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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畴哥儿痊愈了,要回京了?”

    软榻上,张氏猛地坐起了身,一把抓住洛梅,出声问道。

    “是,是知书传回来的消息,说是王医师诊过了,大少爷已经痊愈了,已经启程回京了,老夫人开心得不得了,明日要去青龙寺还愿呢。”洛梅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王鹤之哪里有这般能耐,能解的了……”

    张氏说着,没继续往下说,而是继续看着洛梅,“那策哥儿呢,既然畴哥儿痊愈了,王鹤之总也能医好策哥儿吧。”

    洛梅看着张氏,微微垂低头。

    “你说话啊!”

    “王医师说大少爷常年习武,又征战沙场,身体素质过人,所以才能扛过那疫症,而二少爷,二少爷……”

    “二少爷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张氏觉得自己快要急疯了。

    “二少爷体质薄弱,王医师说他尽力了,但是还是没能医好二少爷。”

    “胡扯!鬼话!根本就是那个小贱蹄子她不愿意策哥儿好起来。”张氏一把推开洛梅,喊道。

    “什么身体素质过人,什么体质薄弱,都是唬人的鬼话……”张氏说话间,泪流满面,“是我,是我张若萍害的她们,她们为什么要把仇恨带到策哥儿身上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策哥儿,为什么……”

    “姨娘,姨娘,你不可再说下去了,万万不可再说下去了。”

    张氏哭喊着,洛梅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急忙上前劝道。

    “是她,一定是她,她肯定有解药,”张氏抓着洛梅的胳膊,勉强撑起了身子,“帮我梳妆,快帮我梳妆,我要去找她。”

    “姨娘……”洛梅看着张氏,唇瓣颤了颤,“五姑娘来过好几次了,您好歹见见吧,如今您这个样子,二少爷又送去了乡下,在这府里,姑娘才是最难过的那个。”

    “盈姐儿……”张氏念着,心口酸涩一片。

    是啊,这段时间沉浸在失去策哥儿的痛苦之中,那股痛侵蚀得她痛不欲生,让她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需要照看。

    “盈姐儿人呢?”

    洛梅见张氏总算肯见颜卿盈了,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有些话她这个丫鬟不好劝,但是颜卿盈可以劝啊,总好过张氏这般出去胡乱说话,害了倾云苑上上下下一众人要好。

    “在院子里呢,候了好一会了,奴婢这就去请姑娘进来。”

    洛梅说着,便到了院子里去把颜卿盈迎进了屋子里。

    颜卿盈这些日子也确实是消瘦了不少,眼窝都有些凹陷了,才走进里屋,便忍不住哭出了声,“娘,娘,你为何这些日子都不愿意见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你和爹爹都对盈儿避而不见……”

    颜卿盈哭喊着,扑进了张氏的怀中,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这几日,她想的颇多,感觉自己虽是定北侯的女儿,出生比一般女孩要高上许多,却也失去了许多。

    这几日,张氏闭门不见,颜承荀也避而不见,她就像一根无根的浮萍一般,每日强撑着去给容氏请安,看着颜卿霜和杨氏母慈子孝,看着三房一家和乐,觉得自己在这侯府突然就多余了起来。

    从来未曾有过的挫败感让她几乎崩溃,也是这段日子,才让她发现她以前的骄傲和地位全都依赖于张氏在这侯府的地位,张氏地位一失,自己便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盈姐儿,我的好孩子,是娘不好,是娘不好,委屈你了……”

    张氏见她哭成这个样子,也是心疼的不行,安慰了一番之后,才拉着她的手去另一处坐下了,“盈姐儿,你我皆知那根本不是疫症,没有解药是断然好不了的,她们心思狠毒,不知如何将那毒药用到了策哥儿身上,如今策哥儿肯定受尽了毒物之苦,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我这心就像被刀子一刀一刀剖开一般,痛不欲生啊……”

    张氏说着,抓着颜卿盈的手,“盈姐儿,既然那颜书畴能好,就证明她们手上肯定有解药,无论如今,我们都必须把那解药给拿回来,给策哥儿服下,我的策哥儿……”

    张氏说着,隐忍着悲痛,看着颜卿盈。

    “可是,娘,她们如今与我们水火不容,前两次的筹谋,再加上这次颜书畴出事,她们哪里猜不到是我们做的,就算有解药,她们也不会给我们的,绝对不会给的。”

    颜卿盈虽然也想救回哥哥,但是她也知道,要想让颜卿霜拿出解药来,难如登天。

    “我去求她们,只要她们肯拿出解药来,就算要我一命抵一命,我也甘愿。”

    张氏说着,轻轻拭了拭眼泪,语气坚决地说道。

    “娘,你好糊涂,你如今去讨要解药,不就等于承认了你自己知道他们身上那根本不是疫症,是中毒吗?你这不是等于不打自招吗?”

    颜卿盈看着张氏,忍不住劝阻道。

    她想救颜书策,但是她决不能搭进去一切只为换来一个极为渺小的可能性,以她现在对颜卿霜的认识来看,颜卿霜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她们给颜书畴下毒,她便也给颜书策下毒,为的就是让张氏切身地体会到这种失去儿子的痛楚。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给解药?

