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夜晚总是悄无声息。
漆黑的房间里,夏洛特蜷缩在床上,擦拭着已经干涸的眼角。
卢格安不知去向,只有她一人呆在这冰冷的房间。
悲伤与孤独,反复折磨着少女的心。
回到费舍大街217号,夏洛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默默哭泣,直到泪水流干。
她躺在床上,时睡时醒。
梦中,她看到米歇尔夫人正催促自己背医书,费舍尔则在一旁捣乱,结果被米歇尔揪着耳朵,一顿斥责。
只有在那件小小的医馆中,她才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但现在,医馆没了,梦醒了。
她在这世界上哪还有依附之所?
深夜,街道上橘黄色的灯光,顺着窗户照射进来,撒在女孩散乱的棕色长发上。
“还是回家去吧,不要给卢格安添麻烦了……”
夏洛特勉强从床上爬起来,眼圈依然红肿,眼球满是血丝,一条条泪痕点在俏丽的脸颊。
就在夏洛特想要不辞而别时,倚靠在墙角的一副油画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走到近前,把那幅画翻过来,终见全貌。
这是一幅场景画不大的房间,单人床,沙发,留声机……阳光从窗外射入,带着秋日的温暖,洒在一个咖色长发少女的身上。
“这是……”
夏洛特看着那张传神的画像,一时间愣在原地。
她当然记得,这是她第一次和卢格安见面的时候。
当时,她对于自己这个未婚夫一无所知,只知道是维也纳艺术学院的优等生,并没有给卢格安好脸色看。
原来……自己当时的样子,在卢格安看来是这样的吗?
夏洛特看着画面中冷艳的少女,一股难言的情感在心中酝酿。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开门声。
“怎么不开灯呢?夏洛特。”
卢格安疑惑地问道,伸手将吊灯开关打开。
灯光亮起,似乎将少女心底那二三事照亮,羞怯下,夏洛特急忙转身,想要解释一二。
但当她看到卢格安时,到嘴边的话却突然停住了。
只见卢格安穿着围裙,手中端着一个奇形怪状的蛋糕,手上脸上都是奶油。
“你这是做什么?”夏洛特疑惑不解。
卢格安神秘一笑,将蛋糕放在桌子上,低头看了看手表。
“时间刚刚好。”
“什么时间?”
卢格安没有回答夏洛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小声念道“5,4,3,2,1……
生日快乐,夏洛特小姐!”
远方的钟楼响起了悠远透彻的钟声,整整十二下的钟声,寓意着1919年5月2日的结束,象征着5月3日的开始。
5月3日……
这两天变故实在太多,以至于直到现在,夏洛特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卢格安将插着蜡烛的小蛋糕递到夏洛特面前,看着这个奇形怪状的蛋糕,卢格安不免有些尴尬。
“额……外面的面包店歇业了,我就让恩德尔夫人教我,自己做了一个。”
说到这,卢格安挠了挠头,苦恼地自嘲道“看来我好像没有什么料理天分……”
还没等卢格安说完,就被夏洛特打断了。
“不,我很喜欢。”
夏洛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奶油的男人,眼神中充满感动。
似乎……自己并不是没有安身之所呢。
“谢谢你,卢格安。”
女孩嫣然一笑。
那一瞬,百花竞开,炫昼缟夜,泯然倾城……
卢格安被这笑靥如花晃了晃神,但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揉了揉夏洛特的棕发。
“好了,吹蜡烛吧,记得许个美好的愿望……”
当夏洛特再次从床上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钟。
这一夜,她睡得很香甜。
虽然心还是隐隐作痛,但却不在迷茫,仿佛找到依靠的游子,那种踏实的感觉让夏洛特格外温暖。
她揉揉依然红肿的眼睛,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卢格安的身影。
夏洛特轻轻跳下床,套上一件卢格安宽大的外套,走出房间。
她在房子中四处寻找,最终在玄关找到了卢格安。
此时,卢格安正在打电话,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眼睛瞪得老大。
夏洛特半靠在墙壁上,静静地等待着,呆呆地看着卢格安严肃的侧颜。
这么一看……这家伙长得还是很帅的嘛……
“好的,就这样,我这就赶过去。”
说完最后一句话,卢格安挂断电话,转头看到了正痴痴盯着自己的夏洛特,笑着点点头。
“早安,夏洛特小姐。”
“早安,卢格安。”
回过神来的少女,仿佛被撞破心事,脸上多了一抹秀红,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卢格安点点头“是有点事,我得去趟柏林。”
诶?要离开吗?
自己又要被抛弃了吗?
