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手还没伸出去,就听程举暴喝一声:“找死!”
然后便是两把横刀一左一右朝那名送水的侍卫砍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李潼还没反应过来,程举的刀已经劈在那侍卫肩膀上。只听“噗”的一声,送水侍卫应声倒地,血从麻衣里慢慢渗出,一柄手弩也随之滑落。
“昨夜放火时,有人暗地里在寨门处埋下此物,却不想被武户升的暗哨察觉。属下怕打草惊蛇这才没声张,殿下您瞧他的手!”程举用横刀将那人的右手跳开,露出青黄相间的手掌,指甲里甚至还能看到草叶黄土。
“里边有细沙,是校场的三蒸土,你意思是,此人埋的?”李潼拿起程举递来的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张树皮,上边还插着三枚箭头。
“中山王遁!”这就是树皮上写的东西,看颜色该是用血。
“此人本非常山王府旧部,亦非末将属下,乃是那夜从竹溪苑忽然出现的。末将多次留意,此人如厕从未站着!”程举咬牙切齿划开那侍卫裤裆,然后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来内廷对我还是提防得紧,连秋狩都派宦官混进来,只怕武户升没做成的事,内廷回去也会做!”李潼眯着眼冷冷地说。
中唐之后,宦官对皇室的掌控日渐严密,尤其甘露之变后,李氏宗亲但凡流露出半点对朝局的不满都会遭到横祸。
光凭李潼得罪过田令孜这条,内廷就不会放过他,更何况带着三府家小前来秋狩,单凭李潼平日里对宦官掌权的不满,内廷完全有理由将他定为清除目标,反正那帮太监连大唐皇帝都杀过几个,区区亲王算得了什么。估计这太监也是被放出来充当耳目,只要稍微拿住些把柄,就能治李潼于死地。
“田令孜,爷爷跟你没完!”李潼咬牙切齿骂道。
“殿下,事不宜迟,咱们需要尽快找地方藏身,否则山下官军一旦上山,您带着这么多贼寇就算有理都说不清!”程举往尸体上再捅几刀,让人抬到密林里丢弃。
“不能向南,改道向西,本王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灯下黑!”李潼吩咐。
.......
“阿嚏.....阿嚏!”田令孜皱着眉头揉揉鼻子,明明殿内没什么冷风,他却还是觉着不舒服。小皇帝已经三天没上过朝,一直在承香殿逗留,想必那张居翰又弄来不少美人。
田令孜看看木桌上的厚厚一摞军报,吩咐身边的伺候小太监拿去烧掉,盐贼已经杀到中原,正向着东都聚集。大唐各地节度使按兵不动,全等着看朝堂动向,倘若黄巢胜利他们必然上表拥戴,倘若失败,那痛打落水狗也是功绩之一。
“去问问卢携,东都留守可需换人,那刘允章平日里就滑的像泥鳅,怕是守不了东都。还有那齐克让,勇归勇,可没兵呀。要不咱家去问问陛下,调出右卫几率兵马去撑撑场面?”田令孜自顾自地说着,一旁忙着看公文的刘季述劝道:“刘允章乃积年名臣,贸然换掉怕是不妥,莫如待盐贼退却,再思人选?”
刚被提升到枢密院的刘季述人微言轻,说话很怕得罪人,在发现田令孜面色不善时,立马闭嘴,然后指着一份公文道:“昨夜南山夜发山火,百里之外亦可见得。有蓝田县报称,南山有匪,聚众数百,掳中山王据于废营中,并杀山南县子钱怀州。蓝田令请派军入剿,夺还宗亲。”
田令孜听到钱怀州这个名字立马站起来,抢过奏报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沉声道:“区区一个中山王,怎可劳军入山,让蓝田令自行招募乡勇去寻。倒是那钱怀州,他不是足疾缠身么,怎会跑到南山去,还送了性命?莫非是被中山王诱骗所致?”