    现在张氏不去承认,不去讨要解药,安生过一段时间,靠着宁德候府的势力,她们在侯府的日子也不至于过不下去,总还能筹谋以后,筹谋大计。

    自己答应过他,会不惜一切帮他助他的,他也允诺自己,事成之后一定给他正妻之位。

    若他是王爷,她便是王妃,若他是皇上,她便是皇后!

    所以她绝对不能现在就前功尽弃。

    “那我能怎么办?就将你哥哥弃之不顾?”张氏知道颜卿盈说的是对的,可是她就是做不到。

    亲手害了自己的儿子,她怎么过得去这个坎,过不去的……

    “娘,选择权现在在您手中,您可以为了哥哥不惜一切,结果便是毁了自己,毁了我,毁了外祖父辛苦筹谋的一切,也绝对换不来哥哥平安无事,但是现在如果你选择隐忍,至少,您还有我,还有外祖父,还有我们所图谋的以后……”

    颜卿盈握着张氏的手,好言相劝,张氏听着,却觉得一颗心冰凉刺骨。

    “好,真好,当真是我的好女儿,好一个深谋远虑的好女儿,竟如此凉薄,竟把你哥哥的性命看得这般寡淡。”

    “娘,不是女儿凉薄,只是大局为重,我们不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张氏轻轻松开了握着颜卿盈的手,脸上的笑容淡淡散去,转身,便向着那软榻上走去。

    “娘,难道您的心里就只有哥哥,就没有我这个女儿吗?”

    “你走吧,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去讨要解药,不会说出去任何对你们不利的言语,你们便权当我死了吧。”

    张氏说话间,躺回了软榻之上,不再言语。

    颜卿盈看着她这般样子,也不再多言,出了倾云苑,回了自己的株华苑。

    走到书案前,她仔细写了一封书信,交于雁汐,找机会送去宁德候府。

    如今张氏已经不愿意再管自己了,那么自己便只能直接寻求外祖父的庇护了,外祖父要权,她要的是他,各取所需。

    送走了书信之后,颜卿盈也觉得浑身好似被抽了气一般,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总有一天张氏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的,而到那一日,杨氏和颜卿霜对哥哥所做的事情,她也会一点一点还回去。

    —

    定北侯府,看似门第荣耀,看似阖家欢乐,可是因着颜书畴回京一事失了方寸的除了倾云苑还有那世安苑。

    “可是真的?这畴哥儿当真如此命大?竟挨过了那疫症?”孙氏听着霓裳说完,难以置信地开口道。

    “是,是真的,听说大少爷如今已经带着知书骑马回京了,应该是想早日回来,连府里的马车都不等了。”霓裳解释说道,“方才信嬷嬷还特意来嘱咐了,说是明日里老夫人要去青龙寺还愿,要夫人一起去。”

    “怎么会这样,”孙氏念叨着,跌坐在了椅子上面,“他这一回来,哪里还有我珏哥儿的位置?珏哥儿好不容易哄得了母亲的欢心,这若是畴哥儿一回来,这一切筹谋不都成了一场笑话?”

    孙氏越想越觉得不对。

    原本以为颜书畴和颜书策是这辈子都回不来这华京,大房没了男丁,那毋庸置疑,这偌大的侯府,肯定是她的珏哥儿继承了,便难免张扬了些,做事也不不似以前那般低调了,就拿那两株紫曦花木说,这颜卿霜既然特意过来寻了自己说那番话,那定是知道那紫曦花的问题的,自己这般行事,只怕已经得罪了大房了,这颜书畴一回来,那自己和珏哥儿的日子不是越加难过了?

    孙氏想着,微微蹙眉,只可恨这颜承昊是个指望不上的,看来,还是只能寻自己的娘家想办法了。

    孙氏想着,看向霓虹,“帮我研墨,修书一封,给兄长送去。”

    兄长一贯疼她,应该会帮她办妥的。

    “是。”霓虹应着,急忙起身去给孙氏研墨。

    孙氏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想着,畴哥儿,你也别怪婶婶心狠,谁都有私念,婶婶也不想害你性命,只要你没了继承侯府的资格便好。

    孙氏想着,低头轻轻吹了吹,这才将书信对着收好,递到了霓裳手中,“务必亲自去一趟辅国大将军府,亲自把书信交到大将军手上,听到了吗?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不可假手他人。”

    孙氏知道这书信内容了得,所以再三叮嘱道。

    “是,奴婢一定亲手交给大将军,夫人放心。”

    霓裳应着,将那书信妥帖地放入怀中,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忙完了这一切,孙氏才暗暗松了口气。

    有些事情,开弓便没有回头路了,既然已经做了,就只能做下去了。

    为了珏哥儿,都是值当的。

    一日之间,因着一封简单的家书,整个侯府各房各苑,都多多少少生出了些许心思来。

    —

    夜色降临,颜卿霜喊了丫鬟将软榻搬到了庭院之中,斜倚在榻上,看着这满天星辰,思绪繁杂。

    侯府嫡女,看似千尊万贵,可是谁又知道,这侯门深院之中,庭院深深,又埋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若不是自己小心筹谋,机关算尽,现在哪里还能这般悠闲躺在这里看着这满天的星辰?

