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无暇说话做事从来雷厉风行, 撂下一句话就将棋子一扔:“就这么定了,我先走了。”
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宫禾淡淡道:“剑尊,不下了吗?”
尘无暇说:“就当和棋吧。”
宫禾慢条斯理将最后一颗棋子放下, 很明显, 尘无暇差一步就满盘皆输。
尘无暇就当没看到那惨不忍睹的棋盘,起身将怀里睡着的狐狸捏着后颈递给明修诣。
明修诣手忙脚乱地将小狐狸抱在了怀里。
宫梧桐哪怕被这么折腾了一番也依然没醒, 反而因为明修诣身上熟悉的冰雪气息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保持着一个四脚朝天的姿势, 睡得更熟了。
尘无暇大概怕宫禾拉着他一定要分个输赢,将宫梧桐扔给明修诣后, 便慢条斯理地走了。
明修诣轻手轻脚地将宫梧桐抱在怀里,直到云林境他们靠了过来, 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急急道:“师尊的伤势如何了,他……他又怎么变成现在这番模样的?还能变回来吗?”
宫梧桐身上的气息和被他当成坐骑的妖狐身上的感觉很像, 明修诣大概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
云林境一一告诉了他。
秋却蝉在一旁啧啧称奇, 道:“我就从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将妖族内丹变成妖骨还能融合到身体中, 他可真是个鬼才啊。”
明修诣听得直吸气, 看着怀中的宫梧桐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无法想象在他离开后宫梧桐是如何挣扎着翻出来妖丹,又是如何硬生生将其置到自己鲜血淋漓的骨肉中的。
“他还……”明修诣想要说话,却因酸涩的嗓子声音有些嘶哑, 停顿了一下才恢复如常, 声音还是有些微微颤抖, “他还要保持这样多久?”
云林境还没说话, 一旁的宫禾姿态优雅地将黑子白子一一分好,淡淡道:“约摸需要两年。”
明修诣:“这么久?”
宫禾瞥他一眼,道:“比起今日丢了佛骨命殒于此,这两年已算是他侥幸向天道讨来的了。”
明修诣沉默,宫梧桐也和他说过若是他丢了佛骨的惨状,垂眸看着怀里呼呼大睡的狐狸,有些难过起来。
天道好像一直都不肯放过他。
宫禾将棋子收好,道:“阐道会一结束,我会带着梧桐去九重塔闭关。”
明修诣一愣,云林境皱眉道:“在九方宗不能闭关吗?”
“若是有了万一,你们谁能像圣尊一样护他周全?”宫禾这简单一句话,就让周围的人陷入了沉默。
此次阐道会比前些年要麻烦许多,一些弟子在交手时生出了心魔,有的非但没有精进,修为还跌了一大截,原本半个月的阐道会到了第十日便草草结束了。
这段时间,宫确和花不逐等人将妖族翻遍了,依然没寻到李南枝的踪迹,若不是宫梧桐被伤成那样,他们都要以为明修诣是在说玩笑了。
这几日明修诣一直抱着呼呼大睡的宫梧桐,越既望很难见到如此乖巧温顺的师尊,总是想着要抱一抱他,但明修诣看得太紧,连摸一下尾巴都不许。
阐道会结束当天,明修诣正在借由寒冰灵种那滴置入楚誉体内的水滴听那边的动静,不知是不是宫确这些日子逼得太紧,李南枝一直都未来找楚誉,而楚誉身上的伤势也因为那滴寒冰灵种融化的水滴而反反复复,一直在闭关疗伤。
见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明修诣将水纳入掌心,一垂眸便发现睡了好几日的宫梧桐终于懒洋洋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叽”了一声,缓缓张开那双异瞳。
明修诣忙道:“师尊?”
宫梧桐迷迷瞪瞪了好一会,眨了眨狐狸的竖瞳,妖狐的身体让他骨子里的魅意更深了,只是一眨眼就能将人的魂儿给勾跑。
明修诣抱着他,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不说话,紧张地道:“您还疼吗?佛、佛骨怎么样?”
宫梧桐眯着狐狸眸,后退蹬在明修诣的大腿上,用爪子勾着衣襟往上伸展了身体,哼哼唧唧地在明修诣唇上舔了一口。
明修诣:“……”
可以的,都成这样了还不忘浪,这肯定是他师尊无疑了。
明修诣一动不动任由他折腾,直到宫梧桐累了,两只爪子勾着他衣服,懒洋洋地趴在他肩膀上,他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顺着小狐狸的脊背一路往下抚了抚,轻声道:“对不住,师尊,我没能把佛骨给您找回来。”
宫梧桐人形的时候就喜欢有人抚他的后背,此时化成了小狐狸更是喜欢得无法自拔,被轻轻捋了一下就发出一声又软又娇的叫声,哼哼唧唧个不停。
他“叽”了一声,明修诣虽然听不懂,但隐约知道他最想知道什么,又补了一句:“不过二师兄我带回来了,他险些入魔,现在被佛子清了心魔,正在修炼——哦对,二师兄还结婴了。”
宫梧桐赖叽叽的眼睛一亮,又亲了明修诣几口,哼哼了一声。
明修诣觉得这样交流实在是困难,只能半猜半问地理解宫梧桐的意思,抱着他前去寻睢相逢。
自从睢相逢从禁地回来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宫禾前来为他驱除心魔两次,除此之外他谁都不见。
越既望唯恐他出事,一直都在他房顶蹲着,时刻警惕着里面是否有灵力波动。
明修诣抱着宫梧桐轻轻敲响了他的房门。
一听那轻缓的声音,睢相逢就知道是明修诣——越既望和景澈他们一般敲门都是用砸的,只有明修诣才会这么温和,唯恐惊扰了他。
“之之。”睢相逢的声音沙哑至极,“我没事,也不想吃东西,回去吧。”
宫梧桐一听睢相逢这个颓废劲,睡眼惺忪的他终于醒盹,气势汹汹地就要挣脱明修诣的怀抱拿爪子去踹门。
明修诣忙不迭抱稳他,道:“是师尊到了。”
明修诣清晰地听到里面的睢相逢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收拾杂物似的。
很快,一直紧闭了好几日的门终于被打开,脸色惨白的睢相逢怯怯地出来,视线在落在怒目瞪他的异瞳狐狸身上,当即愣了一下。
聪明如他,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宫梧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本能就要关上门逃避此事,但察觉到宫梧桐在瞪他,似乎还想扑上来挠他,睢相逢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起码宫梧桐还会骂他,这会让他好受许多。
宫梧桐朝他凶巴巴地叽叽叽,哪怕听不懂睢相逢也能从他的气势和神情中猜出来宫梧桐现在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甚至是能将他骂得栽一个跟头的恶语。
但睢相逢却甘之若饴,明明听不懂还不住点头,一直附和。
“师尊教训的是。”
“是是是。”
“师尊骂得好。”
宫梧桐本来在让他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但听到他一直附和自己骂他,差点被气笑了。
他是那种遇到事情只会骂徒弟的师尊吗?!
