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排位靠后,皇帝说什么他听不到,只能跟着前面的人一同行礼。
太庙祭祀较为繁杂,礼官嗓门都喊哑了才堪堪结束,一人领走片冷猪肉后,真正的狂欢才开始。
两仪殿作为后宫主殿,被安排作为庆典会场,这也是历代皇帝定下的。
李潼作为大唐路痴,连茅房都没找到,就被安置在大殿外的侧廊里。米饭,羊汤,莲菜,炖鱼,糕饼七七八八地摆了一案几,还有个年岁不大的小宦官在旁伺候。
”陛下有令,宣嗣王潼,津,郡王奇.......入殿!“
还没坐稳当,一个白面宦官就站两仪殿门前高呼。
李潼冷汗直冒,生怕是昨夜发的几句牢骚被皇帝知道,现在要拿去杀鸡儆猴呢。
两仪殿本是寝宫,外观与处政的太极殿相比就圆润几分,柱子只是两人合抱粗细,门外立着不少宦官宫女,显得挺热闹。进门不敢多看,学着李津的样子行个大礼,然后就趴地上不敢出声。
“呵呵......津族兄还是老样子,到哪都惦记口吃食,再让人去切条羊腿来,没见津族兄怀里就剩半只了么!倒是嗣王李潼让朕颇为心惊啊,连新婚丑事都能闹得满城皆知。”
李潼不抬头都知道小皇帝此刻的表情,听口气这是对自己颇有不满啊。
“回陛下,潼自小便体弱多病,这才在娶新妇时惹人笑话!”李潼咬着牙编出个理由。
“体弱多病?依朕看......不见得吧?想当年先帝还在时,你可是连着揍了三位皇嗣才抢走了朕的贴身宫女。可怜绿萼伺候朕整整五年,刚打算放她出宫,如今怕是连具尸首都找不到了吧!”
李潼现在明白为何老王妃对自己入宫一脸担忧,感情早被皇帝给纳入敌对范畴了。小孩子的心思本就简单,一旦恨起某人来,很难化解得开。要不是雅王一脉就剩自己,估计李儇早就编织罪名把自己给杀了。
想活命就得赶紧撇清关系,可那个叫绿萼的宫女自个压根没印象,连田大可也没提起,难不成就这么认了?李潼满头冷汗,手指都快扣进地板里。
“陛下,此事微臣早已禀报田中尉,当年先帝将绿萼赐予李潼,潼惧,不敢辞。乃使人放其身契,寻灞桥良家子配之。今已诞两子一女,夫妇和美!”
李潼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轻轻抬眼,这才看到替自己说话的是个熟人-----张居翰。恩人啊,不但说出那宫女的下落,还将罪过推到别人身上,不愧是个有胆识的太监。
皇帝的仇恨不可能立马放下,只能把目光转到身旁一个白净宦官身上,李潼敢肯定,那家伙就是田令孜,不因别的,就因为他一脸奸相!
“陛下,确有此事,盖因陛下政事繁琐,老臣这才隐去不报,却又怕日后陛下问起此事,乃亲书一言夹于书阁,令小吏待陛下闲暇时再行禀报。”李潼猜的没错,那白脸宦官就是田令孜。
“阿父本就忙碌,此事亦是书阁小吏之过,令人责罚便是。倒是朕错怪了族兄,此事不可不慰。阿父,李潼承爵之事概不再议,与津嗣王等同袭便是。”小皇帝打着哈哈混过此事,眼睛却一直盯着李潼。
后世除却父母祖宗,李潼还没拜过别人,此刻趴地上却腿软得厉害,鬼门关前走一遭才明白,活着比啥都重要。明知道现在该起身谢恩,却偏偏爬不起来,嘴里跟着李津念叨几句。直到两宦官上前搀扶,这才晃晃悠悠爬起。
“哈哈.......哈哈哈........朕不过是一句戏言,族兄怎能惊恐至此,要不朕赏你头常胜将军,好好练练这皇族贵气!”小皇帝此时才露出开心的笑容,眼中杀意也消退不见。
虽说很想找把机枪突突死这混账,但嘴里还是赶忙说道:“回陛下,潼感陛下天威,乃致足不能行,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吃个饭都差点丢掉小命,李潼发誓一辈子不想再来皇宫,刚才明明就是针对自己,还拉着李津和另外几个不知名的皇族做陪衬,要不是张居翰一句话,可能另外几个皇族就该是攻击自己的主力。
“无妨,无妨,今日之事你也是因祸得福,陛下没了脾性,自会补偿与你,起码这脑袋还能挂几年,且随为兄饮酒做乐,莫再做他想!”李津伸出油乎乎的爪子,推着李潼往人少的地方去。
大唐宴会常常通宵达旦,若是冒然退席,必有人参奏不知礼数。李潼也没办法,跟着跟着李津找了个角落坐下,死里逃生也顾不得许多,拿起酒坛猛灌几口,这才喘着粗气平复。
李津似乎对刚才的一幕见怪不怪,嘴里一边塞着吃食,边含糊不清地小声道:“每年上元节都要闹出点事,今年算好的。你这儆猴鸡都没杀,后头进去的应当没几个见血。昨日宿沉香亭那几位,怕是回去就给你立个长生牌。”
李潼很想回家,回一千二百年后的家,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刚穿越就碰上个人命不值钱的年代,这心脏实在受不了。怪不得肃宗之后李家皇帝越来越菜,就这种玩法,越是出众的皇族越容易暴毙,指不定皇帝还和宦官约好,超过哪种知名度就该灭口。灯火通明的两仪殿在寒风中如同火炬般耀眼,但李潼却皱眉望着漆黑的夜空......