    算计久了,难免有些乏累,难得这么一个晴朗的夜空,颜卿霜便挥退了苑内所有的丫鬟,一个人躺在榻上,感受着轻风拂过的带起发丝微扬。

    这几日天气逐渐转暖了,竟连这夜风都带着丝丝暖意……

    暖意!

    颜卿霜猛地睁开眼,想要坐起身,一瞬间就对上了一双桃花眼,然后下一瞬,惯常的,被捂了嘴。

    颜卿霜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无耻之徒,狠狠瞪了眼,然后旁若无人地躺了回去。

    刚刚若不是自己及时止住了动作,只怕就要撞上去了。

    “这里是侯府,王爷这般来去,传扬出去,不好听。”颜卿霜斜觑了凤浔生一眼,冷冷道。

    “无人知道本王来过,又如何传扬出去?”凤浔生说话间再次弯腰看向她,“难道霜儿想要昭告天下,今日本王夜探闺房?”

    “无耻。”颜卿霜咬牙。

    凤浔生轻笑,并不在意,而是在颜卿霜的软榻畔坐了下来。

    “王爷今日到访所谓何事,难道又被人追杀?”颜卿霜见不得他这般厚颜无耻的样子,故意打趣道。

    凤浔生将染着血的左手往袖袍中缩了缩,这才浅声道,“本王是来讨要好处的,帮你处置了柳鹏丰,这么大的人情,霜儿怎能佯装不知。”

    “就知道是你下的手,将人折磨成这样,够狠辣的。”

    “折磨呢,确实是本王折磨的,但是这致命的一刀,却是你那二姐姐动的手。”

    “你,”颜卿霜看着凤浔生,惊得睁大了眼睛,“你逼着她亲手杀了她舅舅?”

    “怎么了,难道不应该吗?谁让她胆敢这般害你。”凤浔生说话间,一双桃花眼灼灼地看着颜卿霜。

    “该,那王爷想要什么好处?”

    颜卿霜话音未落,却见凤浔生突然凛神,一把拽过她,“屋内说话。”

    颜卿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进了屋。

    “你院子里的丫鬟呢?”凤浔生靠着门扉,从缝隙处看着外面的情景,出声问道。

    “被我嘱咐回下人房休息了,怎么了?”

    “得罪谁了?”凤浔生收回眼神,看着颜卿霜,出声问道。

    颜卿霜拧眉,“怎么了?”

    “以后无事便不要一个人在这庭院之中了。”

    颜卿霜颔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此刻被他抵在门扉之上,那姿势,很是暧昧。

    “王爷……”

    “嘘。”

    颜卿霜才出声,就见他低头靠近自己,修长好看的手指轻靠在唇边,止了她的声音。

    只是这样一来,那暧昧的感觉便更胜之前。

    颜卿霜脸色泛红,心跳如擂鼓,努力刻意也无法将这股情绪压抑下去。

    但是偏生又不知院中发生了什么,不敢轻易推开了他。

    凤浔生余光看着她不断泛红的俏脸,嘴角微微上扬,一只手撑在她身侧,许久不愿意挪开,一直到感觉到颜卿霜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他才轻轻松开,低头看向她。

    “你,怎么了?”

    “嗯?”心跳依旧剧烈,颜卿霜有些心虚,随口问道。

    “你的脸,很红。”凤浔生努力压抑着笑意,说道。

    “我没事,就是窗户都关上了,屋内有些闷,”颜卿霜说着,故意转移话题,“院中到底怎么了?”

    “方才屋顶上有人,武功还不低。”凤浔生这才正色道,“这些时日,凡事小心。”

    “好。”

    “霜儿。”凤浔生正准备离开,突然又转身看向颜卿霜,“颜卿雅本王留给你处置了,记得,养虎为患,不要留在身边太久。”

    颜卿霜怔了怔,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特意提点自己这个。

    原本以为他是觉得让颜卿雅亲手杀了她舅舅这个惩罚已经够了,这才放了她回来,原来是,交由自己处置?

    “王爷,为何要这般帮我?”颜卿霜其实早就想问了。

    一开始,是因为自己救了他一次,去寻他帮忙,好似应该,可是现在,前前后后,他帮了自己太多次了,就如他所说,他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总不能是为了做好事吧?

    “老侯爷于本王有恩,恩重如山。”

    “可是,她们也都是祖父的孙女。”颜卿霜不信这个理由。

    若说是为了祖父的恩情,那么颜卿盈,颜卿雅,他哪个不能帮,为何偏偏帮自己?

    “霜儿就这般想知道为什么?”凤浔生索性转身,靠近颜卿霜问道。

    “是。”

    “老侯爷曾有意将你许配于我,等你及笄之日,本王会来提亲,这个理由,霜儿觉得够吗?”凤浔生看着颜卿霜,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