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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溪边取水,扑灭这火,里边的钱粮任由尔等瓜分!”响马首领气急败坏地下令。

    “寨主,万万不可,当速离此地,天色渐明,山下已现巡骑!”一个全身皂衣的响马赶忙劝阻。

    关中此时还没有敢与官兵硬碰硬的匪徒,大唐虽然衰弱,对两京一带的治安还是极为重视,发现占山为王的,必定清剿不留。

    响马首领愤愤地朝大门处吐口唾沫,挥手下令:“退回山寨,路上要是遇到方才放火的那群肉狗,给耶耶活剥了!”

    李潼不知道李渲那边情况怎么样,他自己则快累死了,在损失半数人手的情况下,勉强冲破响马包围,由侍卫护着他一路南逃,即便天色大明,也没见身后的响马有所退缩,反而越追越勇。

    由不得响马们不拼命,李潼所逃的方向恰恰是他们老巢,折腾一夜,谁都累了,都想赶着回老窝睡觉。一听说前边跑的就是昨夜行动失败的罪魁祸首,这一个个来劲了,忙一宿屁都没捞着半个,全是那孙子害的,要不逮住下油锅炸三遍都解不了自个心头恨。

    于是乎李潼就在爬山的路上夺命狂奔,身旁是五六个丢盔弃甲的侍卫,身后则跟着二三百红了眼的响马,过程如同马拉松比赛。

    南山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东起蓝田西至宝鸡,李潼玩命奔波一个多时辰,气都快跑没了,愣是没见半点能躲藏的地方。

    “赫......赫......主家,前边有条深沟,赫.......草木丰茂,赫....藏人!”侍卫首领快喘不过气了,说完也不管李潼留没留神,抓着他腰带就跳了下去。

    人在极度劳累中,会出现严重的判断失误,李潼本想再看看,猝不及防下,被摔得七荤八素,躺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挣扎着爬起来,然后被侍卫首领一把扯到野草深处,贴着土壁一动不动。

    时间不长,响马们大呼小叫的声音开始传来,紧跟着是无数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追到天边也给耶耶活劈了那几人,驴日的马猴,你他娘不是号称南山通么,怎地现在还没追到那几条肉狗?”一个响马骂骂咧咧跳过深沟。

    “寨主,我可是跑了大几个时辰,本想着他们往山下溜,谁能想到这群肉狗往山上跑,害我手下弟兄白白绕了四五里路。您且宽心,再往前就是咱们山寨,留守的兄弟定能逮住这群肉狗。”一个高瘦响马边跑边回应。

    李潼大气都不敢出,愣愣望着一群响马凌空跃过,有不要脸的甚至连兜裆布都没裹,任由胯下那坨在风中晃荡。

    足足等了半柱香功夫,耳听得四周清净,侍卫首领才轻身爬上沟顶,伸出脑袋四处查探一番后,长舒一口气道:“主家,贼人跑远了,咱们快下山。”

    怎么下,刚才为了活命,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现在别说下山,就算爬到沟顶都够呛,剩余四个活着的侍卫瞅那模样也跟自己差不多。

    “先搭把手拉我上去!”李潼仰头有气无力地说。

    响马们确实跑远了,能看到前边山中被惊飞的群鸟。

    现在摆在李潼面前有两条路,第一,原路返回,与不知死没死的李渲胖子等汇合。第二,改装易服下山,从此隐姓埋名,靠后世知识做个富家翁,躲过黄巢及各地军阀的清洗。

    “主家,咱们现在往哪走?”侍卫首领恭敬地道。

    “回竹溪苑,待蓝田县派出屯军,我要亲自带路,剿灭这群贼人,以报津兄在天之灵!”李潼咬咬牙,他不想听见李津两位幼子的哭泣声。

    “诺!程举谨遵殿下之令!”侍卫首领突然换了称呼,却没引起李潼的注意。

    几百人顺着山路狂奔,想不留下痕迹是不可能的,尤其路上还不时能见到星星点点的血迹,估计是受伤响马留下的。

    山中天气变幻莫测,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这刚走三五里,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殿下,避过这阵雨水再走!”侍卫首领扯着嗓子大喊,以免被雨水砸落的声音盖住。

    “前边的兄弟搭把手,方才陪着宝爷断后,实在走不动道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从山路拐角处传出,紧接着冒出十几个手持刀枪的汉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行道总遇程咬金。

    李潼望着眼前这群响马欲哭无泪,现在别说跑,就连朝山下滚的力气都没有。

    “宝爷,这有群肉狗,估摸就是昨夜放火的!”