上元三日,给长安城带来久违的欢乐,估计是南边暂时没有坏消息传来,皇帝兴致大发地将今年的封爵定到正月二十二那天。如此一来,李潼这帮人便回不了骊山,只能暂住兴庆宫等待。
皇族与朝臣藩镇相交是大罪,但上元节这几天逛逛长安城还是可以的,前提是要报备监门郎知晓,甚至连路线都给你规划好,稍不留神就有越界的危险。
李津蹲花萼相辉楼两天便把李潼带来的零食消灭干净,正愁着早饭该吃啥呢,田大可小跑着过来禀告:“主家,津嗣王。常山王来访,邀您二位到西市一游!”
很好,想什么来什么,李潼憋这都快发疯了,正愁找地方发泄,这瞌睡就碰上枕头了。
“去把耶耶那钱袋拿上,早起嘴里就淡出个鸟来,也不知西市能吃到啥好玩意。田管事,你抽空到我府上帮着调教调教,那群憨祸跟大碗里的鱼头一般,戳哪动哪,连点眼力界都没有。”虎鞭兄对田大可情有独钟,没事就鼓动老太监跳槽。
李渲依旧很骚包地披着那张熊皮,见到二人出门便大笑着迎上前,举起手里的竹筐子道:“陛下赏你的常胜将军,怕放你府上被饿死,又命内监承调教了几日,这才命我送来。”
李潼瞅着竹筐里胡乱扑腾的大白鹅满脸黑线,怪不得赏赐时说是一头,没用别的量词,原来是这么个玩意,当时还以为李儇口误,闹半天是自个想多了。
田大可接过竹筐千恩万谢,就差跪地上认鹅当祖宗,小心翼翼叮嘱兴庆宫的仆役后,这才让车夫赶着马车出门。
都是同宗兄弟,李渲与虎鞭兄早就认识,客套一番后直接改了称谓,硬说这样亲切。于是李潼多了个渲哥,津哥,而自己依旧是三郎。
还没到西市口呢,李渲的小宝马就在含光门外与人发生剐蹭。大唐没交警,敢在皇城门口碰瓷的基本被做成风干肉。两车把式跳下去三言两语便鉴定了事故责任,然后互相咒骂着打算离开。
被李渲车驾撞上的马车上下来个瘦高青年,指着伸出脑袋查看的李渲骂道:“渲胖子,走哪都能遇到你个丧门星,咋地,前些日子被耶耶抢了头筹,你还不服气,今日指示下人暗算是怎地?”
被喷了一脸唾沫的李渲也不生气,乐呵呵地介绍到:“龟年兄,小弟这不是带俩族弟到西市转转嘛,赶巧能碰上,走同往,同往!”说着便把瘦高个拉到李津那辆豪华马车上,给津,潼二人一一介绍。
李龟年,这是瘦高个的名字,跟百十年前写诗的那人同名,身份却高了不少,乃是曹王嗣王,跟李潼一样等着几日后封爵。小皇帝前些日子打算让人到南诏看看,于是从宗族中选拔人才,比的居然是马球,美其名曰山高路险,唯马术精者方能出任。于是乎胖子李渲被按在球场上摩擦,在付出坠马两次的代价后,光荣告负。
“陛下打算征讨南诏?”李潼瞪大眼睛发问。
“征谁也不能征那地方啊,隆舜连亲婆姨都杀了,眼巴巴等着跟陛下求亲呢,这么恭顺的属国哪能征讨。为兄这是去为送亲做个前锋,打探打探那蛮人的虚实。”李龟年得意地说。
大唐鸿胪寺在对外关系上还算靠谱,没学慈禧那老娘们搞万国大战,拉拢打压的手段用得如火纯青,当年契丹就是被这帮家伙玩残的。眼下盯上南诏,估计背地里还有不少小动作。
李潼可不敢掺和,他可是上了小皇帝黑名单的,一不小心就会嗝屁。还是抓紧时间吃吃喝喝,找机会逃走要紧。
西域光复后,久违的驼队又开始出现在长安,尤其黄巢一把火烧了广州,这导致西市聚集了大量驼队。虽说陆路运量不成,可价格高啊。被库存丝帛弄得欲死欲仙的户部尚书,一气派出二十几个中人和小吏,逮住个胡商就玩命推销,弄得外人还当大唐只有这一样值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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