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芙端坐在道场的正中央,对着熟悉的铁桦木桩,闭着眼,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默默地感受着这寂静的氛围,从清晨时还时不时有轻微的鸟鸣透过窗户传进来,但当心里的计数已经跟不上时间的流逝时,她便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除了自己时而紊乱的心跳。
这是所谓的冥想,夏尔芙自昨天归家洗了澡,换上略微宽松的内衬衣后,就一直在这里保持着这个状态。
想借此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但显然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夏尔芙站了起来,重新睁开眼。橘红色的阳光透射在道场的木地板上,因为长久闭着而感到不适应的眼睛有些许泪水打转。
一想到昨晚蕾布莉安临走前的那副表情,夏尔芙的胸口就闷闷的。
那是从来没有在她脸上出现过的,决绝到极致的眼神,茶褐色的眼瞳中所透露出的信息,大概是不管结果如何,她的选择都不会改变。
再联想到蕾布莉安对她说,要带上她的剑,夏尔芙大致也能猜到她的意思了。
那意味着,蕾布莉安相信,在夏尔芙听完她的秘密之后,十有**会对她拔剑相向吧。她自认为,自己所隐藏的,是那么黑暗、邪恶,不为世人所容的事物。
我不明白啊,蕾布莉安
为什么你会和这些东西产生联系啊?
那之后又会变成怎样呢?如果夏尔芙知道了这一切的话,会向王国揭露她的行为吗?因为自己坚持的是正义与法律,就要把自己的好友亲手送给魔法评议会制裁吗?
但是,蕾布莉安也是在考虑到这一点的情况下,也依旧选择把实情告诉夏尔芙,这其中蕴含了她怎样的情感,夏尔芙还不能彻底理解。
不过,有一点她能够毫不犹豫地坚信,那就是蕾布莉安不会欺骗她。所以,夏尔芙也必须赴约才行。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的剑
夏尔芙抓了抓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熟悉的重量感再也回不来的伤感又一次触动了她的心。
自己使用了一年的爱剑银色之风,已经在那天跟神秘的黑袍女对决的时候彻底化为了碎片,想要修复已是不可能,而再次照原样打造一柄的话,也不能算作是原来的剑了。
对于自己的剑,夏尔芙一直对其有着特殊的情感,不管是练习用的白橡木剑也好,还是父亲赠送给她的银色之风也好,夏尔芙不认为它们只是自己剑术的载体,抑或斩杀敌人的工具,而是一种特别的、类似同伴的感觉。
现在自己失去了银色之风,她便只剩下平时练习时用的木剑了。
但是如果要与蕾布莉安认真对决的话,白橡木剑便只是像玩具一样的东西吧。
烦恼、迷茫,两种情绪交织在夏尔芙的心头,她不想随随便便就挑一把剑前去赴约,但相对的,她又质问着自己,自己真的是想要让自己的剑指向蕾布莉安吗?
