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德利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一会是菲奥娜抱着里德尔挂着诡异微笑的头颅在缝补,一会是里德尔站在菲奥娜身**住她的手,两人一起冷酷地拿魔杖指着他念索命咒。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俩都想要他的命。
在闹铃声里昏昏沉沉地爬起来,亚德利一眼看到坐在对床正靠着床头缓缓摩挲着魔杖的里德尔,吓得差点从床上跌下去。
确认杖尖没有对准自己的意图,他小心地试探道:“你——连夜分手了?”
怎么昨天睡前还乐得差点哼个小曲,睁开眼就一脸要灭人满门的阴沉。
乌沉沉的眼珠刷地一下扫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睑下的青黑在苍白的皮肤上太显眼,使得他这道锐利的目光很有几分阴森杀气。
亚德利像炸了**的猫一样从床上跳了下来。
“要迟到了,我先去洗漱!”
他连滚带爬冲进盥洗室。
里德尔面无表情地垂眸。
在半夜接受到那段记忆后,他忽然想起了一段陈年往事。
那是在他游历世界途中的一个寒冬雪夜,他随意走进了俄罗斯的一个麻瓜小酒馆,惬意地喝着酒翻看刚搜集来的黑魔法手稿。
旁边有许多醉醺醺的酒鬼大声地交谈拼酒,他嫌吵闹,就用了隔音咒。
就在他看得入神时,一个人影突然朝他扑来,他警觉地捏紧了怀里的魔杖,戒备地扭头一看,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相貌已经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有一张甜美的脸蛋,只可惜被满脸的眼泪糊住了。
他不动声色地撤销了隔音咒,看着她跪在他脚边,哀切地哭求他的帮助。
原来刚刚她的父亲在旁边和人**,输得欠了一大笔钱,他还不起,不怀好意的债主就让他拿颇有姿色的女儿来抵。
她父亲同意了。
里德尔看过去,几个五大三粗的彪悍男人咬着烟头嬉笑地看着他,似乎想看这个瘦削的青年会有什么反应——他们不觉得他有胆子去惹他们。
他在心里冷笑。
这个女孩如果落到那几个男人手里,下场肯定会很凄惨。而他,刚好也有能力轻松地解决那些对他无礼的人。
所以,他要救她吗?
他起身,在那几个男人嘲弄的哄笑和女孩绝望的哭声中走出酒馆。
然后,他挥动魔杖,封锁住了所有的门窗,燃起了火焰。
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夜色的一角,纷纷扬扬的雪花还没落下便融化蒸发。
他在凄厉的呼嚎求救声中愉快地踩着雪离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这才是属于他的,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
他的心,从来只听得见自己**的呓语,听不见别人的大声悲鸣。
——他对此深信不疑。
里德尔摊开手掌,盯着自己的掌心。
那他又为什么,一晚上都在为没有接住那滴水珠而感到烦躁和愤怒呢?
……
洗漱完,里德尔走出寝室,一进公共休息室,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很多隐晦的打量。
作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就是有这个不好,有点什么八卦绯闻就能传得尽人皆知,并且所有人都对此很有兴趣。
他坦然自若地迎上那些目光,一一微笑着逼退回去,那些人就讪笑了一下,不再盯着他看。
几个平常走得近的,比如埃弗里,就坏笑着勾着亚德利的脖子,把他拖到一边逼供去了。
里德尔瞥了眼女寝入口的帷幔,不确定菲奥娜有没有离开,便放缓了步调稍微等了一会。久久没等到人,他刚要走出休息室,就见帷幔一掀,蒂芙尼走了出来。
他立刻停下脚步,又等了一下,却没有看到平常都跟在她身后的菲奥娜。
蒂芙尼也看到了里德尔。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眼睛一亮凑过来纠缠,而是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看起来十分恼怒的样子,哼了一声,撞开他的胳膊走了。
里德尔:“……”
菲奥娜这是又搞了什么?
他干脆坐回沙发上,一直等到休息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终于看到菲奥娜的身影出现在帷幔后。
她神情一如往常,半耷着眼睛,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小小的脸窝在灰扑扑的头发里,表情寡淡的脸上带着点不知道出于身体还是心情的倦意。
没有了走起路来趾高气昂的蒂芙尼做掩饰,她稀薄的存在感一下子鲜明了起来。视线落到她身上时,感觉像是深深陷进了一团雾气里。
黏着于皮肤上的微微潮湿感,侵入呼吸间的淡淡寒意,模模糊糊,越看不真切,却叫人越想看清楚。
里德尔看着她,突然有种发自内心的庆幸。
在那样恶劣而畸形的环境里,她既没有变的胆小软弱,成为一个废物,也没有像被关在阿兹卡班十几年的贝拉那样,疯狂、毒辣、尖刻——他的确曾经欣赏过那种想要搅乱世界的狂态。
菲奥娜是如此的独特。
她冷漠,清醒,平静,幽深,游离在最热闹的人群中,行走在那条最阴暗的夹缝里,随手拨弄着别人的人生轨迹,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与此同时,她却还不可思议地保持着一点独属于孩童的稚气,也会感念别人对她的微小的善意——后者明明是他并不拥有且非常厌恶的东西,可是作为拼凑成菲奥娜的一块碎片,它的存在又是如此得恰到好处。
这个世界庸俗、无聊、丑恶,毫无吸引他的地方。
菲奥娜却是那么的有趣特别,复杂而又纯粹。
里德尔不自觉地露出一点笑意。
他像是发现了一朵从罪恶与血腥的泥沼里开出来的曼陀罗,让他这个行走于污泥之上且热衷于把人踩入泥潭的人,忽然生出了一点难以置信的柔情,想把那朵花移植到泥土松软的花园里,给它充足的光照和雨露,精心地栽培。
他希望独占她不为他人所知的美。
里德尔站起来,对着菲奥娜挥了下手,在她望过来的时候露出温柔的微笑。
他终于听清楚了一直以来欲念在心中声嘶力竭的叫嚣——他是如此地渴望拥有她。
菲奥娜扫了眼休息室里还剩下的几个人,其中还有在埃弗里裹挟下缩着头一脸尴尬的亚德利。
她似乎对这个场景有所预料,没什么反应地走到他面前。
“快上课了。”她淡淡开口。
“这是我想说的,”里德尔低头看着她,柔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起晚了。”
“没睡好?”
