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举拿着那张皮纸细看一边,然后脸成了猪肝色,便秘一般哼哧半天,然后憋出一句:“吾宁死尔!”
能用张纸就把人逼到自杀,李潼很感兴趣,抢过来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契苾赫这一家子全是狐狸养的,也不知怎么动的心思,居然把主意打到程举身上。
羊皮纸上用毛笔歪歪斜斜地写着一大通废话,无非不过是程家和契苾家具有深厚的革命友谊,为让这份友谊发扬光大,需要更进一步。怎么进呢,那就是结个姻亲。至于什么时候结呢,这个问题需要后代自行解决。
李潼悄悄把手上的墨迹擦掉,冲着怒目而视的契苾父子尴尬笑笑,然后拍着程举的肩膀,一脸哀伤地说:“哎,父命难违,祖命更难违!这事本王帮不了你。”
程举一转身,冲着契苾赫说:“割舌头吧,往后军中由武户升传令!”
契苾父子一脸诧异,没想到碰上个钻牛角尖的,顿时七嘴八舌地讲起道理来:“咱两家算世交你认吧?”
程举点头。
“咱两家几代没仇怨吧?”
程举点头。
“咱两家没结过姻亲吧?”
程举继续点头。
“那你跟欣儿结姻亲不违祖训吧?”
程举还是点头。
“那就结亲!”
程举点头,片刻之后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契苾爽一脸不耐烦,蒲扇大的巴掌直接按住程举脑袋,喷着唾沫芯子说道:“方才你点头了,大丈夫哪能言而无信!反正我闺女清白身子让你见到了,你若不娶,等她伤好就只能自尽!”
程举一脸悲愤,指着契苾爽骂道:“你父子二人俱为奸徒,居然用自家血脉要挟!”
“答应就成,否则我现在就告诉闺女,让她立时自尽!”契苾爽嘿嘿笑着回应。
......
程举很委屈,他不明白自己救人为何救出个婆姨,尤其还是契苾家的闺女,要是被家里知道自己娶了个异族人,估计连大门都不会让进。
“契苾家那可是骑军高手,契苾爽更是一代英雄,娶了他闺女,光是陪嫁就能让长安城里的公卿羡慕死。”李潼在旁安慰。
“满共四十多骑,当年先祖一个庄子的奴仆都比这多!”程举不服地说。
李潼抬脚就踹:“还先祖,你家自打卢公过世,还出过什么人物,滚去准备,三日后成亲,敢说个不字,这军你就别带了,本王丢不起那人!”
逼着程举成亲,这是李潼早就算计好的,毕竟忠职殿的人太过神秘,想要完全控制很难,如果有了家室,那就不一样,尤其是契苾家的闺女。看那彪悍样,估计洞房完毕就开始当家,往后自己只要不时关照关照,还怕程举起反心?
“要不你也娶个契苾家的?我见那边还有几个待嫁的闺女!”李潼冲着武户升询问。
大胡子把头一扭,转身就跑。
中和元年一月二十八,凤翔陇右节度使郑畋因故病倒,监军彭敬柔隐瞒不报,私纳降表,向大齐招降使献媚。
消息传出,关中震动,岐州以东四万七千神策军群龙无首,顿时陷入混乱。
李潼却在此刻宣布全军西进,向郑畋靠拢。
程举,武户升等纷纷表示反对,害怕自己会变成反贼黄巢下属。
“郑台文私德无亏,忠义无双,陛下西奔尚带军接驾,又岂会半月功夫就降贼。”李潼面色平静。
“殿下,虽是如此,我等亦不可轻往,莫如先往螯至,联络神策右卫王怀将军同往。”契苾赫是昭陵通,四周驻扎的军队都有了解。
李潼点点头,默许这一提议。
......
