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陀------本为西突厥的一支。
自宪宗年间起,就帮着大唐四处作战,使原本驻扎在灵州的部众逐渐向代北转移。
自朱邪赤心父子北遁,大唐又开始收拢沙陀族人,并在晋阳以北形成以俾善其部为首的亲唐族群。
李潼知道,自己若想跟朝堂分庭抗衡,必然要寻找强大助力。眼下沙陀有分裂为两部的危险,俾不掳便是个很好的契机。
“程举,到了凤翔后约束部下,除却采买粮食外,无故不得入城!”李潼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凤翔。
武户升将军旗藏好,所有士兵都按大唐军人打扮,束发左衽,与黄巢披发着锦的部队区分开来。
程举身着山文甲走在前列,一路小心翼翼,但即便到了奉天范围依旧没见到前来阻截的大齐人。
“殿下,事情有些不对头,按说贼军四成的兵力都该驻扎于此,为何这一路行来偏偏半个人影都不见,莫非已经攻陷凤翔岐州,正往蜀中入寇?”程举诉说自己的担忧。
别说岐州,黄巢此时连斜谷都没敢去。不是大齐皇帝害怕,而是郑畋的态度颇为暧昧。凤翔陇右一线的唐军只守不攻,就连吐谷浑都未曾派出一兵一卒,联系到之前凤翔军的降表,黄巢认为可以兵不血刃拿下郑畋。
李潼尚不知晓其中的奥妙,但这并不妨碍中山王美丽的心情,尤其是听说凤翔一带粮草充足,郑畋手下兵马众多的消息后。
“传令下去,明日午后赶到凤翔,本王杀羊犒劳军中!”李潼很想早点离开关中。
程举将话传达出后,玄甲军欢声雷动,连冬日的寒风都顾不上,扯开衣襟开始玩命奔跑,如同见了兔子的野狼。
中和元年二月初八。
叫花子一般的玄甲军抵达凤翔正东十五里,打出的旗号是骊山屯卫军,主将程举,副将契苾爽。
郑畋听闻亲自出城迎接,并至军中密谈。
“李潼见过郑相!”李潼的打扮像个亲卫,老郑一时没认出来。
“中山王不在骊山殉国,跑到凤翔来作甚?”郑畋的话很气人。
李潼眨巴眼笑着说:“吾妻王婉与昭王妃俱在隐蔽之处,有族兄李渲守护,断无性命之忧!”
果然,老家伙只管自家亲戚,听到王婉没事的消息立马换了张脸,大笑着说:“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免得老妻日日哭诉,这半月来,老夫连房门都没踏足半步!”
怕老婆这事属于大唐特色,越是高官越怕得厉害,郑畋说出来也不算丢人,只是这王婉值得堂堂宰相跟自己翻脸吗?李潼有些纳闷。
郑畋时间不多,很快就谈到正题:“王铎现为凤翔转运使,蜀中米粮皆控其手,老夫亦不得插足。”
李潼现在明白了,老郑拿了军政大权,皇帝怕他闹独立,于是将后勤部长的位置给了王铎,这样一来,无论郑畋想如何调兵,都必须征得王铎同意,否则走半路就得饿肚子。
“妻伯与潼并无深交,郑相怕是找错人了?”李潼不愿掺和朝政。
“俾不掳钱粮皆无,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到族中,怕是会令朱邪赤心做大。狼子野心之辈若据晋阳,那代北之地再无大唐。如今中山王欲远离关中,正好借此机会与俾不掳修好,将沙陀部众一分为二,令其不敢造次。”郑畋笑眯眯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沙陀人对朱邪家族十分信服,当年就是朱邪尽忠率领部众东迁,回归大唐的。俾善其,俾不掳父子属于沙陀集团的二把手,大唐驱逐朱邪赤心后,才扶持他们做大,但影响力和权威性都无法与朱邪赤心想比。
李潼明白晋阳一带的复杂局势,沙陀,党项,吐谷浑,河东节度使郑从谠这些势力没一个好相与的。想到这里,李潼忽然眼前一亮,明白过来郑畋为何会帮自己和俾不掳。
“郑相,河东节度使郑从谠该是您族弟吧?”李潼反问。
郑畋点点头,没半点不好意思,指着李潼的鼻子说道:“是又如何,你如今乃是反王贼寇,若非老夫帮着隐瞒,信不信今夜就会有大军攻伐于你。想活命就帮着老夫占住晋阳,日后你想建藩立府老夫也不管你,但郑从谠得给老夫全须全影的送回来。另外,老夫再给你二百骑军,由昭武校尉郑旦统帅。”
李潼点点头,小声回应:“您家老三都给派到我军中,您不怕日后被皇帝说成乱党同谋?”
