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明修诣已经做足了宫梧桐会去九重塔的准备, 但看到宫禾把他抱着离开时,心间还是莫名酸涩,不舍地看着宫梧桐越来越远。
睢相逢焦急道:“之之, 师尊真的要这么久才能回来吗?”
“应该不用这么久。”明修诣摇头, 但睢相逢还没欢喜起来,就听到他道, “但宫禾会用尽办法让他待够四年。”
睢相逢:“啊?为什么?”
宫梧桐已经被抱着消失在视线内,明修诣这才将目光收回来,叹息道:“你都没察觉出来他对我俩的敌意吗?他应该是觉得师尊继续在九方宗还会有危险。”
毕竟在宫禾的角度看来, 无论是不是被逼无奈的,睢相逢就是那个夺了宫梧桐佛骨的人, 明修诣也是那个见死不救将宫梧桐丢下后去寻睢相逢的无情渣滓。
宫禾虽然是通情达理的人,但被伤到险些去了半条命孤零零在血泊中陨落的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弟弟, 宫禾现在面对他们还能保持风度,已经很困难了。
睢相逢一呆,眼泪又下来了。
明修诣只好哄他, 从袖子里拿出来宫梧桐留给他的一瓶清心丹,柔声道:“师尊当时让我和你说, 他不怪你, 还要给你糖丸吃。”
睢相逢一边落泪一边捏着清心丹往嘴里塞, 闷闷地“嗯”了一声。
被带走的宫梧桐叼着宫禾的袖子一直在那哼哼唧唧, 一副不愿意离开的样子。
红素在一旁道:“佛子,小圣尊说……”
“不必告诉我。”宫禾大概还对那个“我要和之之双修”心有余悸,一时半会不想知道宫梧桐的小脑袋瓜子到底在想什么虎狼之词。
阐道会的烂摊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宫确已经准备动身回九重塔。
瞧见宫禾过来, 宫确轻柔地将宫梧桐接过来, 漫不经心抚着狐狸的脑袋, 见宫梧桐还在骂骂咧咧,不等红素给他转达,扣指在狐狸那雪白的耳尖轻轻一弹。
宫梧桐差点尖叫着蹦起来,一把抱住宫确的手就要啃他。
但尖尖的牙齿马上要阖上了,宫梧桐才后知后觉这是会把他吊起来抽的亲爹,怂得耳朵尖一耷拉,呜咽一声,伸出舌尖在宫确的手指上轻轻舔了一下。
宫确淡淡道:“不要胡说八道。”
宫梧桐蔫了,原来他爹能听懂他说话。
宫确抱着宫梧桐,没有和其他人告别,否则就宫梧桐那脾气,指不定又得折腾半天才能离开妖族。
宫梧桐不舍得离开九方宗,主要是他不想和他爹生活在一块不得自由,连好看的花衣裳都穿不了,一直叼着宫确的袖子呜呜咽咽。
宫确就当没听到,带着他御风而去,和宫禾一起很快就回到了九重塔。
九重塔旁边的封印有了异样,宫确回去后将宫梧桐扔回自己的房间,便和宫禾一起去封印处了。
宫梧桐在自小长到大的房间里上上下下闹腾了一圈,不得不接受了要在他爹眼皮子底下安分好几年的事实。
小小的狐狸在房间里东嗅嗅西嗅嗅,而后蹬着爪子爬上了窗台,扒拉开木窗。
在九重塔上可以直接看到封印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符文好像一堵虚幻的墙立在远处,好似通天塔,无数魔息源源不断从封印处冒出,直冲云霄。
宫梧桐已经很多年没瞧见过封印处竟然冒出如此多的魔息了,因为他灵骨的缘故,宫确总是不准他靠近。
随着年少时越长越大,他的魔骨也多多少少受到封印魔息的影响,有时候疼得他能昏过去,正因如此宫确才将他送去了九方宗。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宫梧桐缺失了一根佛骨,这魔物封印处的魔息对自己的影响并没有当年那么严重了,甚至还隐约感觉到一丝丝温暖如流水似的舒畅。
宫梧桐突然有种预感,自己丢了这根佛骨,许是再也修不了道了。
有了这个结论,宫梧桐第一反应却是:“话本上一般不都是徒弟入魔吗?怎么到我这儿就变了?”
宫梧桐正在悲伤着,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纵嫌明从外面而来,瞧见宫梧桐正趴在窗棂上扒拉风铃玩,挑眉道:“还难受吗?”