“有点。”
看着春风细雨般和菲奥娜对话的里德尔,亚德利和埃弗里互相看了眼,露出“见鬼了”的表情。
虽然里德尔对外一直都是“好好先生”的表现,但他们几个跟随者都亲眼见过他微笑着一根一根踩断挑衅者的手指,又一根一根将其复原的冷酷样子,怎么还会相信他的那副完美假面?
里德尔还在细致入微地关切道:“要不要回去休息?我帮你和教授请个假。”
菲奥娜拒绝了,“不用,走吧。”
里德尔也没有强硬要求,笑着说:“好。”
远远地跟在后面的埃弗里一脸的匪夷所思,对亚德利做口型,“我没听错吧?她那个语气,是命令吧?汤姆居然就乖乖听她的?”
亚德利失魂落魄地摇头,“别问我,我不知道。”
前面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对福利说了什么?”里德尔好奇菲奥娜是怎么让她改换态度的。
难道是宣誓**?他不无得意地猜测。
菲奥娜随口说:“昨晚回来的时候她有点失控,我就告诉她,你是GAY。”
“……”里德尔笑容僵住。
菲奥娜斜瞟他一眼,“怎么了?”
里德尔吸了口气,“我不太喜欢这个说法。”
“你喜欢什么说法?”
“你大可以告诉她我们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菲奥娜询问,“什么关系?”
“恋人关系。”里德尔不假思索,理所当然地说。
“恋人——关系?”
菲奥娜戛然停下脚步,非常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表情渐渐凝结成困惑。
“我们是恋人?”她再次诧异地问。
里德尔再也维持不住笑容,声量不由提高,“我们不是恋人?”
后面的亚德利和埃弗里睁大了眼睛,走廊上昏睡的画像也都悄悄地竖起了耳朵,兴致勃然地围观这一对少年少女的争论。
菲奥娜难得露出了一脸的茫然,她认真地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里德尔快要气**。
他咬牙:“昨天晚上!”
菲奥娜陷入了沉默。
走廊上悄然无声,气氛变得古怪。画像里的一个和蔼老人把帽子拿下来盖住脸,以免自己的笑容让那个似乎是一厢情愿的男生尴尬。
沉思了许久,菲奥娜才终于恍然般地说:“所以,你那两句话其实是——在对我表白吗?”
里德尔冷声说:“我好奇你以为的是什么。”
“宣誓。”
“……什么?”
“类似于骑士效忠的宣言。”
“这个我明白!”
高挑挺拔的男生表情近乎凶狠,个头只到他胸口的女生完全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对危险毫无察觉般地思索着。
埃弗里悄悄地对亚德利耳语:“我怎么觉得汤姆处于弱势?”
亚德利深以为然地点头。
菲奥娜又想明白了一件事,“所以在你看来,我是同意了?”
里德尔假笑,“你当然有不同意的权利,沙菲克小姐。”
菲奥娜抬头盯着里德尔看了半天,表情几次微妙地变化。
里德尔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表情这么复杂而鲜明。
过了很久,她似乎是终于想通了,抿了抿唇,突然说:“伸手。”
里德尔不明白她的意图,但手已经先于理智地伸了出去。随后,他感到菲奥娜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像一只小猫搭上了爪子。
他没听见那边亚德利在胆大包天地以气音吐槽:“这是主人在训狗吗?”
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菲奥娜仰头对他露出的微笑上。
这时个仿佛初生禽鸟的绒毛般柔软的笑容。
“这是真正的同意,里德尔先生。”她语调轻快地说,“现在,我们是恋人了。”
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的心脏终于获得了喘息,那股快要炸裂开来的暴虐之气逐渐消散。
里德尔舒缓了表情,刚要开口再矫情几句,冷不丁响起的上课铃声响彻了整个城堡。
两人对视一眼。
“我们迟到了。”菲奥娜表明这个事实。
里德尔牵引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严丝合缝地**自己的手指之间,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可以赶在下课前进教室。”
亚德利和埃弗里没有他们俩的悠然,匆忙地从他们身边飞速跑过。
亚德利边跑边扭头喊:“你们俩都别去了,我帮你们请假!”
埃弗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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