在那儿,黑琉璃般的眼珠滴溜溜的跟着许乐的手转动不停。
此时听到许乐问她,立刻傻傻的点了点头。
“那,想要吗?”
又傻傻点了点头。
许乐笑道:“你现在年纪太小,还不能戴。等你长大了,要嫁人了,哥哥用这些给你置办一套最漂亮的头面,保证你出嫁那天比任何的公主、郡主还要漂亮百倍,怎么样?”
不满三岁的小丫头根本就不知道嫁人是什么概念,但听许乐说要送她这些漂亮的东西,立刻便甜甜的笑了起来,两个眼睛弯弯的,亮亮的,如天边的星辰,便是宫中最好的画师也绝画不出里面的灵秀与纯澈。
床上铺开的那些首饰,笋儿并不知道如何使用,玩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致,反倒是对那个空了的匣子兴趣更大一点,依旧抱在怀里乐呵呵的玩着,白白胖胖的手指头伸到盒子里面,沿着内衬的明黄色凤纹织锦一点点摸索,一边欣赏着阴文绣工,一边啧啧赞叹。
“真好看!殿下哥哥,你摸摸,这匣子里面也有刻纹呢……”
里面的刻纹是隐藏在内衬锦缎之下的,许乐以前还真没发现,见笋儿玩的兴起,便笑着说道:“你慢慢玩吧,我先要冥想一会儿,可不许打扰我哦。”
但他话音刚落,只听身旁咔嗒一声轻响,紧接着便传来了笋儿的一声惊呼。
有机关?
许乐吓了一跳,生怕匣子里的机关是什么伤人的暗器,连忙扭头去看时,却见笋儿捂着小嘴,吃惊的盯着床上。
而床铺之上,那厚重的紫铜匣子已经翻倒,空空的匣子底部竟然从中间裂开一个夹层,正好对着许乐的目光!
果然有古怪!
许乐平时看那匣子时,便觉得里面的空间似乎比外观上看着要小上一些,但查看了一下也没发现有什么蹊跷,只当是匣子的底部做的格外厚实一些。
没想到今日却被笋儿误打误撞,扳开了夹层的簧扣!
他将匣子拿过来细看,只见那夹层与上一层离得极近,几乎只有一层抽板的距离。
夹层里什么都没有,只在底板上露出了一条狭长的细缝。
这是……
许乐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眼熟。
钥匙孔???
许乐第一个反应就是拿出打开匣子的钥匙,但稍一比对就知道肯定不是这把,可许乐手上也没有别的钥匙了啊?
许乐找了两根铜丝,学着前世电视上的样子伸进去来回拨动,试图把那锁眼弄开,然而一点卵用没有不说,铜丝还特么差点儿折在里面,吓得许乐赶紧抽出铜丝再也不敢胡来了。
他想了想,跳下床去,将房中仅有的三个柜子全部打开,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散了一地。
“来,笋儿,帮哥哥找东西。”许乐把一部分抱到床上交给笋儿,并拿出匣子的钥匙给她看:“这些衣服,每一个都要抖开,袖口衣领内兜全都仔细翻找,看有没有长得像这样的东西,明白吗?”
待笋儿点点头示意明白了,两个孩子便一个坐在床上,一个趴在地上,开始翻找起来。
这些东西都是方嬷嬷交给许乐的,据说全部是先王后李婳桡当年刚刚怀上许乐的时候,便开始准备的东西。
大部分是孩子的小衣服小帽子小鞋之类的贴身事物,还有一些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儿,以及一些金锁、金虎头、金项圈之类的小饰物,当然不可能是纯金,孩子那么小也戴不动,也幸亏不是纯金,不然恐怕早就被许乐拿出来换钱了。
……这三年他差点儿没穷死!
但是一同翻找下来,什么都没找到,别说钥匙,连关于钥匙和那匣子的一点线索都没有。也是奇怪,那位据说是儒家出身的先王后,给自己的儿子准备了几乎所有她能想到的东西,可唯独没有半张纸页,难道她就没想着准备点儿给孩子启蒙用的书籍吗?
“会在哪儿呢?”
许乐终于放弃了,经过整整三遍的仔细搜索,他确定这些东西里肯定没有钥匙。
坐在床边,看着那形状不甚规整的锁孔,许乐觉得与之相配的钥匙,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算了,明早问问嬷嬷,她跟老妈关系最近,估计会知道一些线索。”
带着这样的疑问,许乐开始冥想练气,而笋儿则乖乖的躺在被窝里,不一会儿便又张着小嘴,流着哈喇子睡了过去。
……
月光淡,雪犹寒。
整个院落都在细细的落雪声中沉沉的睡着,就连心月和文鸳两个姑娘也早已不在院子里练剑。
许乐卧房门口的光线突然一暗,却是涂山白蘅颀长的影子遮挡了月光,矗立于许乐身前,静静的俯视着他。
受到气机感应,许乐很快便从冥想中醒了过来,虽然精神恢复了大半,但昨夜与莫文鸳厮打留下的伤处却还是一阵阵的抽痛。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巧听到远处谯楼上的更鼓响了五声,暗地里苦笑一声:“要不要来的这么准时啊?”
却见涂山白蘅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冷冷道:“从明天开始,我便不会再来叫你了。”
许乐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冥想时还要分出一丝精神感应外界,时刻留意着时间。
随后,便听美妇人淡淡的说了声:“心月。”
原本不知所踪的红衣少女突然闪现,悄然无声,如同鬼魅,她站在涂山白蘅身后,俏皮的冲许乐眨了眨眼。
“带他出去遛遛,寅时正刻回来,只许用天狐舞。”
说罢,便白衣飘飘的又回去补觉去了。
心月答应一声,却不动作,而是转头对着外面叫了一声:“汪,过来!”
许乐一脑门子黑线——你是在叫狗吗?
然而,他马上就看到汪鸿卓满面贱笑,一溜小跑着来到了心月身边。
心月把涂山白蘅的话又原封不动的向汪鸿卓交代了一便,然后就打了个呵欠,有样学样的回自己屋了。
背影都走的看不见了,汪鸿卓还在那儿伸着个脖子卖力表现:“得嘞,您请好儿吧!”
许乐:……(?_?)
汪鸿卓:d=====(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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