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天转变,就连风都变得凉爽起来。
日本的十月是开学季,为了适应东京的生活节奏,飞鸟得提前离开横滨才行——至少要先适应吉影总部的工作氛围。
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窗户照射到房间里,飞鸟收拾好房间,盯着自己抱着吉他的影子,突然失神起来。
家里有两把吉他,一把是美佐子已故恋人赠送给她的旧吉他,一把是她得到的生日礼物。
眼看着离开横滨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终于抽出时间将那把搁置在家里的旧吉他送还到孤儿院。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既然送给你,它就是你的了。”
松本孤儿院的院长办公室里,美佐子怀念地摸着那把被时光打磨过的旧吉他,满脸打趣地对她说着俏皮话。
“这是送给飞鸟的生日礼物,咱们家大明星不会因为价值高低抛弃它吧,它可是无价之宝喂!”
飞鸟一直以为那把原木制作、音色饱满的新吉他是美佐子赠送给自己的。
要多愚笨才会忽略掉所有违和之处?美佐子赠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的吉他,理所当然是指那把对美佐子而言意义非凡的旧吉他了。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
或许是因为这把新吉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里,没留下任何赠送者的痕迹,就像它的赠送者一样,沉默在寂静的夜里。
那些不被说出口的爱与祝福,要人怎么知晓呢?
手机里全是同学们发来的祝福短信,独独少了她最期盼的那条。
从分别那天起两人就默契地保持着互不联系的状态,飞鸟却依然在心里期待着。
火车站一大早就热闹起来,顾不得周围的人来人往,她坐在行李箱上默默地等待着。
“真的不用奈良先生开车送你吗?这样更方便吧。——麻仓杏”
短促的铃声响起,来自朋友的短信映入眼帘,说不上是否失落,飞鸟拖着行李箱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她靠在站台边,捂了捂脸上的口罩,飞快按动着手机。
“早上六点的车票,事务所总部会派助理来,不用担心。——飞鸟”
正常情况下没人会想孤零零地去到另一座陌生城市,飞鸟当然知道奈良先生送她去东京比自己一个人坐火车更方便。
可是,可是万一太宰反悔了呢?
他或许会突然出现在火车站,就像以往的所有惊喜那样。他会给她一个拥抱,对她说出情人间那些挽留的言语,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撕掉火车票留在横滨。
怀抱那样微薄的希望,她以为他会来,所以她等了下去。
火车票上印刻的时间一点点过去,即使从雾气沉沉的清晨到寡独的黄昏,飞鸟也没等到太宰治。
上一次这样彻夜待在火车站还是拍摄《野草》的时候。
究竟是等待的人痛苦,还是让人等待的人更痛苦呢?
她得不到答案。
直到天再次亮了起来,飞鸟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背包里翻出纸笔,趴扶在火车站的邮箱上写写画画。
火车的鸣笛声响起,将潦草写完的东西随手扔进邮筒里,她重新买了一张票,真正登上了驶向东京的火车。
窗外的风景并非一成不变,飞鸟却已经厌倦地低下头,将头埋到膝盖里,不再看那些扰人的站台。
火车在铁道上缓缓滑动着,明明是慢悠悠的样子,时间的步伐却像是在瞬息之间加快了。
空气逐渐变得稀薄,环境慢慢改变着,所有人都被留在了原地,只有火车和少女在静默中前行。
被飞鸟抱在怀里的转校生档案,“东京女校”四个字如同被什么伟力给抹去,就这么消失了;“帝丹高中”四个字连同学校地址一起缓缓呈现在白纸上。
路边的广告牌渐渐变了模样,火车上的人一个一个“活”了过来。
乘客拿着的报纸上#《金色夜叉》或再登荧幕#的新闻成为今天的头版头条。
火车飞驰着,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一切都是那样的鲜活。
前座的女性不屑地抖了抖报纸:“又要翻拍?没什么意思。”
一旁的同伴辩解道:“这次不一样,《金色夜叉》的作者在作品连载的时候就去世了,男女主角也因此没能在一起。导演是抱着想要续编出完美结局的心情投入拍摄的。”
“文学大师的作品这么好续?是影迷的韭菜好割吧。”
“听说主演是那个……”就像在说什么秘密,他压低了声音对女性说道:“国民歌姬飞鸟酱。”
就差穿着应援服的女粉丝瞬间变了态度:“怎么没听说过,飞鸟酱出演那我肯定看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飞鸟微微抬头。
对于日本文学她并不算了解,《金色夜叉》的作者是谁也完全不清楚,自然也没有察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横滨的地下酒吧里,望着摆在桌上的一排酒饮,连着几天不眠不休帮助友人洗刷档案的安吾肉痛地抖了抖钱包。
“太宰君,再点下去,酒吧的客人都快没座位了……明天还有任务……”
太宰眨了眨眼睛,随口说道:“哎,所以我一杯都没喝啊。安吾,这些酒都是给你点的哟。”
织田作从桌上挑出一杯最普通的啤酒,饮了一口:“啊,所以那封信是飞鸟小姐写给太宰的吗?”
