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元年四月二十八,李克用借口郑从谠不予粮饷,纵兵劫掠并州城,杀城卒一百七十人,并州行营督帅卢定战死,副将张朝可接报,率军据守西城楼,贼不得入,转攻内城,河东节度使郑从谠闭门不出,任凭沙陀为祸。
“殿下,殿下,并州城中狼烟四起,疑为兵乱!”程举跑得很快,连桌上的陶琬都撞翻在地。
李潼猛然起身,冲出营地查看,却忘了西谷根本看不到并州城。
“终于还是来了,没想到李克用这么快就开始劫掠,原本以为他会蛰伏一两个月,现在看来,沙陀人的存粮确实不多了!”李潼默默念叨几声。
“殿下,倘若并州失陷,我等亦会被怪罪,莫如现在就发兵救援?”程举不安的问道。
李潼的脸上却浮出丝微笑,扶正衣冠后,拿住自己的佩剑下令道:“并州有难,我等兵少,不可轻易前往。本王供着尔等吃喝数月,如今是该还债的时候了!令,契苾爽为马军主将,副将郑旦,率军八百,沿汾河北上,与党项骑军汇合后,屯于朔州北麓。”
契苾爽与郑旦一头雾水的接令,却不知到了朔州该办些什么。
“令,武户升为步卒主将,副将王陆,率军一千前往并州,若遇并州守军,协同杀贼,若遇朱邪赤心,就地防守,不得交战。”
武户升和王陆倒是很高兴,毕竟有了明确目标。
“令,程举,王习,随本王拔营北上,刘显居于中军护卫!”
“殿下!”程举还想问点什么,却被李潼制止。
“今日军令不得外传,违者就地处死,三日之内各军皆有新令,速速准备,不得拖延,中军悬宗室黑旗,昭告天下!”李潼下达完最后的命令。
并州西城城楼,行营督帅副将张朝可愤恨地望着城墙下四处劫掠的胡人骑兵,却无法下去交战,自己手上只有二百兵卒,守住城楼已是勉强,与骑兵正面交战那是痴人说梦。
“将军,西边有军过来!”负责瞭望的士兵报告。
西边?张朝可迅速想到驻扎在西谷的左金吾卫。
“用吊篮送个人下去,倘若是左金吾卫的同僚,就击鼓为号,我拼死也要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张朝可头发都急的根根竖起。
吊篮还没放到城下,张朝可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
李潼从契丹人那空手套白狼,前后得了千匹牛马,除却配备骑军的外,剩余都下发到军官和斥候。
武户升仗着自己分到匹好马,将左金吾卫大旗高高举起,很**地跑在第一个。
“李国昌父子作乱,末将张朝可恳请将军相助剿贼!”张朝可站在城楼上大喊。
论级别,武户升比张朝可低了不止一个档次。论兵力,张朝可手下加起来能比武户升多三倍,可现在形势比人强。张朝可一句末将喊得武户升心花怒放,他做山贼这么多年,还是头次有官军承认自己同僚的身份。
“左金吾卫步卒统领武户升奉令来援,还望将军打开城门,让我等与敌一战!”武户升的大嗓门能直接传到内城,即便隔着近二十丈远,张朝可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援军已至,随我杀下去,打开城门!”张朝可拔出横刀,指挥着自己的部下向城门狂冲。
内城,河东节度使府。
郑从谠忐忑不安地趴在院墙上,与外边的李克用对话。
“府库之资早被送往汾州,如今所存仅是并州诸军余粮而已,下官确实未曾隐瞒呐!”郑从谠冷汗冒得如同下雨,连鞋底都被浸湿了。
李克用拿马鞭敲在郑从谠脑门上,冷笑着说:“昨日不是许我父两成钱粮么,你倒是给拿出来瞧瞧呀!”