不,剑的话
她猛然间想到了,自己所能使用的剑,并非一柄也没有。
缓缓走到道场的正前方,那里是剑道场的内檐廊,稍稍退后几步,数了数地上的木地板后,凭着记忆,按顺序用力踩了下去。
伴随着脚底微微凹陷的感觉,齿轮咬合的声音响起,道场木桩的底座渐渐升起,露出了一道不算宽的入口。
很简单的机关,单纯靠机械传动,并不依靠魔法,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容易被外人发现。
走下家族的秘密通道,里面安静的可怕,脚踩木板的吱哑声不断回荡在夏尔芙的耳边,密室内部的构造也是全木制的,不过用了特殊的建材,使得这里经过千年也不会腐化。
步下不算长,大概只有十二三阶的楼梯后,自带感应术式的永燃魔素灯自动亮起,照亮了密室的内部。
这是一个约有三十平方的长方形空间,建在剑道场的正下方,面积应该比上方的建筑稍小一点。
里面的布置很简单,没有多余的摆设与装饰,除了用于照明的魔素灯外,只有一张泛着银光的剑台——那是用了比秘银更为稀有的材料星银制造出来的,但它的作用,却仅仅是安置一把剑而已。
陷入剑台插槽约十公分的,是一把全身散发着莹白色光辉,浑然一体的轻剑。
剑长比夏尔芙的爱剑银色之风稍长,约有九十五公分,剑身与剑柄连通,采用的是统一的材质,取代传统剑格部分的,是中空的圆环。
在圆环中心,有一点白光恒久地流转,外表像一只小巧的铃铛,时不时会自己发出清脆的铃音。
那是家族的秘剑——纯白之铃(BlancBell)。
据说这柄剑自克洛维亚斯在八百年前建国时便存在着,是布兰克贝尔家族代代传承的神器。
夏尔芙第一次知道这柄剑,是她在半年前掌握了秘传之后,父亲大人便把她带到了这里,并告诉她想用的时候就拿去用吧。——留下了这么句看似很随便的话。
那个时候的夏尔芙对此还没多大感触,一来是她更习惯银色之风的重量和长度,不想随便更换自己的佩剑,二来,她只是单纯觉得,自己没有能够驾驭这把剑的能力。
半年前,她不过是对纯白之铃全身散发出的不可思议的密度与美感所震撼,并不能理解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只能用定义模糊不清的神器来称呼它。
但自和那个黑袍女交手之后,她才从那个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概念。
现在再度见识到纯白之铃光芒的她能够笃定,这柄剑与那个黑袍女手中的暗色匕首Umbra一样,是属于超乎一般武器的概念兵装(Idea Enemy)的范畴。
虽然父亲大人给予了自己使用这柄剑的权利,换句话说,他认可了夏尔芙的剑技足够配得上它,但同时那名公爵也明白,自己的女儿不会为了满足私欲而去使用这把剑,那是他对夏尔芙·布兰克贝尔这位未来的王国女公爵的信任。
在承载了这样的期望后,哪怕到了现在,夏尔芙也依旧在犹豫着,她应该去使用吗?去用这把代表着布兰克贝尔的剑,对准蕾布莉安
左手在颤抖着,双脚不自觉地退后几步,想离开这里,如果是现在的话,那还来得及——
——汝,在迷茫着吧?
叮铃铃铃——飘渺的女声传进了夏尔芙的耳畔。
夏尔芙身体晃了晃,以为刚刚那是幻听,但是回过神来,发现确确实实,是有什么在和她说话。
这个声音是莫非但是为什么?
先前的女声,毫无疑问是从眼前的剑,也就是纯白之铃上传出的,但是,剑会说话这一点,夏尔芙从来没遇到过,也没有听到过历史上有这样的传闻。
——无需过度拘泥于自己见闻的浅薄,小姑娘。
从剑格内的银光内,又是一阵轻快的铃音传出,虚幻的声音再次飘了出来,但那种感觉不是来自身体的外部,而是直接作用于夏尔芙的脑内。
骗人的吧,剑会说话?
——不要轻易定下如此的结论,确实,现在吾的外形接近于某种兵器,但是,论起吾之内在,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剑可以概括的。
内在是指Idea Enemy吗?夏尔芙逐渐冷静了下来,奇迹般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她意外没感到什么抵触,反而逐渐沉浸在这种奇妙的对话中。
——Idea Enemy?真是没什么品味的称呼呐,不过,就概念这一点,算是误打误撞有些相符吧。
那是什么意思?
——哼,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比起这个,现在是汝的事更为重要吧。
我的事夏尔芙的眼眸低垂了下来,难道,自己的心被眼前的剑之声所看破了吗?
——汝在迷茫着,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对自己的亲友挥下裁决的剑刃吧?
嗯虽然是这样,但是,我——
——愚问!
唉!被严厉地斥责声吓了一跳,纯白之铃发出了微微的颤动,那是它在对自己生气吗?
——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的适格者,吾在这里幽隐的五百年间,还是第一次见。
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夏尔芙的心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在那么多天内一直在困扰着自己的烦恼,竟被眼前的剑贬得如此一文不值,说实话,她的心里有些不服气。
——汝应该也是赛门·布兰克贝尔(Simon·Blancbell)的后裔吧。吾问,汝为何要拿起剑,汝的剑,是为了自己而挥舞吗!