夏洛特羞红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时患得患失。
就在这时,却见卢格安伸出手,笑着邀请道“所以夏洛特小姐,你愿意和我去柏林看看勃兰登堡门吗?”
没有半点犹豫,夏洛特将自己的手搭在上面。
“我愿意。”
两人相视一笑,视线在空气中交错相融。
慕尼黑车站,身穿米色长裙的夏洛特挽着卢格安的胳膊,俊男靓女,格外般配。
远远的,一个身穿整齐黑色西装的老头,精神饱满地向两人走来。
“好久不见,索墨菲尔德教授。”
“好久不见,海因里希。”
索墨菲尔德点点头,接着看向了卢格安身旁的女孩。
“这位是?”
“夏洛特,我的……未婚妻。”
“哦?”索墨菲尔德露出一个饶有深意的笑容,冲夏洛特点点头“你好,海因里希夫人。”
夫……夫……夫人!?
听到这个称谓,少女脸庞瞬间变得通红,把头埋在卢格安的臂弯里,不敢露面。
看着夏洛特这副鸵鸟一样的举动,卢格安苦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接着对索墨菲尔德教授说道“我们走吧,教授。”
索墨菲尔德笑着点点头,拎着箱子率先走上车厢,留下一句低声的调侃。
“年轻真好啊,啧啧……”
听到索墨菲尔德这话,夏洛特将头埋得更深了。
列车一路向北,往柏林的方向开去。
包间内,卢格安和索墨菲尔德聊着天,夏洛特则一直低头沉默不语,似乎还没缓过劲来。
“海因里希,这次玻尔先生来柏林讲学,你一定要抓住机会,那位丹麦学者是个真正的天才。“
索墨菲尔德言语中对玻尔十分推崇。
毕竟他曾经在玻尔提出的老量子论中,完善了原子模型,也就是后来的玻尔-索墨菲模型。
对于这位量子论革命者,索墨菲尔德自己也是神交已久。
“我会的,教授。“卢格安笑着点点头。
事实上,不用索墨菲尔德提醒,卢格安自己也难掩自己激动的心情。
甚至比要见到爱因斯坦还要兴奋。
那可是玻尔啊!量子力学奠基人,哥本哈根学派创立者。
今后的量子力学领域很多的伟人,如海森堡,泡利,贝尔都是他的学生,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量子力学泰斗!
说到这,卢格安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说起来,这还是玻尔先生和爱因斯坦先生第一次见面吧,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索墨菲尔德显然没听懂卢格安的调侃,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会打起来?他们之间又没有矛盾。”
“额……”
卢格安迟疑地思考了一下,这才相通问题的关键。
以他后来者的角度看,相对论与量子力学不可对易,爱因斯坦和玻尔就像两个极端,水火不相容。
但是现在是1919年,量子力学革命还没开始。
玻尔的老量子论只能描述氢原子,依旧不完全,这样的理论是无法和相对论对抗的。
甚至,这个时期的爱因斯坦还相当支持波尔理论,认为它发展下去,可以补全相对论微观领域的空白。
这个时期,两人没有矛盾,顶多就是前辈后辈的关系。
面对索墨菲尔德疑惑的表情,卢格安挠了挠头,给了一个牵强的理由。
“或许是玻尔先生那尴尬的德语吧……”
“原来如此。”索墨菲尔德认真地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如果你操着一口撇脚的德语和德国人讲话,那德国人宁愿和你用英语交流。
这源于日耳曼民族骨子里的骄傲,是德国人的通病……
接着,卢格安岔开话题,和索墨菲尔德谈论起学术。
一旁的夏洛特看着交谈愈发热烈的两人,虽然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却感觉很有意思。
尤其是中间,两人因为一个问题吵了起来,互相辩得面红耳赤。
刚才“师慈生孝”的和谐场面荡然无存。
更神奇的是,当两人结束这个话题后,却依旧能笑着交谈,好像根本没有起过争执一般。
那种毫不掩饰的真诚,让夏洛特感觉莫名的心安。
几个小时后,列车驶入柏林火车站。
“我在柏林有房子,就不和你们同路了。”
索墨菲尔德冲卢格安眨眨眼睛,好像在暗示些什么。
卢格安假装没看懂,点头答应下来。
“明天早上,你和泡利直接去柏林大学,我给你们介绍几个人。”
“感谢您,索墨菲尔德教授。”
索墨菲尔德摆摆手,表示不用谢,接着转身拦了辆车,离开火车站。
“那我们也走吧。”
卢格安低头对夏洛特说道。
夏洛特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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