“克用贤弟,切莫动怒,你且留在并州住上几日,下官保证,十日之内必能补齐大军粮饷。”郑从谠想磕头,偏偏身子趴在院墙上,只能用额头撞得院墙梆梆做响。
“呸,怂货,十日之内河东四郡早聚齐几万人马杀过来了,你还送粮饷。耶耶今日不杀人,你乖乖把门打开,让我的人进去搜搜,倘若真的无粮,就饶你一命。”李克用把唾沫直接吐到郑从谠脸上。
节度使府可是郑从谠的***,若被沙陀人搜刮一遍,老郑宁可被砍死。
“贤侄,并州豪商遍地,只要您稍加搜罗,必可军资足用,我这府邸狭窄简陋,就不进来了,尤其内中还有你婶婶,女眷众多,就怕.......”郑从谠说话间又撞了两次墙。
李克用记着父亲的教诲,没打算与大唐翻脸,更不会随意杀掉大唐命官,见郑从谠模样凄惨,直接大笑着离开,吩咐手下开始随意抢夺民间财物。
并州城一时间哭声震天,无数商人平民被弃尸门外,家中女眷被糟蹋蹂躏。
武户升眼见大门打开条缝,直接纵马冲了过去,将一尺厚的包铁城门给硬生生撞开。
张朝可此时正与鞑靼骑兵厮杀在一起,身子紧靠着城门,被武户升一撞,直接摔在地上,眼看就要被个鞑靼人纵马踩死。一面带着枪头的左金吾卫大旗直接插到那鞑靼人眼睛里,武户升怪叫着杀进并州城。
“将军小心,胡人势众,切莫入城,护住城门让百姓逃离便可!”张朝可担忧地劝道。
“区区胡人何足道哉,且看我左金吾卫兵卒如何杀贼!”武户升大喊着让部下跟进,占据住瓮城后,开始排成阵型向内城进发。
四串三角铁并排布在内城过来的主要街口,后边是双手持盾的包铁盾兵,巨盾下还有两根木杆支撑,足以抵御骑兵的冲击。
“弩手准备,三段射击,副手上弦,不得拖延,先射人,不许射马,耶耶可不想走回去!”武户升四处巡视着自己的部下。
从西城门路过的鞑靼骑兵都很奇怪,为什么刚才还抱头鼠窜的唐人,现在居然敢向自己推进。
作为漠北有数的强悍部族,鞑靼人对大唐没有丝毫畏惧,六十多个骑兵在一个沙陀人的指挥下,迅速调转马头,朝着左金吾卫冲来。
“射,敌骑不止,弩箭不停!”武户升下令。
“嘭!”第一排的弩手激发弩箭,将四个骑兵射到马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接过副手递来的上好弦的弩弓,为下次射击做准备。
沙陀小头目有些奇怪,自己组织了三次冲杀,却连对面的一根毛也没碰到,所有的鞑靼人全是倒在冲锋的路上,唯一一匹冲到盾牌前的战马,还被唐人给牵了回去。
“去报飞虎子,西城门有大唐精锐!”沙陀小头目冲属下喊道。
并州城很大,尤其在四处全是乱兵的情况下,想找到李克用很难。等报信的将情况回报给独眼龙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此时倒在武户升弩箭下的鞑靼骑兵已经超过五百。
“走,去看看,哪支唐军这么强悍。”李克用从一个妇人身上爬起来,随后一刀砍在妇人脖颈,在妇人丈夫撕心裂肺的骂声中走出屋子。
此时,武户升的一千人已经占据四个街口,并将鞑靼人的尸体搬做屏障,开始守株待兔。
不是武户升害怕,而是按照左金吾卫现在的战法,对付骑兵时,步卒最多只能分散到这个数量,擅自降低的话,会被李潼直接扒光打屁股,丢人能丢到岭南去。
李克用刚见到左金吾卫的防线,迎面便是一阵弩箭,六个沙陀亲卫立刻倒在血泊中。
“大胆,给我杀过去!”李克用大怒道。
“飞虎子,杀不过去,硬冲的话会死很多人。唐军只有这点人马进城,只要咱们不到这四个街口,他们也不敢杀过来。”一直在此指挥的沙陀小头目劝道。
李克用打仗凭的不是勇武,而是计谋。听到小头目的话后转念一想,便下令道:“找五百唐人过来,让他们冲阵,倘若战死,那我等就放弃西城。”
李克用所在的街口是王陆防守,双方相隔不过三十丈,见到沙陀人挨家挨户往外抓人,王陆便知道独眼龙的目的。
“收弩,拔刀,把撼天雷抬上来,记住,点火之后先救百姓。六十息后撤回阵中,不得有误,否则弩箭只会射到尔等身上!”王陆大吼着传令。
撼天雷不是李潼的秘密武器,中山王从头到脚都没想过把黑火药当做决定胜负的东西。于是在西谷大量制造后,连步卒都装备了不少。
鞑靼人抢劫时杀的人太多,导致李克用废了很大功夫才凑足三百来人,性急的沙陀将军也不管够不够,押着百姓就开始缓缓开进。
“上房,点火后扔到两侧横街,这样伤不到百姓!”王陆吩咐手下。
二十个身手敏捷的士兵悄无声息爬上屋顶,朝着前方的街口小心移动,等距离街口不足三十步时,这才趴低身子掏出火镰。
被押的百姓一步三叩首往前走,生怕被自家军士射成筛子,哺乳的妇人躲在丈夫身后,将孩子抱在怀中倒退着走,期望弩箭射不穿两人的身体,给孩子留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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