我的剑是为了谁?
绝对不是为了自己,那是夏尔芙在父亲的指导下第一次拾起剑的时候,便被教导的事。
布兰克贝尔流剑术,是为了守护什么,才被创造出来的流派。
——即便是朝着自己至亲至爱的友人,汝所要斩断的也并非私人的羁绊与情感,因为你的汝从来都不属于你自己,仔细想想,汝的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我的剑是为了守护正义、法律、公理、荣光为了制裁邪恶、不公、贪婪、耻辱夏尔芙如梦呓似的背诵着那些句子,那是布兰克贝尔的家训,是她在幼时就不断被灌输的理念。
——正是如此。
感觉有轻柔的双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身体被莫名的温暖与光包裹着。
我
无声的泪滑落她的脸庞。
——没办法,就让吾来拉汝一把吧。
感觉有无形的力量在自己的背后推了一把,身体被牵引着,夏尔芙举起手,握住了那纯白色的剑柄。
——虽然还远远达不到标准,但这次就让吾久违地破格
——稍稍将力量借给汝一点吧。
灿烂的光芒自剑身亮起,盘旋着的气流拂动了夏尔芙的前额发。
感觉有什么东西洗刷着她的心灵,一点微光自她碧绿色的眼瞳中亮起。
清正、纯净、廉洁、无私、光明、正义。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一瞬间,似乎所有负面的情感都被挤压到内心的一角。
她缓缓将剑从剑台上拔出,不知何时,华丽的剑鞘已经别在了她的腰间。
收剑入鞘,夏尔芙眨了眨眼,把残留的泪水甩干。
——那么,就让吾见识一下吧,夏尔芙·布兰克贝尔。
——汝的,正义。
果然,不管来几次,都不能适应这里的空气啊。
蕾布莉安背靠着城堡正面的墙壁,青铜的大门因为之前被她用魔法破坏,现在还处于未修复的状态。
远处,狂风的呼啸声与海水的浪涛声混杂在一起,尖锐而又低沉,像是恶鬼的哀嚎。
她在等待着,等着夏尔芙前来,兑现昨晚的约定。虽然没有挑明是要来这个地方,但凭借夏尔芙的头脑,应该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这里吧。
这个明明荒凉无物的,却给她带来沉痛记忆的地方。
透明化术式还未解除,蕾布莉安也没有将其撤销的意思,即便她鼓起勇气打算向夏尔芙坦白这一切,也不代表着她的秘密可以堂而皇之地彻底暴露在外界——哪怕这里一百年都不会有人来一次。
不过这个标准可能已经被推翻了也说不定,毕竟在短短的几天内,她、夏尔芙、艾蕾还有哈德斯菲尔德都频频造访过这里,简直就像是某个故事的舞台一样,她和夏尔芙两人之间无形的冲突与羁绊,正是因为这里,从而被确立起来。
但是,今晚,有关于塞勒姆·梅菲斯托费勒斯的遗孤也好,蕾布莉安·克洛法斯特的秘密也好,全部都会画上句号,献上终幕(Finale)。
青石的墙壁硌得头有点痛,蕾布莉安回复站立姿态,拍了拍肩上的泥灰,活动了下十指,随后将手伸进长袍的口袋。
那么,是时候该做点准备了吧。
将放在口袋里的魔素结晶一口气拿出,抖落到地上,一时间,红色的宝石洪流形成了小型的瀑布,反射着清冽的月光。
总计47颗魔素结晶,这是蕾布莉安全部的家当了,她积年累月从学院那里领取的免费魔晶,除去之前消耗掉的外,一共就只剩下这么多。
一切准备都是为了今天,蕾布莉安有些肉痛地看着地上成堆的红玛瑙,光是想想这些一共值多少埃米尔,她的手都不禁要颤抖起来。
Transform—All discharge。
蕾布莉安举起右手,开始咏唱术式。
红色的粒子流不断从宝石堆里飘散而出,不一会儿,浓郁的魔素便充斥着周围的空气。