    随着呼喊声,一个头戴璞巾,脸上带疤的虬须矮个拄着长枪慢吞吞走过弯道。

    “几位想必就是昨夜逃出竹溪苑的吧,小人赖宝,螯至县人士,早年为万年县狱卒,昨夜倒是听到几位的身份。现在碰上了,小人也不敢动手,就请几位随我到寨中见见寨主,待上他三五日功夫,若官军无甚动静,小人再礼送诸位下山如何?”赖宝眯眼瞧着侍卫首领程举,只因对方右手一直握在刀把上。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失去后再无法恢复。

    李潼不想死,稍作犹豫后,他还是接受了赖宝的建议,指使程举放下手中的刀。

    “您是贵人,自然知道咱们这些贱民的难处,只要您一路上安稳,小人也拼着命护您个周全,毕竟昨夜知道您几位身份的,只有小人一个!”赖宝轻声朝李潼耳语。

    “这小子不是一般人呐!”李潼心里暗想,皇族出行可是秘密,别说蓝田县衙,就连长安守军都不一定知道。响马探子再厉害,也无法打探到昨夜入驻竹溪苑的是谁,否则也不会出现响马围攻的场面。

    赖宝带的人手将李潼等人做了个背绑,派出几人押着回寨,其余人手则开始消除路上的痕迹。

    山下隐隐传来战鼓声,想必是蓝田驻军已经收到消息,正在集结开拔。响马们打扫得更快了,甚至还变戏法似的弄出些捕兽夹,将三五只兔子腿夹断后放地上乱跑,从而达到隐匿血迹的目的......

    “定是贼人隐匿了踪迹,今日若是没个定论,耶耶亲自杀你全家!”李渲指着蓝田校尉脑门大骂。

    “殿下,您身背数创,切勿动怒,下官这就带人巡山,不找到中山王行踪决不罢休!”蓝田校尉浑身冷汗,三位亲王在他地盘遇袭,一死一伤一失踪,这事追查下来,不但自己脑袋不保,连家人都会被牵连,今日要是不拿出个结果,估计也不用下山,直接给死去的亲王陪葬算了。

    李渲心里那个气呀,好端端的亲子游被直接弄成人间惨剧,尤其李津的那双儿女,至今还趴父亲尸体上叫爹爹,嗓子都哭哑了也不放手,让人看着就心酸。

    响马敢在南山落草自然是选得有好地方,否则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袭击竹溪苑。

    李潼一行被赖宝带着在山中七拐八绕,前后翻了四五座山头还没到地方。

    “贵人,这地界您也别想着查探,下次来的时候,甭说草木,就连山头都不是这个样。南山七十二峰,同山同源,就算您是土地爷再生也分不出个子丑寅卯。今日您免了我这些弟兄一番血战,到了山寨里,赖宝也拼着命还您个太平。”赖宝凑上前打趣道。

    古人就这点不好,总喜欢凑个三十六,四十九,七十二这些数字,仿佛不这么说不足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尤其这赖宝,吹得一手好牛,你丫信不信下山就带人灭了你山寨,到时打掉你满口牙,让你喝一辈子稀饭,还不加盐那种!

    李潼想着想着自个都笑了,然后被个壮硕响马往前一推,扑腾着滚下条深沟。

    “主家,您没事吧?”程举关切地问道。

    “无妨,方才有些瞌睡,现下倒是醒了!”李潼苦笑着摇摇头,挣扎着爬起来跟着响马继续前行。

    穿过深沟,跨过小溪,钻过山洞,李潼望着眼前突兀出现的一道木门发呆。

    “走吧,贵人。当初右屯卫在这驻扎百年,别说官军,就连安禄山都没本事攻下。要不是代宗荒废,咱兄弟也占不了这南山。”赖宝乐呵呵地朝木门内大喊,里边迅速涌出十几个响马来。

    当年关中十六卫将长安护得严严实实,在贵人云集的南山设一屯也能想得通,就是这地理位置嘛,李潼认为光运粮就是个大难题。

    寨门上光秃秃的没什么替天行道大旗飘扬,就连原本设置的瞭望哨都垮塌大半,只剩下布满荒草的校军场,上边还有几十匹瘦马在吃草。

    穿过校场,面前是排低矮的木屋,横七竖八毫无秩序可言,而且新旧不一,看得出建造时间跨度很长,有的木屋墙上居然还能看到木耳,很是令人惊奇!

    响马们劳累一夜,早就睡得人仰马翻,李潼被带到正中一间木屋时,甚至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呼噜声。

    赖宝将李潼一行关在屋中,又令几个响马看守,然后急匆匆朝旁边一座屋子跑去,想必是把寨主找过来。

    果不其然,不大会功夫,一个哈欠连天的皂袍大胡子慢吞吞推开屋门,眯眼适应了会阳光,这才走到李潼面前道:“呵呵,就是你小子在后边给耶耶捅刀子,今日若不给个交代,我这些个弟兄怕是会有怨气!”

    大胡子约莫四十多岁年纪,披在身上的皂衣散开一角,露出里边浑圆的腱子肉。

    “说吧,给多少钱粮才打算放过我们?”李潼保持着后世的思考方式,不想摆出那种卑躬屈膝的姿态。

    大唐响马估计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肉狗,李潼被一脚踹在地上,然后开始趴着干呕。

    “什么玩意,当这是西市盐菜铺子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钱粮,你他娘能凑出三百石么。别以为耶耶不知道,秋后到南山的都是你这种无权无势的庶子,仗着家里有两臭钱满地撒欢。信不信耶耶只要敢往你家中派人,官军的尾巴随后就会跟来。”大胡子觉着不解气,又踹了一脚,这次李潼差点把胆汁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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