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晚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既已经离开了寒剑派,便也当不得江姑娘这声师妹。”
江涟漪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 也没有坚持,“陆姑娘,今日的事是我打扰了,只是有些话我总是想对你说。”
她的态度歉意中含着诚恳,听起来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
陆星晚虽然拒这些人于千里之外,可到目前为止江涟漪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便也缓和语气, “请说。”
江涟漪见她态度柔和了反而有些哑然,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片刻后她从身侧拿出一个光从外观看就十分精美的戒指。
这正是她离开门派时, 慕清雪交给她的那个储物戒。
“这些年你对门派的付出师尊是看在眼里的。”江涟漪语气缓缓, “我临出行前她特意将这个交给我, 嘱托我把这储物戒赠予你, 免得你在外出行身上没有傍身的宝物总是吃亏。”
陆星晚看了看那储物戒,又看了看江涟漪,半晌突然绽出一个有些寒凉的笑意, “江姑娘,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说的是对江涟漪的好意心领了,而不是对慕清雪。
江涟漪一怔后忍不住对系统悄声嘀咕, “她不会是看出掌门的意思了吧?这也太敏锐了。”
“相伴十年,了解一个人也并不算难。”系统没有任何感情的评价, “只不过主角这么敏锐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你要小心为上,别让她看出什么破绽。”
江涟漪心头一紧,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陆姑娘,我们别无他意。”
陆星晚摇摇头,“江姑娘,慕掌门的意思我已经懂了。你是她的徒弟,为她说话并不奇怪。但我在她身边待了十年,我也很了解她。”
她说话间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江涟漪往院中的锦鲤池边走去。
“或许你是真心觉得有愧于我,想要补偿或者邀我再重回寒剑派。但慕掌门显然不这样想。”
江涟漪早就见识过她言辞如刀的一面,现在听她态度客气语意却依旧直白,想辩驳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来。
“刚刚你说慕掌门知我这些年对门派的付出。”陆星晚轻轻重复这句话,唇畔挂上笑容,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嘲弄。
“她若真的知道我的付出,也就不会不把我当人看。”
江涟漪不由蹙眉,“陆姑娘,我知道你对师尊她们不满,心中也有委屈,但这话就说过了吧?”
陆星晚已在锦鲤池边立稳,微风浮动中她裙摆轻飘,清雅动人。
可惜清雅动人的姑娘偏生了张利嘴,“江姑娘觉得我话说过了吗?那我倒是想问问你在外面历经生死苦苦挣扎回来以后发现有个人占了你的位置,你作何感想?”
江涟漪唇瓣微动,若是真正的江涟漪在这儿,想来不会痛快。
“且先不去想那个人知不知情愿不愿意,就端看你一心惦念着门派,但她们却打着思念你的名义把情寄在另一人身上,对那人千依百顺的好,你觉得甘心吗?你觉得委屈吗?”陆星晚也不待她反应,只是含着丝残酷的笑意直指问题最中心的那一点。
“当然,情况对你来说并没有那么糟,因为她们可能把我当替身,可能觉得我占了你的位置,对我却并无深情。更不会为了我而委屈你。”
陆星晚说着话想到她决心离开那几日苏静云半是警告半是哄弄的话,笑意越发的嘲讽。
“所以你可以保持着理智来看待这个问题,当然我没有要质疑你人品的意思,只是牵扯情感的问题,一个人再如何理智也容易被情绪所影响。假设我说的假设发生了,你今日恐怕也无法心平气和的和我交谈。”
江涟漪心中波澜无止无休,为对方言辞锋锐更为这份清醒。
她缓了半晌才语气低落的道,“你说的对,如果你假设的事情发生了,可能我们无法和平共处。但我也不是什么奸恶之辈,不会因为一点不平和嫉妒就对你如何。”
她深吸了一口气,“何况假设终究是假设,陆姑娘,我是真心感激你我想邀你回去。”
陆星晚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只能看到落寞与真诚并存着,想到幻梦里对方对她的那些维护,她便也没有太生硬的拒绝。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有些事就是这样,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我绝对不可能回去。”
江涟漪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个主角出乎意料的决绝,丝毫没有要藕断丝连的意思,她只是抱着试一试也不吃亏反正能省事儿的想法尝试劝说,当下心头虽然并不怎么失望,面上却是一派的沮丧。
“人各有志,我也不能拿我的歉意来勉强你,那反而本末倒置。”江涟漪沮丧的神色只在面上停留了片刻,她很快就洒脱的笑了笑,阳光落在她明艳的面容上十分耀眼。
“只是这储物戒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他日若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也可以寻我。我知道你不想和门派有太多牵扯,所以这只是我自己的承诺。”
她说的如此的真诚,如此的坦荡,陆星晚心中就是有再多的芥蒂也对她生不出厌烦。
那句我们此后最好没有任何瓜葛,又慢慢咽了下去。
“好吧。”陆星晚像是无奈又像是被她打动了,“那我就收下了。”
她在江涟漪有些欣喜的笑容中接过那个储物戒,又带了点难以抑制的困惑,“江姑娘,有句话我知道不当讲,但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所以我想问一问,你当真一点都不介意门派所为吗?”