红玛瑙一颗接着一颗地失去光泽,化为普通的矿物。当最后一颗魔素结晶内的魔素都被完全释放出来之后,蕾布莉安停下了术式。
顿时,原本极度缺乏魔素的城堡周围,已经被无形的粒子所包围了。
蕾布莉安之所以倾家荡产也要这么做,一是为了接下来能够更加顺畅地使用魔法。
delay—magic(延迟魔法)。
时钟似的半透明魔法阵出现在蕾布莉安的身前,紧接着又消失不见。
至于第二个目的,则是——
距离这里不过几十米开外的金发女孩注意到了这股异常的魔素波动,开始把目光投向这边。
不一会儿,她便踏入了蕾布莉安所布置的不可视结界内。
蕾布莉安所设下的结界,没有像塞勒姆之前所布置的那样,连魔素的波动都可以掩盖,所以,当她在这里释放出大量魔素的话,不论谁都可以注意到吧。
十个世界分之前,她已经看到夏尔芙·布兰克贝尔通过高阶传送来到这附近,只不过碍于蕾布莉安的魔法,还不能找到这座城堡就是了。
在默默地注视了些许时间之后,蕾布莉安才酝酿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诱导夏尔芙来到这里。
根本不用担心她会毁约,蕾布莉安知道夏尔芙是怎样一个人。
金发的女孩遵守着约束,带着她的剑,只身一人来到这里。
唷,你来啦,夏尔芙。
故作轻松地向她问好,实际上,蕾布莉安的手掌心已经攥出了汗,她很好奇,当夏尔芙真正看到这一切之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高耸而狰狞的魔性城堡,墨绿色头发的少女正站在这如恶魔居所的建筑之下。
夏尔芙恢复了她日常的打扮,长长的金发散落开来,鬓角处扎着两股小辫子,正随着风微微摇荡。
装束则是略显严肃的正装,女式的马术服与马裤,夏尔芙很喜欢骑马,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一个小爱好,蕾布莉安也是偶然得知的。
腰间的剑鞘是瑰丽的白色,纹有繁华的花纹,而静静躺在其中的剑,也时不时微微散发出洁净的光辉。
那不是夏尔芙日常的佩剑,即便尚未出鞘,蕾布莉安还是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这是她头一次,只单单从一柄武器身上体会到这种感觉。
不会是传家宝之类的东西吧蕾布莉安暂时收敛起这些想法,现在重要的事不是这个。
蕾布莉安
意外地,从夏尔芙脸上没感受到多少动摇,她的眼神依旧如湖水般平静,宛如一口碧色的清泉。
看来你好好遵守了约定呢,夏尔芙。
那是,自然。夏尔芙轻轻拂过右腰处的剑柄,那是她应蕾布莉安的要求而带来的。
在我讲明一切之前,你有什么想先问问的吗?在看到这一切之后。蕾布莉安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双手别在背后,像是个等待大人问话的孩子。
这座城堡的拥有者,是谁?
嗯如果是说它的最后一任主人的话,是塞勒姆·梅菲斯托费勒斯。不过现在他早就已经化成灰了吧。
塞勒姆梅菲斯托费勒斯那个,巫妖大魔导师
没错,就是他。有着灭国的亡灵一称的巫妖,最后死在三帝国联合的征讨之下。而这里,大概就是他的埋骨地了吧。
夏尔芙低着头,沉默着,握住剑的左手开始微微地颤抖。蕾布莉安的话打破了她最后仅存的一丝幻想,仅仅是和这样的名字牵扯上关系,就已经违反了魔法评议会所订下的禁律了。
蕾布莉安你,和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压低着自己的声音,夏尔芙沉下自己的心,再度向蕾布莉安投往坚定的眼神。
那就要牵扯到我的故事了,我今天想与你讲的,就是这个。你有耐心听下去吗?