刘季述不敢搭话,心想田令孜不愧是敢当皇帝阿父的人,陷害个宗亲比喝水还容易,区区一句话,就把中山王跟响马归为一伙,连带着李津的死也扣在他头上。
田令孜拿着那封奏报飘飘然往承香殿赶去,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李潼跪地求饶的下场。当初就是因为他的烤黑馍导致自己无法向长安粮商交代,尤其是神策军中的账簿,就因为这东西的出现需要全面修改,户部过问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是再不压下去,很可能会被皇帝知道。
皇帝需要留下后代,这是皇族的规矩,哪怕李儇再不愿意,他也必须到承香殿接受相关调教。
田令孜来的正是时候,进门就看到李儇如木偶般坐在殿内,任凭两个美人百般挑逗。
“阿父,可是有军国大事上奏?”小皇帝焦急的打眼色。
“正是,事关重大,还需陛下亲自处置!”田令孜挑挑眉毛。
身为承香殿主事的张居翰无可奈何,只能挥手让宫女退下,自己上前扶起皇帝。
“岂有此理,中山王乃皇室宗亲,怎能勾结贼人害死钱怀州?”李儇听完田令孜的奏报一巴掌拍在桌上。
“圣上切莫动怒,中山王这事尚无定论,贸然处置怕是会惹争议,且让蓝田令先行查探,若是真有勾结,再论其罪也不迟!”田令孜假惺惺地劝解,说完又补充一句:“说也奇怪,那中山王带人夜袭山贼,既然事成,为何又被掳走?且还在贼窝里活了那么久,若非钱怀州的侍从见到,您还当他早已罹难了呢!”
李儇最恨的就是欺骗自己感情,当初听到李津死讯还难受了一会,虽说对李潼没啥好感,可毕竟是自己族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失去踪影,心中难免有些愤怒。现在突然知道人还活着,而且是在响马窝里活了这么久,立马就觉着是被欺骗。
“去把中山王印信夺了,朕可不想养着帮逆贼,告诉大宗正,三日之内另选嗣王!”李儇可没耐心等下去。
......
骊山,中山王府。
田大可死死抱着印信不撒手,被前来夺印的官员狠狠踹了几脚。
丫鬟仆役们哭声一片,连王婉都呆呆傻傻地站院里不知所措。
“田管事,把印交出去吧,母妃在灞桥那边还有座庄子,是当年的陪嫁,你带人过去暂且安置,此事日后查明必能给潼弟一个交代。”听到消息赶来的李渲安抚田大可。
“殿下,殿下......您且跟圣上说说,主家是冤枉的,当日若非主家带人毁掉床弩,咱们可都得落入贼手,他怎会与贼人勾结?”田大可放声大哭。
李渲摇摇头,宗正府既然派人夺爵,那只能是皇帝亲自下令,现在去宫里等于是火上浇油,说不定连自己都会陷进去。
“人还没死呢,就在这号丧,王氏,现在男的不在家,你身为大妇,就该把仆役下人安顿起来。莫要连最后的基业都守不住,往后哪还有脸见李家列祖列宗!”老王妃拄着拐杖来到院里,狠狠抽了王婉一耳光。
王婉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对呀,殿下还活着,只要日后能回到骊山,这府邸还是殿下的!”
......
府邸是不是自己的,李潼不知道,但双脚肯定不是自己的了。连续三天的昼伏夜出,已经让他吃尽了苦头,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觉。
“殿下,前边就到百丈峰,离蓝田快二百里的路程,咱们是不是歇歇?”程举喘着粗气问道。
“先带人去查探一番,倘若没有巡山的,那就夜里过去!”李潼可不想冒险。
......
百丈峰是秦岭山脉无数山峰中的一座,只因靠北的一面全是悬崖断壁,常人难以攀登,故此取名百丈峰。
作为道家为数不多的地盘,秦岭被历代道家视为**,因此百丈峰上也修了间道观,名叫玄天庙,据说是大业年间便流传下来的,当年孙思邈上山采药还留宿过一段时间。玄天庙作为百丈峰附近唯一的宗教场所,霸占了从峰腰到峰顶的全部地盘,拥有道士八十二人。
作为庙主的白枫最近几日心神不宁,就连炼丹的事都没了兴趣,整天做完早课便站在山门前发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静下来。
“庙主,这天快下雪了,您还是回去吧,最近世道不太平,上山来的信徒也少,众师兄弟商议,是否到山下给百姓义诊驱邪?”一个年青道士急匆匆跑来,把件道袍披在白枫身上。
“唉......老道上月夜观星象,连着三日都有巨星落于山中,却又无法卜出卦象,实难放心。你且让众弟子稍待几日,等此卦算出眉目,再行下山也不迟!”白枫皱着眉努力思索。
冬日的太阳总是落得很快,白枫知觉着过了一炷香功夫,天色便已暗下来。
“咚咚,咚咚咚.......敢问可有人否?”
山门处传来几声敲击声,一个年青儒雅的声音询问。
白枫眉头皱得更紧,已至冬日,就连山中的猎人都下山避寒,怎会有人夜入山门?莫非是追剿山贼的衙役,又或是走投无路的山贼?
“施主,山门已闭,贫道不敢开启,还望您明日再来参拜!”白枫回道。
“修心者但求问心无愧,修道者但求闻达于天,修福者只求不问世事!敢问道尊,您修的是何物?”年青声音继续在门外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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