宫梧桐摇摇头。
纵嫌明大步走上前,把宫梧桐一把捞到了怀里。
宫梧桐都要翻白眼了,心想早知道就问花不逐要熊妖的内丹,看谁还敢随随便便把他抱起来。
纵嫌明抱着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手抚摸着他脑袋,直到将宫梧桐摸得舒服地眯起眼睛不住哼哼,这才闭着眸将手按在那雪白皮毛上,催动灵力去探宫梧桐的灵骨。
宫梧桐舒服得直接四脚朝天任由纵嫌明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纵嫌明到底在干什么,气得直接蹦起来,抱住纵嫌明的大手就咬了上去。
纵嫌明的手上被咬出一个牙印来,也不生气,他沉着脸道:“怪不得你一直不让我探你的灵骨。”
宫梧桐气得又用了点力,呜呜咽咽个不停,像是在骂人。
“你这已经是丢了一根佛骨的身体了!”纵嫌明冷冷道,“若是那根佛骨还在,你根本活不过五年。”
宫梧桐反唇相“叽”。
但我那时如果修了魔,连五年也活不到。
纵嫌明也听不懂他说什么,便自说自话:“所以你现在呢,我本来以为你将多余的佛骨抽出来就能保持灵力的稳定,但现在丢了一根佛骨也还是有灵力冲撞的毛病,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之后要怎么做?——舔什么爪子,你真把自己当狐狸了?”
宫梧桐不想听唠叨,直接趴着四爪摊开开始装死。
纵嫌明一拍桌子:“纵梧桐!”
狐狸这种小动物本来就容易受到惊吓,宫梧桐毛都炸了,气咻咻地从他怀里跳下去,一溜烟跑出房门。
宫梧桐不想别人插手他的事,就算是亲人也不行,他用尖利的爪子攀着高塔,没一会就爬上了九重塔的最高层,两只耳朵被风吹得微微摆动。
幼时他一被宫确骂,就会爬到最高层来趴着哭,直到宫确被他哭得受不了上来找他,他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他爹的“示好”,抽抽搭搭地被抱着下了塔。
宫梧桐趴在塔上,看着纵嫌明到处找他,哼哼唧唧地趴着,就是不肯下去。
他在塔尖上趴得昏昏欲睡,直到乌云密布,风雨大作,才急忙顺着塔边缘往下爬。
雨说下就下,宫梧桐的利爪勾不住被雨水浸湿的塔边,艰难往下滑了几下后,手下一个不稳,直接从半空掉了下去。
宫梧桐还没来得及恐惧,一股灵力轻柔托着他飘到了九重塔中,落在满是檀香的怀里。
宫确将他抱着,拿着干巾去擦他身上湿漉漉的毛,垂眸道:“跑这么高干什么?”
宫梧桐没忍住,直接疯狂甩了甩身体,将身上的雨水全都甩到了宫确身上。
宫确也不生气,任由他扑腾完,继续给他擦毛。
宫梧桐摊开身体,含糊叫了一声。
舅舅总是拉着我修魔。
若是寻常,宫确对此并不在意,这一次不知为何擦宫梧桐爪子的手倏地一顿,好一会才继续擦,心不在焉道:“你是如何想的?”
宫梧桐张开异瞳,诧异道:我以为你会让我不要管他。
宫确道:“你丢了一根佛骨,已经不和之前一样了。”
说起佛骨,宫梧桐就疼得龇牙咧嘴:但之前我灵力冲撞经脉,不就是因为佛骨多了魔骨三根吗,为何现在丢了一根,魔骨反而更凶悍了?
“只是一时的。”宫确将他擦干净,摸摸他的脑袋,“等到你妖骨的灵力消耗完了,佛骨依然会占据优势。”
那我不是能好受点了?
“对。”宫确点头,“本来三根佛骨你能活五年,现在少了一根,你大概能活六年。”
宫梧桐:……
才多出来一年!?
宫梧桐百无聊赖地甩了甩尾巴,似乎有些高兴:其实也行。
能活六年,已经和他预想中的多出了许多来。
宫梧桐总是给人一种很想活下去的错觉,但实际上他根本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人本能的求生欲似乎早在接受了自己的命数时便消耗殆尽,就算多活一年半载的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宫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在那一会舔爪子一会舔毛,好像无论变成什么他都要把自己捯饬得漂亮美艳。
直到宫梧桐梳理好了毛,宫确才淡淡道:“我总让你不要妄动欲念,但现在你将明修诣撩拨得动了心就不管不问,这是不是太没良心了些?”
宫梧桐不明白宫确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茫然看他:啊?
宫确道:“我听说他给自己立了一个五年之内晋入大乘期的目标,应该是为了救你。”
宫梧桐愣了一下,而后满脸愕然。
大乘期?!他怎么不去跳崖来得快?!
宫确:“……”
宫确本意是想让他有点求生欲,没想到宫梧桐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感动?
但话一说出口,宫梧桐就回想起当年自己也嘲讽明修诣五年之内从金丹到化神境是痴心妄想,还不如跳崖来得快,然后明修诣就真的在五年之内把化神境的修为甩到他脸上狠狠抽了他一顿。
宫梧桐被噎了一下,不吭声了。
宫确见他难得自己被自己噎住的样子,道:“怎么?”
自从宫梧桐有了“选妃日”,宫确几乎每回见他都要告诉他,不要轻易撩拨别人,不要心生爱慕欲念,更不要勾了别人的心后甩手就走做个无情人,但宫梧桐每回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想爱美和无意识地撩人。
没成想,这一次连他自己都栽了进去。
宫梧桐两只爪子抱住脑袋,呜咽了一下:您说的对,我的确是没良心。
宫确:“……”
他开始怀疑这只会自我反省的狐狸到底是不是自己亲儿子。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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