嗯
得到夏尔芙的肯定后,蕾布莉安把目光望向天空。即便被重重的乌云所包裹,今晚的阿尔忒弥斯依旧忠实着履行自己的职责,给夜幕中的人们带来一丝指引与慰藉。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蕾布莉安无端想到。
记忆飞往遥远的过去,尘封着的雪与泥再度被撬开。
冰冷的触感缠绕上自己的手指,但那只是幻觉。
关于我的姓克洛法斯特,夏尔芙应该很清楚吧。
嗯。
现在居住在王都内克洛法斯特宅邸的西格尔·克洛法斯特,并不是原本克洛法斯特侯爵的直系后裔,而是以前居住在王国第二大城市索菲亚的表亲。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在五年前的终末之降星中,克洛法斯特家的庭院被流星砸中,扩散的冲击将整个克洛法斯特家宅夷为平地
然后,当天处于家中的侯爵与侯爵夫人,还有克洛法斯特家的长女连同家仆在内的十五人,全部遇难了。生还者为——零。
不知不觉,蕾布莉安的舌头有些打颤,温热的泪滴落脸颊,即便过去了那么久,那一天的场景依旧会时不时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死亡、绝望、死亡,接着全部都是死亡、死亡、死亡那天,蕾布莉安在一瞬间,承受了不知多少人的死。
只有我作为艾尔蒙特学院的学生,在学院长张开的结界中活了下来,家族里的所有人全死了,除了我
蕾布莉安这是蕾布莉安第一次,亲口向夏尔芙提起自己的过去,虽然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但在这一瞬间她才知晓,那一天对蕾布莉安来说,代表着怎样的悲痛与绝望。
原本应该是我通过世袭获得王国的爵位,但是我拒绝了,理由有两个,第一个,也是我对外声称的,那就是想继续专心在学院里学习魔法,不想继承家族的田园和产业。
第二个,也是真正的原因,那就是,我——蕾布莉安·克洛法斯特,并不是天生就是克洛法斯特家族的人。
唉?你说什么夏尔芙今晚第一次,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是被领养的,也就是说,我的体内没有流淌着代表着克洛法斯特贵族的血脉,虽然法律上规定了我是克洛法斯特侯爵的次女,但是我的内心并不能接受
我没有资格去继承原本属于贝蒂的东西
提到了夏尔芙不曾听过的人名,但看着蕾布莉安悲怮的神情,夏尔芙决定先忍耐一会儿,安静地等她说完。
我啊,直到六岁的时候,是作为一名孤儿,在王都内的孤儿院长大的。虽然时常会挨饿,但福利院的修女,还有大家都非常友善,虽然清苦,但我至少还算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吧
但是在我六岁的时候,因为贵族之间的土地纷争,福利院被拆除了,修女们纷纷离开,至于像我们一样的孩子,运气好的被领养走,运气不好的话,只能流窜在王都的街头,干起乞讨和偷窃的勾当,当然,我也在其中。
蕾布莉安夏尔芙不曾想过蕾布莉安的以往,以前的她只是单纯地认为,拥有贵族姓氏的蕾布莉安,应该度过的是与她自己无二致的童年。但是,等到蕾布莉安自己亲口述说自己的经历的时候,夏尔芙才发现,自己与她始终隔着一层厚厚的墙。
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了两年,八岁的冬天——那一年的雪,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十年来下得最大的一次吧。
我倒下了,在积满雪的街道上,没有食物,没有保暖的衣物,所能够做的事,只有默默地等死而已。
但是,那一天对于我,说不定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因为,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我被一个人拯救了,她的名字是,伊丽莎白·克洛法斯特。
她就是你所说的贝蒂么?夏尔芙的思考串联了起来,她终于知道了,对于蕾布莉安来说,她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谁。
心中泛出了一阵酸水,那是什么?夏尔芙不明白,现在的她,不能再为这些事情动摇了。
嗯。伊丽莎白贝蒂,我被她带到了克洛法斯特的家里,拥有了新的生活。最初,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女而已,但是我不在乎,因为贝蒂一直都像个姐姐一样照顾我,克洛法斯特家对我来说,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家庭一样
不过,一年以后,九岁的时候,克洛法斯特侯爵不,父亲大人突然说要收我为养女,他的理由是
你有成为魔法使的天赋,是么?
不愧是夏尔芙,直觉真准。蕾布莉安对夏尔芙点点头,没错,我在艾尔蒙特学院的入院测试中,被检测出有远超常人的精神感应力与术式适应性,简单的来说,就是学习魔法的天才吧。
那不就像只是为了利用蕾布莉安一样吗?