郑畋冷笑几声,扔过张盖了官印的麻纸道:“区区盐贼便能攻克西京,大唐气数将尽,老夫也得为子孙找个安生之所。这是调配粮草军械的军令,你自去找王铎商议。还有,再敢把玄甲军之名安在那帮叫花子身上,别怪老夫亲自带兵进剿。左金吾卫大将军张直方公然投贼,你且将左金吾卫的大旗拿去,至于官召,还是给你那侍卫程举的好。”
一个时辰不到,郑畋的军营视察工作完成,李潼扮做亲兵跟随老郑直奔凤翔。
凤翔本就不大,这一个月来被泾原,河朔,外加关中滞留的神策军一入驻,顿时变得拥挤不堪,到处都是屎尿横流。
王铎的办公地点选在城北靠近城门处,这里堪称整个凤翔最为热闹的地方,来来往往的大车不断将物资运往各处军营,然后又继续接收蜀中送来的战备。
王铎自从被卸了宰相之位,心情就没好过,整天绷着块脸瞅谁都不顺眼,尤其是顶头上司郑畋,凭什么就他能有独断专行之权,自己就得傻乎乎坐在城里分配粮草。要不是蜀中太远,王铎很想过去问问皇帝,同样都是被去职的宰相,待遇差别为啥这么大?
眼见天色将黑,王铎整理完最后一份索要粮草的文书,狠狠盖了个大红印后,这才唾口浓痰,起身整理衣袍打算下班。
“王公,外头有人求见,说是新任命的左金吾卫帐下!”门口小吏跑进来禀告。
“左金吾卫?什么玩意,不见,张直方都他娘投贼了,谁还用这么晦气的军名,告诉他们,明日再来!”王铎理都不理,转身就朝后堂走去,那是他平日休息的地方。
小吏匆匆忙忙跑出去,王铎一只脚刚跨入后堂,小吏又急匆匆地跑回来,小声说道:“王公,那人说是您的族侄姓王名自高!”
“王自高?这小子不是跟着皇帝跑蜀中去了吗?怎么会到凤翔来,还打着左金吾卫的旗号?”王铎本来不想见,可一想到当初自己兵败,乃是亲兄变卖家产打通关节,这才让自己只受到个罢相的处罚。
“罢了,罢了,上茶,让他到书房等我!”王铎皱着眉头回应。
书房里,李潼翘着二郎腿四处乱看,对家具的样式颇为不满,认为放到后世只能算是八流产品。
一盏茶快喝完了,王铎的脚步声才从门外传来,李潼赶忙起身,规规矩矩站到门前行礼:“小侄拜见叔叔!”
王铎似乎很疲惫,看都没细看,点着头道:“行了,说吧,你是怎么到凤翔的?”
李潼没立马回答,先朝门外左右张望一阵,确认没人窥视后,这才轻轻关上门,小心翼翼将头盔摘下。
“王公,您老可是让本王好等呀!”李潼笑眯眯地说。
王铎猛然起身,一脸紧张地问:“你是何人,为何冒充我侄儿?”
“中山王李潼,哦,现在该是反贼李潼!”
王铎瞳孔顿时放大,声音也有些颤抖:“难不成你与山贼同谋是真的?今日莫非是那盐贼让你来的?”
李潼很想给自己一巴掌,好端端说什么反贼,看把老头给吓的,得亏没有心脏病,要不就白忙一场。
“王公,李潼乃宗室血脉,怎会与盐贼为伍?您老多虑了!”李潼赶忙解释。
王铎将信将疑地打量李潼一遍,见他浑身上下没带半点兵器,这才松了口气,指指下首的凳子示意请坐。
“当初陛下乃是气头上,如今殿下安好,自可入蜀禀明陛下,日后也好重获王号!”王铎说道。
李潼只是笑笑,没有接话,反而从身上找出两张麻纸递给王铎。
“这是本王所需的军备,郑相已用印。另一张乃是婉儿写给丈人的家信,还望王公转交。”
王铎皱着眉头看完两张纸,对李潼的好奇心不减反增,沉着声音问道:“给军备与俾不掳,这事老夫无异议,可你麾下的三千人马也要军械,此事断不可行,如今朝中正要攻打盐贼收复长安,那会容得军备外流,还是河东四战之地。”
李潼笑呵呵地只回应了一句:“郑公三子郑旦现为我部马军副将!”
世家能够在华夏屹立千年的原因,并非是本身实力雄厚,而是懂得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如三国时期,诸葛家三兄弟分别投靠魏蜀吴三个势力,无论哪个胜利,诸葛家都能延续下来。
王铎懂得这个道理,听到郑畋已将儿子派给李潼,顿时拍着桌子骂道:“汝妻乃是王氏出身,何曾用他郑家相助,明日清点军备后,老夫二子王习,族侄王陆自会入你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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