江涟漪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作为局外人当然不介意她们搞什么替身正主白月光,至于早就死透了的真正的江涟漪会作何感想,又有谁会知道呢。
这样想着她却是有些难过的笑了笑,“你既然这样问了,我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种事哪能一点儿都不介怀,只不过她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可能因为这些事就离开她们。”
陆星晚露出了理解的神色,那些预言性的梦境,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心态,因为已经对那些人寄予了深情,所以就算有了裂缝,有了嫌隙,也不是说舍就能舍的。
但这个前提在于他们之间真的存在真挚的感情,可后面的事情证明她一厢情愿的可笑。
陆星晚便也不再多问。
江涟漪很有分寸,事实上陆星晚肯和她说这些话就已经很出人意料,她便也不再多留扰人心烦。
“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江涟漪说着要离开,又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在此处打扰很久了,大概这两三日之内就会告辞离去,我知你见了我们也会觉得烦扰,那一日便不来告别了。”
陆星晚微微一怔,目中流露出了几许复杂,“要走了吗?”
她喃喃自语了一句又很快回过神,“也好,那祝江姑娘归程顺利。”
江涟漪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平静表象下翻涌的情绪,主角说着要和寒剑派决裂,但这么多年的感情心里到底也是有几分不舍的吧?
她一边欣喜于对方心里到底还存在弱点,一边又有点瞧不上这点卑微。
面上却只是笑笑,利落的告辞,“多谢。”
系统同样察觉到了陆星晚的复杂心绪,“看起来她到底是对这个门派有几分感情,对你也颇有好感,你要不要想个办法留下来?”
“过犹不及。”江涟漪瞧不上归瞧不上,但到底十分理智,“有几分感情不代表现在就会心软,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时间总会冲淡所有的激烈情绪,无论爱恨。下次再见面我再巩固一下她对我的这点好感。”
系统想了想,也认同了她的想法便没再作声。
陆星晚站在池塘边一直目送江涟漪背影远去,直至完全消失才将视线转到池塘中游动的漂亮锦鲤上。
她清丽面庞上始终带着送江涟漪离开时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抽离了刚才那几分复杂,变得如同面具一般虚假。
江涟漪许下那句承诺时,她确实有一瞬间的动摇,并不是感动,而是对对方的怀疑有所动摇。
或许江涟漪确实是个表里如一的人,或许真的是她在以偏见待人,但人总是要长记性的。
她付出的两段感情里,从来没有任何人对她许以永恒,她便也觉得说什么不重要,做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可没有任何承诺的最后落得那样一个结果,许下誓言的那一方就真诚可信吗?
陆星晚轻轻摇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所以最后她还是稳固了自己的全部怀疑,将那句强硬的拒绝转变成了因为念旧和被她触动的优柔寡断。
现在她以审视的角度细品她们两个之间的每一句对话。
假设江涟漪并不如表现的这般真诚,那她绕着自己的所言所行必有所图。
只是陆星晚还想不到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价值,值得对方这样图谋?
正因为找不到才显得她的怀疑有些草木皆兵,不过没关系,一场怀疑和警惕罢了,若是无事谁也不会受伤,若是有事那她可就要和寒剑派好好算算这笔账了。
从将她们当成挚亲到形同陌路再到仇敌般怀疑和警惕,几个月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可见人心是多么易变,连她自己都掌控不了。
陆星晚倒没觉得悲哀,因为最悲哀的时刻早已经过去了,耗尽了那种情绪再伤春悲秋总有几分矫情。
她现在倒是觉得这很像还在外祖父身边,从接镖到押镖时的每一场计划都是一场战役。
从前只觉得厌烦,现在心肠冷硬下来反倒品出了几分与人互斗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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