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元年二月初十,天晴无风。
李潼与俾不掳合军五千三取道泾州,庆州绕行三千二百一十五里入河东。
与此同时,郑畋与黄巢派来的招降使虚与委蛇,暗中却连发百道传檄,号召天下藩镇入京勤王。
泾水河畔,李潼再次回首望向长安,耳畔似乎能依稀听到启晨钟的哀鸣。
“殿下,此去河东不知何年方能回来,我闺女的婚事怕就.......”契苾爽骑在马上痴痴地说。
“程举,过来,给你未来丈人磕头!”李潼见不得一个大男人做出林黛玉的表情。
程举策马过来,却不愿磕头,被武户升和几个亲卫直接按在地上拜了三拜。
“杀才,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婚约?”程举冲着武户升大吼。
李潼没搭理,只是冲着契苾爽拱手道:“恭喜您得了个好女婿,待入了河东,怕是该摆酒庆贺!”
契苾爽一脸得意,能把颗冉冉升起的将星收入自家,想不高兴都难,当场冲着程举喊了句:“贤婿快快免礼!”
得知消息的俾不掳赶忙送来箱礼物,非说是恭贺新婚夫妇的东西,被契苾爽厚着脸皮给笑纳。
过了泾河,越往北走越能感到寒冷,李潼紧贴着马背取暖,依旧被冻得瑟瑟发抖。
武户升是淮南人,更加无法忍受这种气候,忍不住骂道:“驴日的老天,这是打算将耶耶的鸟都冻掉么?”
俾不掳如同个政委,跑前跑后安慰众人:“还没开春,夜里更冷,可咱们往北好歹能保住性命,犯不着跟盐贼死拼。今年算是好的,庆州延州没听说遭灾,等咱们过了无定河,也就该开春了,那时候暖和!”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眼下连过夜都成了问题,十几个兵卒挤一块才能勉强入睡。李潼这种有洁癖的只能烤着篝火瑟瑟发抖。
“殿下,咱们为何不在关中待着,哪怕回南山住破庙里也比到这挨冻强呀!听说庆州一过连草料都难找,那种鬼地方咋活下去?”程举有些不理解。
李潼很想告诉程举,未来三年内,黄巢和大唐将在关中进行多次拉锯战,再留下去只会等着变成炮灰,然后被两边共同剿灭。
“晋阳乃李氏祖地,哪怕将来盐贼北上,咱们也能招募李氏族人守御。”李潼编出个自己都不信的借口,迎来程举的一阵鄙视。
武户升骂骂咧咧提着包东西过来,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
“殿下,这地方有狼,不是说庆州一带人烟稠密吗,怎地拉屎都能碰上这东西。得亏甲还没卸,要不这半拉屁股怕是就得喂狼了!”
众人被武户升的话所吸引,纷纷围过来观看,这才发现武户升手里拎着的是头半人高的灰狼。肚皮上还不时往外冒血,脖子上则有个棕色的皮扣。
“是党项人,戒备,戒备!李将军,党项人惯于训狼为犬,每战先驱狼群咬杀战马,再伺机偷袭。”俾不掳慌慌张张招呼自己的族人。
李潼没动弹,开玩笑,现在的党项人在灵,夏二州当个响马还成,若是敢明目张胆南下,不用郑畋出手,光是庆州刺史麾下两千铁骑就能打得党项叫爸爸。
一头饿急眼的狼而已,犯不着那么紧张。
可惜李潼今天的运气不成,还没等刘显带人搜巡,北面就开始传来马蹄声,程举估计在三千上下。
李潼开始有些慌了,三千骑兵在野战中堪比坦克,尤其己方现在没有半点防御措施,赶路赶得连营帐都没立。
“弓弩手向中军靠拢,契苾爽,郑旦,带骑兵拖住敌军。”程举大声喊着,手里火把直接举到金吾卫军旗下,方便士兵集结。
契苾爽马鞍都没来得及放,骑着光背马就直冲北面迎敌。
李潼仅存的三百多骑兵如同泥牛入海,没发出半点动静,连带着紧随其后的俾不掳所部都跟着慌乱起来。
“李潼,快跑,来的党项该有上万之众,趁着天黑,咱们熄灭火把后还有机会!”俾不掳把马鞭抽得烂响,向着南面狂奔。
武户升抽刀站在李潼身后,鄙视地看了眼那矮胖子,嘴里骂道:“还是沙陀少主呢,这黑天野地往哪逃去,死守还能求得条命来!”
李潼有些不明白,就算是三百头猪冲过去也该发出点声响,除非党项人现在已经装备红外聚集步枪,能做到一枪一个小朋友的程度,否则光凭契苾爽的马上功夫,再不济也该逃回条命来才是。
低沉的夜幕中,北面开始亮起点点星火,很快连成条火龙。
契苾爽很骚包地在前面带路,头抬得如同引导鬼子进村的汉奸翻译官。
程举怕李潼出事,硬是自己策马往前查看.........
