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对武将的培养还停留在师徒相授的程度,李潼认为需要将现代战争方式灌输给自己的部将。
中和元年四月初一,影响大唐千年,被后世誉为军官摇篮的黄土军校由李潼开始第一堂课。
“局部战争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要将目标集中在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上,敌军十万,你只一万,死守城池到最后也是失败,即便胜了也无力追击,所以.......”李潼将游击战的精髓讲了出来,直到说出最后那十二个字“敌进我退,敌疲我扰,敌退我追。”
整整一个时辰,没人敢说话,唯一不同的就是武户升,这家伙听完之后一脸懵逼,指着自己两条大毛腿道:“殿下,那要是在野地里碰上骑兵,某家那些步卒该跑还是该战呀?”
程举给了老武后脑勺一下,小声骂道:“你哪来的步卒,全是殿下的人。”
李潼笑着制止,从身后拿出两样东西展示给众人看。
“这是铁三角,我让刘显筑模灌制,麻线捆扎,百枚为一串,战时提前放置于阵前,任他多少铁骑都要退避三舍。”
“殿下,那铁锥有何用,埋地里当陷阱?”程举问另一样。
李潼将铁锥砸进地面,撬开后露出个不大的洞口,深半尺有余。
这次不用解释,武户升先嚷嚷道:“我知道,这是陷马坑,当年突厥最怕这玩意,并州城下连着损了八百多骑,硬是城墙都没碰着。”
李潼笑得很灿烂,将两件东西放到旁边,继续说道:“今后铁三角,铁锥在军中必须配备到伍长一级,每伍铁三角两串,铁锥两个斥候不计。”
一个铁三角重二两,百个就是二十斤,虽说增加了行军负重,却降低了被骑兵突袭的风险。
“殿下,此器只为防守,该如何追击敌骑?”程举问的很有深度。
李潼摇摇头,别说现在,就算火枪出现后,依然无法解决步兵追击骑兵的问题,除非李潼将装甲车给发明出来。
“眼下我只能解决防守的事,追击的事还要交给骑兵,但今后步卒不是单纯的与敌进行肉搏,而是要将敌人消灭在进攻的道路上,因此,弓弩手将占据步卒七成的人!长矛手与刀牌手将合二为一,辎重将是往后步卒发展的重中之重。”李潼不指望这些话能被全部领悟,他需要的只是在众人心中播下颗种子,等到日后,这粒种子会生根发芽,长出足以摧毁整个大唐秩序的大树。
黄土军校第一天的课程在厨子的大嗓门中结束,除却武户升和契苾爽,别人都是食不知味,程举甚至将筷子都嚼去半截,然后被咔得直叫唤。
“往后你们轮流授课,随意去讲,反正把你们见过听过祖上传下的各种事都给我讲出来,每人一日,不讲就等着挨鞭子!”李潼三两口刨完饭,转身留下这么句话,令众将无不哀叹。
李潼的事情很多,现在最重要的却是关于军饷。
身为河东节度使的郑从谠,没义务给客军提供军饷,能够看在郑畋面子上给了五百担粮食已经算是慷慨,李潼没借口再去找他麻烦。
“程举,明日军中交与契苾爽,你陪我去趟并州,咱们把军饷的事给弄弄。”李潼下令。
并州----后世改名太原,这是李渊起兵造反的龙兴之地,也是大唐三都之一的北都。
自从藩镇势力崛起,并州乃至整个河东地区都战乱频发,远的如后突厥南侵,近的如沙陀造反,就连并州城也被攻陷过多次。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已经习惯战争的消息,要是哪年不打仗,他们反而会觉着奇怪。
洛阳陷落,长安陷落,这些都与并州居民无关,无论谁做皇帝,自家的日子总要过下去才是。
麻杆是并州破落户,自从爹娘病死后,整日游荡在城中,靠着给人跑跑腿养活自个。
十个铜钱,这是麻杆今天早晨唯一的收入,在物价飞涨的并州城,这点钱甚至连个光饼都买不起。
麻杆无奈地坐到城门口,希望能碰上远道而来的富商,到时带个路找个人什么的好歹把今日的饭食混到。
南边在打仗,北边胡人太穷,东边全是闹独立的藩镇,麻杆认为除了西门,再没别处能混顿饱饭。
眼瞅着就快到午时,麻杆有些烦躁,再不碰上个外来的,他今天又得饿肚子,一想到饿起来,那犹如刀割肚皮般的难受劲,麻杆顿时慌了神,想要出城抢个先手,却发现忘了带户条,只能站那干着急。
“西门入城二人,进城税百钱,马二匹,草料税五十钱,无货,商税十钱!”城门官站在城楼上高喊。
城内靠帮闲为生的破落户顿时骚动起来,纷纷挤到城门口希望被挑中。
麻杆太过瘦小,爹妈又死得早,常年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活,导致他根本没力气与别的帮闲竞争,被人直接推到城墙边,摔得七荤八素。
“别挤,就他了!”
