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稔宫里有一棵巨大的榕树,长年垂这密密麻麻的的须子,就好似一把巨伞。
翰林和夏淳沣隐于大树中央,两人看着探亲的队伍来来回回的,场面甚是感人。
“一隔数年,想不到他们依然相互牵挂。”翰林用老成的口吻,说着艳羡的话。
他是没感受到多少亲人之间的关爱,心下唏嘘,难怪那些宫女时常想回家探亲,只因有挂念。
如此做比较,他还不如生在普通人家。
“你可知他们大部分人生来极苦,比如那些宦官,可是被卖进来的。况且他们在宫外兴许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家里人也自然会着急一些,每个人身上多有自己的故事。”夏淳沣兴味靠在一旁粗大的枝干上,想看他如何权衡权利富贵和……亲情。
翰林先是一愣,继而挺起胸脯,“怎能将本殿下与这些普通人相提并论,本殿下生而不凡。”
夏淳沣笑了,又听他说,“那你呢,你又有怎样的故事?”
闻言,他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殿下可有兴趣听一听?”
翰林正色,“我应懂我的意思。”他想知道夏淳沣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出现紫稔宫,身上带着什么秘密。
“你聪慧过人,我以后会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无论何时,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保护你,这点,你务必要相信我。”
夏淳沣觉得没有必要说谎辩解,小翰林聪明机警,许多事也看得通透,他若是一味圆谎反而会将关系弄僵。
两人相视一笑,击掌为盟。
“昨夜母妃与我说,允王又派了人马去暗杀德王,最终却反被德王的人给制服了。我这个大皇兄也不是善茬。”翰林晃着腿,想隔岸观火。
“那你可知允王已在暗地里招兵买马,你觉得他是何意?”夏淳沣想考考他,顺道提个醒。
“逼宫——”他难以置信,这两个字还是听夫子提起过,他哪儿能想到居然能成真。
那可是九死一生的事儿……
送翰林去学堂后,夏淳沣原路返回,一路上都有人保持距离尾随着,他干脆躲进暗角,准备打算一探究竟。
轻得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时轻时缓,由远至近。一把明亮的匕首以极快的速度抵在吴穆赟脖颈处,他先是一惊,看清夏淳沣那张不修边幅的面孔后,顿时啧啧出声。
“一年了,你竟将自己弄得邋里邋遢的。”他皱了皱鼻子,十分嫌弃。许是有洁癖,他看到稍微不洁的东西,便会隐隐觉着有股子怪味。担心他气味玷污自己的鼻息,他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还未曾恭喜大人复官呢。”夏淳沣收起匕首,玩味的笑了。两人都在皇城,难免会打招面,躲得了一日,躲不了一世,还不如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况且,夏淳沣十分笃定他是皇帝的人。
上下打量他一会儿,吴穆赟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句,“你是玄机阁的?”
玄机阁在民间有许许多多的历史传言,被渲染上一层层绚丽色彩,却没人能抽丝剥茧探透其中玄机。
故而,只是个传说。
他一会儿是个柴夫,一会儿是村夫,这会儿进了皇城成了侍卫,而且,前前后后都让人查不到任何信息,这世间只有玄机阁能办到。
夏淳沣没有否认。
见他完好无损的活着,吴穆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见他笑的恣意,吴穆赟觉得有些讽刺。他藏起内心的不满,莞尔一笑,“我本以为玄机阁只是个传说。”
夏淳沣依然不愿意透露半个字儿。
两人相互端倪一会儿,他猜测吴穆赟应与自己有同样的苦恼。
“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金缕巷子里一处破烂的楼宇内。夏淳沣吹了吹面前堆满灰尘的椅子,便一屁股坐下了。
吴穆赟看得是直蹙眉,四下张望过后,便开始嫌弃此处脏乱不堪。
夏淳沣没他那么多矫情,况且谈论正事,只要能谈妥当,哪儿都是一样的。
“皇上,安排了什么活给你?”
深知吴穆赟是个滑溜的狐狸,他干脆直言不讳,让吴穆赟避无可避。
这话说的,让吴穆赟十分不悦。
“你可是想枉自揣测圣意?”眯了眯眼,吴穆赟这句话里恐吓的意味十分明显。
“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翘着二郎腿,没有半点规矩。“你可知这皇城里有个天大的秘密?”