也许吧,贝蒂没有学习魔法的才能,不过对贵族来说,这种东西根本无关紧要。但是,如果家族里有一位艾尔蒙特级,甚至斯塔缇级的魔法使出现的话,家族的政治地位也会有所上升吧。基于这一点考虑,父亲大人所想的,也只是为了给将来会继承爵位的贝蒂一个更好的未来而已。
但是
我怎样都无所谓。这一点不是逞强或说谎,在那时,蕾布莉安是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在我成为养女之前待我便已经很好了。更不用说是贝蒂,能和她成为真正的姐妹,能睡在同一个房间,能在每天下午一起玩耍,对我来说,已经是奇迹般的幸福了。
但是那样的幸福,也仅仅只持续了两年而已
蕾布莉安的脸沉了下来,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场将她所有的幸福全部打碎的绝望。
终末之降星夏尔芙也是知道的,众多的人在那场灾难中失去了亲人与挚友,但在那时,她只是麻木地看着那一切,看着燃烧的陨石划过天际。
她从未想过去理解,因为、因为
蕾布莉安·克洛法斯特的人生,已经在那一场灾难中毁灭了。你知道么?当我跪在那一片废墟中,看着被灰烬掩埋的她的时候,生已经对我失去意义了。
蕾布莉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仿佛沾染上了那一天的血与烟沙。
不甘、愤怒、无助,年近十二岁的我只能对着空气怒吼:‘为什么我救不了她!’,只是重复着,重复着着无能的举动而已。
但是你找到了吧,能够让你坚持活下去的动力。夏尔芙压下自己强烈的情感,面对这样的蕾布莉安,如果不能保持自己的理性的话,那么她就会失去今天来到这里的意义。
啊是啊,准确的来说,是别人告诉我的,能够拯救贝蒂,拯救已经死去的人的办法。
那样的不,不可能。夏尔芙错愕于蕾布莉安的发言。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手段,只有位于大陆中央的圣都教会,里面的高阶祭司或教皇才能使用的奇迹般的魔法Revivemercy(慈悲复活),而那只对新死,也就是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天的人有效,而蕾布莉安所说的,绝对不会是这个方法。
难道你所说的方法,是和塞勒姆·梅菲斯托费勒斯有关的吗?细微的电流窜过夏尔芙的脑海,她说不定猜到了,蕾布莉安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所谓的人,不,应该对所有的生物来说,其所构成的部分也不过只有两个,蕾布莉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那就是灵魂与**,这两者之间,你认为哪一方更为重要呢,夏尔芙?
应该是灵魂吧。灵魂代表着意识与思想,生物正是因为有了灵魂,才能够被称为生物,不然的话,那便与石头和金属无异了——夏尔芙是这么认为的。
不,你错了。在我认为,更为重要的是**,因为,它有着承载灵魂的功能。如果没有作为容器的**的话,灵魂不过是一缕飘渺的执念,强韧而偏执的灵魂成为游荡于黑夜的幽灵,而其剩下的没过多久便只能消散于世间,所谓的死,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望着沉默的夏尔芙,蕾布莉安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一串项链。
那是她之前一直封存在自己所做的保存盒之中的物件,只不过在得到了理想之楔后,她便把它取了出来,一直挂在脖子上。
将那仿佛蕴藏着星河的六棱柱体悬在空中,伴随着晚风,锥尖摇摆着,划出圆弧的轨迹。
那是
灵魂结晶(moduleSoul),和用于保存魔素的魔素结晶类似,不过它是用第七元素——以太(Aether)制成的,其中封存的则是——
灵魂。抢在蕾布莉安说明之前,夏尔芙低声喊出了那个答案。对此,蕾布莉安只能无奈地对她笑了笑。
蕾布莉安你!把自己的挚友、自己的姐姐的灵魂,封印在了这个结晶体里了吗!夏尔芙紧咬着嘴唇,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把人的灵魂从**里抽离出来,这种行为,只有卑劣到极致的死灵法师(Neancer)才会去做。她实在无法相信,眼前的蕾布莉安会做出如此亵渎人类的事。
没办法啊夏尔芙,你是不可能明白的蕾布莉安轻声说道,她无力与夏尔芙争辩是非对错,她是在明知自己走的是一条叛逆之路的前提下,依旧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我把贝蒂的灵魂封存起来的原因,是因为我找到了能够制造承载灵魂的容器的办法,只有这样,我才能再一次让她复苏于这个世界上。
能够承载灵魂的容器?