麻杆傻愣愣望着刚进城的两个外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躺地上那个,就是你,瘦得像只猴,赶紧起来,给耶耶带路,赏赐少不了你的!”外人冲着麻杆喊道。
麻杆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陪着笑脸道:“客人是寻人还是问路?”
“天色将晚,先带耶耶们去弄些吃的,然后寻个干净地方困觉,别的事明日再说。”
麻杆接待的正是李潼和程举,两人本打算一早进城,可没想到并州一带关卡林立,前后被查验了七八次才到城门口。刚进来就见到个瘦猴一般的小子被推来推去,李潼顿时想起当初被打断双手的黑皮。
晋祠-----并州有数的古迹之一,七八家食肆围绕着这一带形成并州最大的商业圈。
麻杆熟门熟路将李潼二人引进间食肆,冲着伙计吆喝几声,显示自己的关系。
“贵客,这里的羊腿最为妙哉,连五台山的沙门都会乔装打扮过来尝鲜。”麻杆笑着介绍。
李潼无所谓,程举却显得跃跃欲试,张口就让来三条。
“贵客,看您二位也不像在嘴上抓挠的,这羊腿一人一条足够了,楼里还有别的吃食,味也不差,犯不着上三条。”麻杆着急说道。
“多的那条留给你,耶耶吃饭不愿见人嘴闲。”李潼大咧咧地说。
麻杆有些想哭,伺候过那么多客人,这是头次有人邀自个同桌吃饭。
“小人谢谢贵客,您二位稍坐,小人这就给您催菜去!”麻杆擦着眼角往后厨跑去。
四周没外人,程举小声问道:“殿下,咱们不是找法子弄钱么?跑这作甚?”
李潼打量着饭馆的布局,笑着说道:“并州民穷商富,往年北边过来的胡人大半都在这交易。现在东西二都都被盐贼所占,胡人只剩这一个地方能易货。你说,是发军饷好,还是发牛马好?”
程举听完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沮丧地说:“可咱们没啥好换的呀,粮食布匹咸盐,咱们哪样不缺,便是军械也刚够用的,平日里操练都是使的木棍。”
李潼站起身,活动活动身体,念出句诗:“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麻杆手脚麻利地将菜摆上木桌,发现两位贵客都没动筷,赶忙每样夹起一注塞嘴里,边吃边道:“怪小人没眼力,耽搁贵客用膳,您二位多体谅。”
长年行商的人都清楚,很多食肆邸店都会暗里下药谋害外地客商,于是帮闲还有个职责,那就是先行试菜,倘若中间出现问题,自己的客人也能有所防备,赏赐也够丰厚。
麻杆试完菜,倒碗茶汤灌下肚子,等了一盏茶功夫,这才笑着给李潼二介绍。
“这是羔眼蒸河鱼,味道那叫一个鲜,得配着盐菜才能吃出滋味。这道是金盏银杯,取野鸡蛋配上豆腐炸出,下酒最是有味,这道是.......”
麻杆说一道,李潼便尝一道,等一桌菜尝完,他也差不多吃饱了。
“坐着吃吧,我还有事要问你,但凡能说得出,赏钱少不了你的!”李潼掏出几颗金豆子放桌上。
麻杆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但凡小人知道的,无不尽言,贵客您只管问便是。”
李潼扔颗金豆子到麻杆碗里,望着门外道:“盐贼攻占京畿,北边的胡人可有异动?”
麻杆将金豆子小心塞进袖管,趴低脑袋轻声说:“别的没有,就是最近过来的胡人少了,尤其是契丹。往年开春便会赶着牛羊过来换茶铁,今年也不知怎地,连羊毛都没见一根。倒是沙陀和吐谷浑的过来不少,可这帮西胡太小气,一个钱的便宜都占不着,逼急了赶着牛羊就走,也不知上哪卖去!”
李潼点点头,继续问道:“这城里可有长安采买的市监?”
麻杆摇头:“自打潼关陷落,那些没卵子的就不知去哪了,听说是到河中去,可小人也没见过。”
李潼前后问了七八个问题,麻杆都一一作答,在得了四颗金豆子后,一桌菜也吃得差不多了。
“贵客晚间就在后院歇息,上好的厢房,这家掌柜跟小人相熟,不会使那黑心,明日一早小人就在门口候着,您有甚吩咐只管差遣便是!”麻杆见时候不早,开始起身告辞。
李潼也不挽留,带着程举去了后院的厢房,点起油灯开始指定自己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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