“我还有事该走了。”吴穆赟面色一凝,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夏淳沣截胡。
皇城里的秘密有不少,每一样都是禁忌。但他一样也不想知道。他活得好好的,没必要自找不痛快。
“你这人,怎没有半点好奇心。”他阴恻恻的笑着。就好似挖坑狩猎的人,等待猎物上钩一般,一脸的不怀好意。
吴穆赟不想与他废话,纠缠之际,便动起手来,不知怎的,一句听着轻飘飘的话,就这么传入吴穆赟耳朵里。
“七皇子非皇上所生……”
他愣住,眼中的惶恐稍纵即逝,看着夏淳沣得逞的笑脸,他怒了,“你简直胆大妄为!这是皇城,你可是不要命了。”
“我方才与你说的话,你大可出去与人说道,然后来治我死罪。”
夏淳沣的有恃无恐,让睚眦必报的吴穆赟十分不爽,却又敢怒不言。
“你想说什么?”
“皇上让我查七皇子的生父,我已经有了眉目,但因牵连甚广又涉及皇位继承,至今不敢言语。”他将话题转正。
吴穆赟心里咯噔一下,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可和德王有关?”
若真如此……德王是万万不能继位的,到时候只能是允王继承大统,而他也会因帮助过德王而获罪。
与聪明说话,一点接通。夏淳沣十分满意,他点点头,“皇上安排你的任务可是与德王有关?”看他到面色不对,夏淳沣也猜到七百分。
“皇上给了我禁卫军的令牌,让我在关键时刻助德王登基。”事已至此没什么好隐瞒的。
“若德王因此事无法继承大统呢?”夏淳沣反问一句。他暗暗吃惊,那老狐狸居然将这等重要的物件给了吴穆赟,当真是老谋深算。
“皇上属意谁,岂是我能左右的,一切听天由命。”他话是这么说,可到底还是不甘愿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德王必须登基。
“反正横竖都是死,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我也不亏了。”夏淳沣一声叹息,似做了什么决定。
吴穆赟立刻警觉,“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告知皇上,七皇子的生父是德王。”他满不在乎,好似在问候人吃饭没有。
吴穆赟听得却是心惊胆战,“德王必须继位。”
两人一拍即合,夏淳沣对此结果非常满意。可殊不知,吴穆赟有劲爆消息等着他呢。
“若皇上逼问你七皇子生父,你又该如何回答。”吴穆赟见他吊儿郎当,依然放心不下。
“此事有人在前头给我担着,我不担忧。”夏淳沣指的是袁涑仁。若真逼到他头上,他便拉个替死鬼将这事给结了。
只是,如此一来,后续的事儿都是棘手了。
“哎呀,我就说你家媳妇怀孕,你不在跟前守着,能去哪儿,原来是进了皇城,这可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得地方。”吴穆赟轻飘飘得说了一句,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夏淳沣痛不欲生的表情。
“你说什么?”夏淳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离开时大夫还说她身体需要调养才能怀孕,这一转头便怀上了?
夏淳沣并不相信。
“你还不知?”吴穆赟愕然的神情,装得十分到位。“不知也好……不知也好……”
他阴阳怪气的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他正对吴穆赟,一双眼冷汵汵的渗着寒光。
“哎……你媳妇是怀孕了没错,可……硬是没有挨过九个月呀……”他慢吞吞的说着一脸惋惜。
夏淳沣一愣,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难产……
“到发生何事?”夏淳沣着急坏了,音量也不由提高了几分。
吴穆赟担心再这么下去引来宫人,便劝他稳稳神,他虽然将信将疑,到底还是关乎到自己最紧张,最在乎的人,他哪儿听得进去。
“你走之前,你媳妇便怀孕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后来你奶娘不知从哪儿听来风言风语说你媳妇与人通奸,这才坏了孩子,便联合村里人将她沉塘了。当时她眼看着就要生了……”
夏淳沣已经不敢相信,“你胡说,我带她去看诊,大夫说她并未怀孕——”
此时,他已经无法淡定,恨不得立刻冲到宫外去见证一下吴穆赟话里得真真假假。同时也狠他与自己说这些,分明是想给他添堵。
他气急了,不管不顾的与吴穆赟打了起来。
“你疯了?”吴穆赟哪儿想到他这么禁不住激。
“你何须与我斗气,想知道真假,查一查便知。”吴穆赟将他推开,整了整衣裳,神清气爽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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