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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神明之物10

    前院主房的歇山上此时正站着一个手拿钢爪的黑衣人,夜色笼罩,模糊其身子的轮廓,只有一双雪白的眼睛在夜色里不停翻动,显出黄鼠狼般的警惕。

    他还有无尽的同伙——小爻定睛认了一眼,马上心里一凉,感应到一场恶战怕是在所难免——那些同伙正以诡异的姿态浮在夜风中,好像天生与风作对的纸鸢,左右飘乎不定,又有如饼上的芝麻,密而结实地铺满夜穹。

    这些人来自牵月一族,来自魔界绊月谷,从前她只风闻过,如今真实得见,不得不感慨天地造化之奥妙。

    此族乃是高伟神明之后,天生腋下长有结实的蹼肉,使他们能像禽鸟一样操纵风力,双臂结实奇长,骨骼嶙峋,十指亦与常人大不相同,并且指甲尖戾,爪力惊人。

    牵月一族,与鬼士方一样,皆是小爻打从心眼里恨恶的敌人。

    小爻的父王在十年前登基,成为魔族新王,是谓众望所归。

    可仍一部人马,号称誓死追随先王,甘愿沦落为逃犯,也不愿向她父王称臣,鬼方士正是其中之一,牵月一族更是整族叛逃。

    这些逃犯有时会集结在一块,创立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的、奇奇怪怪的起义队伍,多数到后来都不攻自溃,也有一些至今屹立不倒的,这些人一直被她父王视为心上的痛疮,顺理成章,亦成为她的所憎恨。

    一个小县城的员外为何会与魔界中人有所牵扯?

    望着这些在风中聚拢,能轻松凌风,借风潜藏的异族,小爻心里实在是困惑大于好战。

    冷风刮擦着万物,发出长长短短的尖啸,喘息般的树叶婆娑声穿插其中。

    无数箭矢向上发送——来自车府家仆,可惜收效甚微。

    那些腑下生翼的牵月战士,拥有着极高超的躲避技巧,这是他们日复一日辛劳锻炼的结果,以助他们成为傲世寰宇的战士。

    就算不幸被流箭抵中,也无法伤及肉身分毫,这些战士早已将皮锤炼得刀枪不入。

    箭支渐渐减少,盘旋中的牵月战士从空中发出刺耳的嘲笑,开始光明正大地掠袭敌人,不少家仆被强壮的双翼掳到半空,然后又被惨无人道地抛下,或摔死或摔伤,场面一时血腥难看的很,哀嚎声中,小爻与谦师父开始全力反攻。

    歇山上那个手执钢爪的人,和震师父打得难拆难解。能够与拥有魔界第一拳师的震师父相抗衡至今,据小爻推想,执钢爪者一定也大有来头。

    “啊——”

    过不多久,后院传来迎青的尖叫,透着老鼠滚入热油里的悲惨与绝望,小爻恍然,原来窃贼并不止面前这些。

    独车胜一人退到了后院。

    谦师父和小爻必须应对多到数不清的牵月一族,震师父也分身乏术,两个硬手在歇山上你来我往的攻与挡,快得教旁观者都不敢分神。

    奋战继续,小爻被一名牵月翼人引到了高处厮杀,她武艺不错,成功卸下了对方的右边肉翼,可对方不知用了什么异法,原本碗大的伤口竟然渐渐自我痊愈,创伤处竟然长出新的幼小的宛若蚯蚓一般的新翼手。

    一阵恶心搔过小爻心底,人在面对过于反常的事件时,往往会流露出最直接的厌恶与恐惧,这是源自本能的恐惧与排他,这下,她更加觉得这些逃犯非死不可了。

    惨斗之下,人族的哭泣与呐喊声交织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炽烈,亦不知从何时起,一股泥腥味渐渐覆盖四下,且臭味越来越明确,顺随着蹊跷的水流搅动的声音,搅得人直头皮发麻。

    当她将面前的敌人一刀砍切,得到一声惨叫与片刻的休息时间,终于有机会回头查看泥味与水声的来源。

    三进的院内,浑浊的场面揭露了一个可怕事实——这是一场魔与神的较量。

    在她身后院落偏左位,赫然立着一个巨大无朋的泥人,这泥人模样狰狞,圆眼横收,四方脸颊,两个大耳垂上还吊着倒琵琶耳饰,发髻高耸入云,与人族所信奉的古庙中所供奉的金刚像颇为的相似。

    巨泥人上身肌肉饱满,腰身壮硕,全身插满了扎着符纸的匕首。面无表情,力大如牛,一双堪比风水缸的拳头,无论落到何处,皆是厚重的打击,搅得四下飞烟四扬,灰挂飘飘。

    巨泥人的身下,是一滩浑水。

    浑水呈漩涡状搅动,水声里带着过度的残暴,巨浪一下一下地撞击在巨泥人身上。

    四周泥腥味越来越重,水浪的拍击声也越来越大,巨泥人终于不再大肆破坏,行动变得越来越式微,也越来越迟缓。

    道理很简单,水能克土。

    平地化水——使出这个术法的人,必须先将大量的浊水从地底抽出,再在阵眼中制造出一个漩涡,赋予它强大的吸附、吞噬与杀戮的力量——她在这种力量中闻到了神明的气息。

    可惜斗志高涨的双方,偏偏又都同时刻意隐瞒着身份。

    小爻暗忖,平地造出这巨泥人的,应该就是鬼士方了。可与之对抗的高手会是谁呢?车胜?

    当口,鬼士方苍老飘乎的声音从阴暗的角落刺来“走!”如鬼魅的身影骤然蹿上天际,如烟花一样防不胜防。

    天上的牵月翼人迅速反应,纷纷撤退,四下突然回归到一种空虚的寂静,凄厉的风吹过,戛然而止的战斗,留给每位战士一种难以言明的懊丧,更何况风中还杂着奸计得逞的敌人的嘲笑声。

    小爻本要追上去,却被谦师父喝止。

    当她回头而望,这位一身泥渍却仍从容不迫的智者嘴角边分明噙着隐秘的笑意。

    她收了手,看着自己师父,想穿了此事一定另有玄机。

    果不其然,泥人忽就手捧双眼,连续发出惨痛的口申吟,最后大大地哼了口气,音浪强,直接吹翻了连成片的浅瓦,苍白又无助的屋脊骨因而被迫显露出来。

    四下逐渐变得又黑又暗,一声无缘无故的猫叫从至高处落下,杂着祭祀歌一般远古又神秘的力量,接着便是无数只猫的回应,来自四面八方,毫无预警地涌来。

    小爻胸前一痛,耳朵被嘷叫灌满的同时,脑海内涌入大量未曾亲身经历的画面,一地残花,一对红烛与一件破碎的茜红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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