宥州刺史拓跋思恭,这是契苾爽带过来的党项人,郑畋为求战胜黄巢,如同武侠小说里的扛把子,广发英雄帖叫人助战,拓跋思恭就是这么被忽悠过来的。
党项跟沙陀在灵夏二州没事就玩真人PK,面对俾不掳时,拓跋思恭一脸嫌弃,甚至连正脸都没给过。面对李潼时,拓跋思恭谦卑异常,连腰都没直起来过。
现在的党项可没李元昊时那么强悍,本就是松散的羌人后裔联盟,别说打仗,就连吃饱都成问题。东边跟沙陀抢牧场,西边跟吐谷浑抢物资,后来发现沙陀老大跑路去了漠北,立马开展西部外交战略,将重点移向沙陀地盘。
俾不掳和他爹俾善其平日里没少跟党项玩命,现在碰到一起,要不是碍于李潼的存在,两人能当场干起来。
“李将军,大唐兵马都在往关中集结,为何您却偏偏往关外走,还要护着那黑鸦?”拓跋思恭还不知道李潼的真实身份。
沙陀军中以黑色为主,故有鸦军的外号,李潼笑着回应:“朱邪赤心奉诏南返,朝堂怕他再生野心,故令我等护送小族主前往晋阳,聚拢河东沙陀部众,防着朱邪赤心做大!”
朱邪赤心在位时,将党项和吐谷浑压制得死死的,要不是卢龙节度使跟太原节度使配合,灵州怕是早被沙陀拿下。
拓跋思恭猛吸一口凉气,在朱邪赤心和俾不掳之间,他宁可选择矮胖子,也不要跟独眼龙父子对峙。
“俾不掳,党项一族此时精锐尽出,你回去后若敢西犯,拓跋氏誓与你同归于尽!”
拓跋思恭这话听着是威胁,实际已经表明跟俾不掳的和解,双方在没解决朱邪赤心之前,是不可能再发生冲突了。这样一来,俾不掳会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朱邪赤心身上,党项人也不会因为南下勤王而担心被沙陀人攻击。
俾不掳只是面相憨厚,其实满肚子坏水,张口就道:“我与你今日结为兄弟,往后再无犯边之举。”
结拜这事在游牧民族中很普遍,同等实力下,拜完把子等于买平安,如果一方实力突然受损,那结拜兄弟很可能捅你最狠。
“行,我比你年长,理当为兄,就请大唐李将军做个见证,日后也好传给族人知晓!”拓跋思恭不傻,将大唐抬出来做后盾,往后要是俾不掳翻脸,他也能找个理由向大唐求援。
一只羊,三碗酒,连香都没管,两个族长就开始结拜,然后割着手腕放血豆腐。
“殿下,要不将党项头人宰掉,然后带着这群骑兵一块走,三千骑呐,放河东也是能唬住人的数!”武户升流着口水念叨。
“现在不成,党项人太过穷困,你看那些骑兵,有的连马鞍子都没有,全等着收复长安,让皇帝给赏赐呢。就算杀了拓跋思恭,那些穷疯了的家伙也不会跟咱们走。先等等,日后咱们在晋阳站稳脚跟,再花钱买下这群骑兵!”李潼看待党项人的目光很可怕,犹如市场里挑猪的屠夫。
天色刚亮,拓跋思恭便与李潼告辞,他所带的军粮不多,需要尽快赶到凤翔,让郑畋帮助补给。
俾不掳仿佛卸下块大石头,人也跟着轻松起来,没事居然还能在马上哼哼两句,惹得武户升大为不满。
在庆州获得少量补给后,俾不掳认为该加快速度,提议直接过洛水,从延州取道黄河,直奔汾州,再沿汾河北上直达太原。这样可以不用绕道长城走灵夏二州这条路。
李潼是个门外汉,平日里连用导航都会迷路的人,哪懂这些。让程举看看没啥问题,就直接同意了。
没想到大军刚过延州便出了问题------俾不掳的族人开始北迁了!
延州以东,无定河与黄河中间的***本是沙陀一族的粮仓,这里水草茂盛,牛羊肥壮,俾不掳近一半的部族都在此地放牧。
可过了无定河,俾不掳发现,他的部众不见了!
四十名斥候整整寻找了一天,这才带回个勾腰驼背的沙陀牧民。
“都走了,半个月前,独眼龙来信了,说是等开春就回来,往后要想过好日子,就跟着他走,先到朔州那边去等着。若是不走,那往后就是朱邪氏族的仇敌,见面就杀!”牧民三言两语说明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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