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54章 各怀鬼胎

    中和元年四月十六,朱邪赤心携鞑靼铁骑两万三千人抵达朔州,沙陀少主俾不掳见其势大,不敢相阻,率部众退至西南一百八十里处,同时派出信使联系赫连铎,希望能与吐谷浑人左右夹击朱邪氏。

    “契丹日益猖獗,必有西进之势,吐谷浑需屯重兵防备,眼下不便插手沙陀内乱。”这是赫连铎给俾不掳回的口信。

    俾不掳心神大乱,朱邪父子已经开始联络朔州以西沙陀诸部,只需再获得大唐支持,便能重新统一沙陀族群,而他这个俾氏少主只能坐以待毙。

    并州,代州,胜州,蒲州,甚至远在凤翔的郑畋都接到俾不掳的求援信,言辞之卑微,态度之恳切,连郑从谠都有些于心不忍。

    “你说这沙陀人,他咋就这么好战呢?本就没多少部众,现在还一分为二,等打完了还能剩几个呀。唉,老夫总是见不得同室操戈的惨事,打算给俾不掳送去两千军械,你左金吾卫兵强马壮,有不要的废旧军械倒也可以送点过去。”郑从谠看着文书对程举说道。

    李潼对于并州官场而言是个不存在的人,故而一切事物都是由程举出面。

    郑从谠对客军的态度不是很好,什么叫废旧军械,大唐军规第二条便是军器报损不得假私,程举要敢答应送兵器给俾不掳,郑从谠就敢当场砍掉他脑袋。身为河东节度使的他送钱送军械,没人敢说个不字,可要客军敢这么做,那就是在挑战他节度一方的权威。

    “左金吾卫兵少甲破,连折断的弓弦都要留着捆扎,哪来的裁汰,郑公说笑了!”程举弯着腰笑答。

    郑从谠也不较真,拿出纸文书放到桌面上,指着上边的条文说:“族叔上月发来私信,要我多给你军中补些粮饷,可惜呀,河东连年歉收,郑某也是有心无力,赶巧前些日子与牧族易货受了些牛羊,今日便从府库拨出百只以充军用,还望将军莫要推辞!”

    左金吾卫是名正言顺的朝堂军队,粮饷自由户部从河东的税收中扣除,郑从谠这么说,那是压根没把左金吾卫当官兵看。

    程举手上青筋暴起,很想一刀劈在这笑面虎脸上,可转念一想李潼的计划,只能顺从地说道:“不敢,不敢,有劳郑公了!”

    ......

    李潼知道郑从谠怕什么,整个河东三万人马,大半都集中在蒲州一带,就等着关中和黄巢拼个你死我活,然后跟在后边捡桃子。左金吾卫三千多人马钉在并州附近,如同根钉子插在郑从谠咽喉,吐吐不出,吞又暂时吞不下,只能想方设法逼出去才安心。

    “去信给俾不掳,让他放开汾河沿岸,放朱邪赤心进来,本王自有办法对付!”李潼朝刘显下令,等信使出发后,又说道:“去信给拓跋野,让他带一千轻骑到西谷狩猎,事成之后本王将给他二百具上好山文甲。”

    等第三拨信使进来时,李潼的命令变成:“带五人去蒲州,扮做河东军散播谣言,就说河东节度使打算占据盐田,因此南下勤王的兵马一直按兵不动。”

    三波信使先后离开,整个西谷大营的气氛却开始紧张起来,程举,武户升连说笑都不敢,垮着脸拼命操练士卒。

    第一拨信使找到俾不掳时,这家伙已经在收拾财物打算跑路,朱邪氏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就那么往朔州一驻,沙陀各部便开始人心惶惶,每天都有牧民悄悄跑去投奔,再这么下去,不用朱邪赤心来打,俾不掳自己就会被恐慌的族人杀掉。

    接到李潼的口信后,俾不掳思虑良久,最后叹着气下令:“整顿行囊,明日往西迁移三百里,以防党项占我牧场!”

    ......

    朔州城南野马滩,朱邪赤心大帐。

    外出巡视的安思静回报,俾不掳向西撤走,整个汾河通道再无威胁。

    “哼哼,还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要是再挺上半月,军中粮草耗尽时,看他拿什么跟我斗!”朱邪赤心将块羊肉咬得冒油。

    “阿耶,俾不掳的事暂且别管了,反正只要我把大旗立在他营门口,族人便会望风而降。眼下咱们军中也缺粮,还是朝郑从谠借些为好,免得真打到长安,又被饿回来。”朱邪翼圣将自己的眼罩往上挪了挪,找到个舒服的位置才轻轻系住,这是大唐人留给他的伤痕。

    朱邪赤心眼珠乱转,见帐内所有将领全都低头不语,心里不由有些哀伤。儿子威势超过老子,连军心都跟着过去,好在儿子还算孝顺,没学安庆绪那傻子弑父,否则自己白白征战了这么多年。