昭陵西北五十里,王怀的军队就驻扎在这,自从黄巢入京,这位拥兵五千的将军便在降战之间犹豫不决。
大齐与大唐的军队在这一带犬牙交错,隔着个山头便能互相打招呼。
李潼怕出事,只敢夜间行军,为此连火把都不敢打,生怕被人发现。他如今的身份太过尴尬,说是大唐亲王吧,爵位早被夺了,连皇帝都将他视为反贼。说是反贼吧,他跟黄巢无法和平共处,双方必须有一方倒下才能罢休。
“往后就叫玄甲军,本就是从昭陵杀出来的王师,太宗皇帝泉下有知也会赞同!”李潼给自己的军队命名。
“程举,你为统兵官,武户升,你为步军总管,契苾爽,你为骑军总管,刘显,你为斥候校尉。”
众人对李潼的分配没什么异议,总共才一千来人,二百骑兵,八百五十步军,三十人斥候。抢来抢去连个大点的折冲校尉都不如,还不如老实接受分配。
按契苾赫说的路线,李潼只需要翻过面前这座山,再往西行三里,看到个夹谷便是王怀的驻地。
可出去打探的刘显回报,夹谷里别说人,就连野狗都没一只。
“我爹不会骗人,定是王怀调走了兵马。”契苾爽一脸晦气,认为出师不利。
李潼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也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王怀还能坚守驻地,与盐贼死拼。
“传令,继续西行,斥候放出十里。”李潼下令。
刘显还没跳上马背,面前的山上忽然亮起火光,紧接着无数火把开始顺着山路蜿蜒而下。
“殿下,咱们中埋伏了!”程举伸手朝后方指去。
李潼回头,发现身后也出现无数火把,正朝着己方奔来。
刘显一脸惊愕,跪地解释:“殿下,方才末将查探时未见敌踪!”
“不关你的事,两队人马都是从东边过来,那边太过危险,我只让斥候出巡五里,想必现在该有回报了。”
很快,两名斥候一南一北冲到李潼面前,跪地禀告,来的两支人马都有数千之众,黑夜中看不清阵营。
“殿下,末将以为该朝西急行,趁敌尚未合围,还有机会!”程举有些着急。
李潼没回应,仔细观察了两边的行军队形后,突然下令:“准备火把,将军旗藏起来,所有人披发,右臂扎白麻布,立于道旁,等我号令。”
程举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顺着李潼的目光前后张望,又在心中思虑一阵,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殿下,您的意思是,这两队人马并非出自一处,也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李潼点点头,指着正前方人马说:“学着点,你往后带的兵会越来越多,这种事只需稍加留意便可察觉。北面人马队形松散,下山能分出十余路,且前后能隔百丈,除却盐贼,还有何人敢如此行军。南面人马并行三人,即便山路狭窄亦不分离,必属朝廷精锐。我军熄火掩旗,且不说他们看不看得到,即便真是冲着咱们过来,那西边为何不派人马合围?传令,诸军不得做声,一会依令行事。”
大唐受各种因素的制约,很少进行夜战,尤其是在野外。打起火把会暴露目标,不打火把连对面什么人都看不清楚,要是一个不留神,死在自己人手上的比死在敌人手上的还多。
李潼的玄甲军这些日子被程举训练得欲死欲仙,禁军才用的法子被完全施展在这些人身上,已经养成令行禁止的毛病,听到命令便条件反射般往左侧集结,留出可供五人并行的宽敞道路来。
说实话,李潼两边都不想帮,帮大齐,那是与虎谋皮。帮大唐,那是饮鸩止渴,无论那边赢了都会把自己杀之而后快。逃跑更不可能,只要自己稍有动静,两边人马可能都会派兵拦截,还不如站在原地坐收渔翁之利。
盐贼军伍不严整,反倒是最先到达李潼位置,双方刚一接触,李潼便跳出来大喊:“禁声,吓跑了唐军尔等担不起这罪名!吾等奉大将军令埋伏于此,尔等为何现在才到?”
大齐军队先过来的只是些前锋斥候,见李潼军队披发整立,士无慌乱,心理先信了七成,等刘显上前打阵哈哈,聊聊淮南战时趣事,最后三成疑虑也消除殆尽。转头就去回报统军使赵元奎,说是大将军王潘料事如神,早就派了一帅人马在此埋伏,今夜必能大胜云云。
大齐右督帅,奉天行营招讨副使赵元奎是黄巢表亲,原本就对王潘身居高位心存不满,这次铆足了劲想要立个大功,没想到又被王潘抢先布局。要说佩服那是假的,心里早恨不得拿刀将王潘剁成十八块,连带着那支预先埋伏的人马一同塞狗肚子里。
“让伏兵打前阵,等死得差不多了,耶耶们再去捡便宜!”赵元奎眼中冒出丝寒光。
一旁的副将却出声劝阻:“主帅不可,唐军早已兵无战心,莫说区区几千人,就算上万之众,不也在潼关被咱们如撵鸡逐兔般玩弄。如今若让伏兵打头阵,败了还好,若是胜了,岂不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元奎眉头危皱,指着副将问:“倘若派你部出战,可有把握?”
副将拍着胸脯表示自己的决心。
“传令,副将卢芳率马步军三千迎敌,王潘所派伏兵居后策应,敢不从者,军法处置!”赵元奎将令旗挥手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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