就在这时,红素从不远处而来,瞧见宫梧桐,眸子微亮,但很快又矜持地保持着小圣尊醒了,特让我前来伺候。”
宫梧桐本能就回一句:“叽。”
我不需要人伺候。
红素却笑道:“红素是妖族为数不多的狐妖,您若是交流不便,我可为您转达。”
宫梧桐一听,立刻来了兴致,朝她叽叽。
这一回,宫梧桐说的全都是骂人的话,他本来不想红素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家转达他那些不带半句脏话的骂人词,但他骂了几句轻的后,发现红素一直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红唇轻启,优雅温婉地吐出“你是蠢货吗?”这样的词时,也依然面不改色。
宫梧桐叹为观止,而后骂得更起劲了。
睢相逢被骂得耳朵都要耷拉下来,宫梧桐很快就不忍心,哼哼唧唧几下后,从明修诣怀里跳出去,一下扑到了睢相逢身上。
睢相逢吓得连忙抱住他,唯恐把他摔了。
小傻子。宫梧桐伸出爪子按了按他的脸,一双异瞳中全是温和纵容,这又不是你的错。
红素安静看着,这一次却没有说话,但睢相逢却是看懂了他的意思。
他茫然地张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狐狸,呆了好一会,突然把宫梧桐抱在怀里,将脸埋在那蓬松的毛里,呜咽着哭了出来。
在宫梧桐睡着的这几日,睢相逢度日如年,每日都在悔恨和懊恼中痛苦度过。
他虽然知道按照宫梧桐的性子根本不会怪罪被傀儡符操控的自己,但自己的这双手依然是硬生生穿过他的血肉,将他的佛骨给抽了出来,睢相逢只要回想起当时宫梧桐鲜血淋漓却又不敢置信的模样,就恨不得原地入魔,将自己的骨头抽出来还宫梧桐才好。
理智和情感相互交织,让睢相逢每一息都在痛苦中煎熬。
直到宫梧桐那个如往常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他,让睢相逢积压了好几日的委屈和痛苦骤然爆发出来。
他抱着宫梧桐哭了个死去活来。
宫梧桐起先还在任由他抱着,艰难伸着爪子安抚他的脑袋,但睢相逢越哭越起劲,抱着他的力道也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宫梧桐彻底忍不了了,“叽”地惨叫一声。
红素柔声说:“之之,帮我把这熊崽子揍一顿,啊,他把眼泪蹭我毛上了。”
睢相逢:“……”
明修诣:“……”
明修诣正要去解救师尊,一只洁白如玉的手突然从旁边伸来,将宫梧桐从睢相逢怀里扯了出来。
明修诣偏头一看,宫禾正垂着眸把浑身毛乱糟糟的宫梧桐抱在怀里捋了捋。
明修诣颔首道:“佛子。”
宫禾回了一礼,淡淡道:“阐道会今日结束,我要带梧桐去九重塔了。”
睢相逢愣了,急忙道:“我能跟着一起去吗,我会炼药。”
宫禾笑了笑,道:“九重塔是圣尊住处,有许多魔修封印在那处,你们过去的话许是有危险。”
睢相逢依依不舍看着宫梧桐,他本来还想着好好伺候宫梧桐来补偿此次的错误。
“那师尊要去多久?”
宫禾道:“稳好修为,许是要三四年?”
睢相逢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久?”
连宫梧桐都没想到自己要去这么久,忙叽叽:不要听他胡说,我一年多就能回来了,只要我变成人形就能偷偷回来,谁也拦不住我。
他说完眼巴巴看着红素。
宫禾隐约知道他在胡说八道,瞥了红素一眼,红素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垂下眸就当听不到。
宫梧桐气急,叽叽让红素帮他转达,但红素一直都没吭声,她也知道宫梧桐就这情况,一年根本好不了。
宫梧桐越说越急,眼看着就要被宫禾抱走了,立刻挣扎着扑向明修诣,却被宫禾抓住爪子强行按在怀里。
宫梧桐扑腾个不停,狐狸毛都在乱飞,嘴里还在喋喋不休,语无伦次。
“叽!”
“呜……”
红素这回没装听不到了,还是保持着她的笑脸,柔声说。
“之之,之之救我。
“若是谁救了我,我就以身相许。
“我不行,我不走,我还没和之之双修。”
宫梧桐:“……”
明修诣:“……”
所有人:“……”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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