    “就依鸦儿所言,明日拔帐,直奔并州,等要到钱粮再回来收拾俾不掳这反骨!”朱邪赤心决定了。

    中和元年四月二十六,朱邪赤心父子进驻并州,扎营汾河东侧三十里,旌旗四立,兵强马壮,朱邪赤心亲自带人入城拜见郑从谠。

    “郑公,罪臣朱邪赤心愧对大唐,今日带兵勤王,只求一死以报君恩!”朱邪赤心哭得凄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想往郑从谠衣服上蹭,被直接躲开。

    “德兴切莫如此,陛下宽宏大量,早就料定你心怀大唐,这不,连圣旨都发到本官这来了,且洗漱洗漱,接旨吧!”郑从谠一脸嫌弃,总觉着这胡人膻味太重,糟蹋了自个的熏香。

    大唐皇帝怕援军走错路,给朱邪赤心的圣旨一共颁了五道,除却并州外,胜州,代州,灵州,云州各有一道,内容全都一模一样。无非不过是恢复朱邪父子李姓,赐名国昌,克用。准其调动漠北诸路沙陀人马南下勤王,并伴有数句升职加薪赠送首都别墅的空口承诺。

    “罪臣感激涕零,愿为大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朱邪赤心,不,现在该称呼其为李国昌,拜地谢恩。

    郑从谠挺恼火,感恩就行了,你一个胡人哪来那么多眼泪鼻涕的,都他娘弄脏两盆水了,还嫌不够?

    “如今郑相统御关中数路兵马,又携龙尾坡大捷之威,必可收复长安重还帝都。还望国昌速速南行,与郑相互为遥应,早日清除盐贼。”郑从谠笑着说道。

    李国昌抬起头,用袖口将脸擦干净,推出自己的亲随道:“非是国昌不愿南征,实乃军中粮饷不足,兵饥而无力,战而无望,是以还请郑公赐些粮饷,以充军食!”

    郑从谠看看眼前这位肚皮比孕妇还大的亲随,在心里把李国昌祖宗二百多辈都给骂了个遍,嘴上却只能叹着气道:“河东连年灾荒,又兼盐贼祸乱东南,眼下并州府库莫说钱粮,便是马料也不足己用。本官也知国昌部下行路艰难,特从今年的赋税中挤出两成,用以贴慰。”

    李国昌不傻,傻的话早被埋在地里沤肥了。

    并州能有多少库存,沙陀前任扛把子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舍近求远,从朔州跑到并州要粮。

    “既然如此,那国昌只能私下筹粮,何时粮足,何时再行南征之事!”李国昌也不客气,带着人扭头就走,丝毫不给郑从谠面子。

    负责伺候的小吏收拾完屋子,不解地问:“郑公,府库如今充裕,该解到长安的春税也还留着,为何不给那胡人,让其早日南下?”

    郑从谠冷笑几声,冲着小吏说道:“你懂什么,如今关中大军云集,盐贼望风而逃,收复长安只在朝夕之间,黄巢必然东窜,倘若现在让沙陀人南下,那首功不就便宜那胡人了?留着,等郑相光复关中再给也不迟!”

    说实话,李国昌也不想南下,他儿子跟黄巢打过交道,虽说最后胜了,可也是惨胜,沙陀出征将士十死三四,差点连党项都打不过。现在盐贼兵锋更胜,李国昌可不想拼成光杆司令。要粮只是借口,哪怕郑从谠给足了粮饷,李国昌也有办法拖延南下时间,现在这个答复正和他意。

    “阿耶,听说郑从谠只给两成钱粮?”朱邪冀圣-----(现在该称他为李克用)问道。

    李国昌笑了笑,点着头说:“嘴上是给两成,实际能拿到半成都算他郑从谠有心的。鸦儿,为父原本以为大唐节度使都如郭令公那般为国,现在看来,大唐将来败也败在这帮节度使手里。”

    李克用将手里把玩的短刀插进裤腿,吩咐安思静道:“明日挑选精兵五千,待城门打开时给我冲进去,夺下四门后放烟为号,好久没抢夺过唐人了,是该让手下的饿狼去练练手脚,免得日后穷得叮当响。”

    张得虎是个土生土长的并州娃,家就住在麻杆隔壁,和麻杆一样,他也是个靠帮闲为生的人。只是运气没麻杆那么好,一直没碰上李潼那样的贵人。

    在听说麻杆现在吃香喝辣,钱财无数之后,张得虎也开始天天守在北门口,希望能被南下的贵人看中。

    今天,张得虎早起喝了一整瓢凉水,配上个野菜饼子,他认为熬一整天没啥问题。

    城门还没开,帮闲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顺便咒骂着开门的士卒昨夜肯定去了百花楼鬼混,要不咋这时候还没起来。

    张得虎年纪不大,平日里没几个聊得来的人,此时他觉着有些腹痛,兴许是野菜饼子有些发馊的缘故。

    “得虎,开门的来了,你打算去哪?”有帮闲问道。

    “找个茅房,耶耶要清清肚腩!”张得虎头也不回地跑开,身后却传来弩弦的爆响声。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