躺在吧台上的猫咪老师探出头,它挺想知道信的内容,可惜信的新主人并没有与人分享的意思。
太宰把玩着酒杯:“不是写给我的。”
安吾放下钱包惊讶地看着他,又掩饰什么般转过头喝了口酒,就连织田作都微微一顿。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离别信都应该是写给重要之人的,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飞鸟如果要写信,收信人一定是太宰。
太宰凝视着三花猫那双沧桑又灵动的眼睛,直到三花猫不自在地舔了舔毛才挪开视线。
说是信,其实只是一张被叠起来的写满主人心事的白纸。没有信封和邮票,就连收信人和地址也没有,就这样被胡乱塞进了邮箱。
写它的人根本没有想过将它寄到另一个人的手上。信上也没什么能让人感到震惊的内容,与其说是写给别人,不如说是写给自己。
“我就要离开这座千疮百孔的城市——被血泪侵染的地方,没什么遗憾与需要怀念的。
这座城市并不欢迎我这样的人,事实上我也不喜欢这里。
我也曾遇到一个人,他飘在水面顺流而下,我潜在水底逆流而上。想要活下去的我在水底睁开眼睛,不想活下去的他在水面发出咕嘟咕嘟的溺水声。
我们在轻轻荡漾的水中对视了将近三秒。
我觉得他很可爱,和他认识是我到这个陌生世界以来感觉最开心的事。
再见,枪林弹雨。
再见,横滨。”
她在道别,仅此而已。
太宰出神地想,不喜欢就好……这样或许就再也不用回来了。简单、平安又光芒四射的人生,足以让人羡慕又满足。
片刻后,他又暗自思考起来。
会回来吧……
毕竟她说了,在横滨遇到的人很可爱。
安吾叹了口气:“太宰君居然愿意就这样放手,我是真的没想到。”
织田作点了点头:“啊,我也没想到太宰竟然是个圣人。”
“什么嘛,我可是超级喜欢飞鸟酱的。”
太宰笑着侧过头,小声地反驳着友人。
mimic的事让他明白存在于自己身边的不可控的危险,不论是黑手党还是异能者间的弯弯绕绕,他已经陷得太深了。
他远没有那么无私,甚至是个自私鬼,却从未想过那样耀眼的光芒被自己所掩盖甚至陨落。
虽然驻唱的人已经离开了,喜欢调酒的老板还是放了飞鸟的Cd来调节气氛。
酒吧突然安静下来,桌椅的挪动、顾客间的交谈、酒杯碰撞的声音似乎都远去了,三个人都没再说话。
青年耸了耸肩,嘴角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这样突兀地笑了起来。
“太宰居然哭了啊,”织田作不禁发出感叹,“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飞鸟小姐啊。”
“诶,我哭了吗?”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猫咪,他睁大眼睛跳了起来,双手横在胸前比出一个大大的叉,“我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织田作不要瞎编。”
“啊,是这样吗?”织田作看着疯狂点头的友人,不由叹了口气,“太宰天不亮就到车站了吧,为什么不见见她呢?”
太宰治就像个舞台剧演员,用着奇怪的腔调摆动着双手,夸张地说道:“当然是害怕飞鸟酱被我的美色所惑不肯走了,要知道在飞鸟酱心中我可是世界第一的美男子哦。”
迎着织田作不赞同的眼神,他没有再做出小丑般的浮夸动作,声音也逐渐降低。
最后,他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着什么。
安吾看着玻璃杯中升起的金色气泡,许久都没喝上一口。他确定刚才听到的话出自自己的友人——前港口mafia干部太宰治。
年满十八岁的青年搅弄着玻璃杯里的液体,用那种孩子般不甘的语气说:“我怎么可能阻止她奔向更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