是啊,我之所以会找到塞勒姆的城堡,正是因为他在生前研究出了制造素体的方法,我就是为了得到这个,才会前往伊法尔山脉的背面的。
夏尔芙再一次陷入了混乱,承载灵魂的容器?塞勒姆研究出了那样的东西?蕾布莉安所说的一切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更重要的是,与她多年在学院受到的,有关于魔法与炼金术的基本原理相悖。
这种东西,你为什么会去相信?毫无根据、毫无理论可言的荒谬蕾布莉安,如果你是被骗了的话
不,我知道的,塞勒姆的研究是成功且可行的,蕾布莉安摇摇头,因为我已经见识到了实例。就在这里发现的,塞勒姆的遗作。
莫非你指的是艾蕾?那个有着海蓝色眼睛与亚麻色头发的小女孩再一次浮现在夏尔芙的脑海里,如果那不是人类而是
夏尔芙盯着蕾布莉安,后者则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尘埃落定。
这就是我的故事,从五年前起,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说起呢。不过,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吧。
怎么样,夏尔芙?听完这一切之后,你会对我怎么做?
蕾布莉安将选择权抛给了夏尔芙,而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脑中一片空白,不是不能思考,而是不想思考。
最后一个问题。
我知道了,你说吧。
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但是蕾布莉安,我知道,仅仅凭你一个人,是无法知道这种禁断的方法的吧,至少塞勒姆的城堡你就无法自己一个人发现,不是么?
告诉我,蕾布莉安,那个诱导着你去这么做的人的名字,如果是那样的话——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的罪孽就说不定
抱歉,夏尔芙,我不能说。蕾布莉安摇了摇头,她知道夏尔芙只是在逃避着罢了,但是她现在绝对不能说出哈德斯菲尔德的名字,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夏尔芙。
为什么
至少现在,我想听的是夏尔芙的想法,那种转嫁矛盾的态度,我不需要。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蕾布莉安。夏尔芙后退了几步,身子晃荡着,险些要失去平衡。
你所说的话,我理解不了啊灵魂?容器?复活?不行,脑子一片空白,思考不了,判断不了,是因为我太笨了吗?是因为我离你太远了吗?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愿再靠近我一步啊!
她嘶吼着,倾泻着自己一切的情感。
你,在迷茫着吧?蕾布莉安轻声说。
——叮铃铃。
不知为何,明明是眼前的人所说出的话,悠扬的铃音又从彼方飘荡而来。
如果你在迷茫着的话,就拔剑吧。
挥剑吧,你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把自己的迷茫斩断吧,然后,正视自己所看重的东西。
这样说着的蕾布莉安,举起了右手。
Crimson Nova!(朱红新星)
亮红色的巨大魔法阵在蕾布莉安的手掌前生成,恢宏的魔素聚集在一起,巨大的热浪与光火冲击着这片荒芜的大地。
下一刻,如索拉一般炽热的火焰洪流向夏尔芙奔袭而来。
喂BlancBell,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做
腰间的剑嗡鸣着,纯白的光辉从剑鞘中流泻而出。
我知道了这是你的答案吗?
——不,是汝的答案才对。
像是要斩破晨辉的利刃,对着蕾布莉安的魔法,夏尔芙拔剑横斩。
巨大的光流就这么被一分为二,随之消散。
火星自夏尔芙的金发上抖落,化为暗色的光点。
绿色的眼瞳中再次亮起了微光,蕾布莉安望着那一尊手持纯白的轻剑,宛如神话中女武神(Valkyrie)的姿态,欣慰地笑了。
这样就行了,夏尔芙,这也是你的期望吧?
期望着某一天,两个人赌上自己的执念,拼尽全力,堂堂正正的对决。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