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轻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始终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
在碧玉。
碧玉何止不会抓鱼,她也不会骑马,她既不勤快也不麻利,她和沈轻轻一样爱吃糕点,喜欢偷懒,总是一惊一乍的
那都是沈轻轻在漫长的时间里,零零碎碎回想起来的片段了。
她看着碧玉和沉眠生火、烤鱼,专心致志的模样,沉默寡言的模样,没有波澜的面庞,格外清冷的气质
王妃,给。
沈轻轻接过来,咬了一口,食不知味,仍是笑了,好吃。
碧玉也莞尔,王妃喜欢便好。
沉眠。沈轻轻咽下鱼肉,静静道,我们不去西北了。
沉眠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回京都。
沈轻轻说。
沉眠和碧玉面面相觑了一眼,问道:王妃,可是有什么事?
事不宜迟。沈轻轻猛然起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立刻就出发吧。
王妃,怎么了?碧玉追上来问道。
沈轻轻直视着前方,没有看她,扯出笑容,突然想到有件事情没做,着急的很。
她又转向沉眠,反正都这么久没见姜轸,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
碧玉凝眉,看向沉眠,这
沉眠静了一下,缓缓道:听凭王妃差遣。
沉眠与碧玉皆不明白沈轻轻此为何意,只是她面若寒蝉,魂不守舍的模样却做不得假,沉眠驱车调转马头,径直朝京都奔去。
一路上,沈轻轻很少说话,她回忆着自己落水以来与碧玉相处的点点滴滴。
…
哎,碧玉,你从小便和我一起长大对吗?
碧玉低下头,蹲了蹲身:奴婢自小服侍王妃。
那你说,我有没有什么特长?
碧玉支吾了一会儿,只说:奴婢想不起来了。
…
碧玉劝她:王妃,上去不安全,万一磕着碰着了——
嗯,有道理。沈轻轻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那就算了吧。
沈轻轻当然不肯就这么算了,只是这种事给碧玉听去都要阻止她的,换做是柳依就不敢了。自从跟她一块来到王府,或许因为人生地不熟,碧玉谨慎沉稳了不少,依稀记得,碧玉从前的性子也不似现在这样淡。
…
既然王妃怕脏了手。碧玉,由你代劳。
碧玉应了一声,稳步朝沈轻华走了过去。
沈轻华抬眸看见碧玉,面无表情,步履平稳,却仍是那种阴冷的气质,沈轻华吓了一跳。
不待她再反应过来,碧玉伸手便冲着沈轻华打了过去,啪啪两巴掌应声而落,力道之大,沈轻华直接趴在了地上。
碧箩忙要去扶,却被碧玉一记眼色唬住,只敢愣愣站在原地。
…
对了,碧玉,我早晨上街见有人叫卖红豆饼,我记得你最是爱吃,就买了一袋来。
她依稀记得小的时候,碧玉什么都让着自己,唯有在红豆饼面前,会有几分不舍。
你尝尝看,和京都的是不是很像?
碧玉没有推辞,拿起一块轻咬了一口,微笑着说:恩,很像,多谢王妃好意。
…
一路以来,沈轻轻心绪复杂,思绪混乱,任凭碧玉如何询问,她也不做声。
直至她们抵达京都南,尚未入城,沈轻轻却忽然叫了停。
王妃,有何吩咐。沉眠道。
沈轻轻稳着自己的声音,控制着心里的震荡,我要上山,你们先回去,不必跟来。
沉眠眉毛微蹙,看了不远处的深林一眼,王妃,若有什么事,不妨——
我自己去!沈轻轻一时激动道。
说了话才觉自己有些语重了,她半是抱歉半是决绝,你们回去吧。我有些事。办完就回王府。
沉眠。碧玉劝住了本欲动身的沉眠,望着沈轻轻的背影,淡淡道,让王妃去吧。
沉眠的双眼紧盯着沈轻轻的脚步,你不知道那上面埋着的是什么。
那上面埋着的。
是她娘亲的尸骨。
在江州时,沈轻耀便将沈轻轻娘亲的墓地所在告诉了她,让她有空好去祭扫。
沈轻轻一直记着这事,可非要在这时候动身,大费周章,不是因为她要去探娘亲的墓地,而是因为她要看那旁边有什么。
那日在南陵郊外,意外落水,被周渊救起时,她的脑海里就零零碎碎地浮现了不少画面——她跪在娘亲的墓前,失声痛哭着;她跪在爹爹面前,声嘶力竭地哭着,哀求着什么;而后又是墓碑,她看不清那墓碑上写着什么,眼眶已经模糊了。
她不能再等了,她要看一看,那墓碑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这荒郊野外之地,又届清秋时节,草木荣枯相济,格外寂寥。
沈轻轻一边按着沈轻耀告诉她的位置,一边根据着自己模糊的记忆,一步一步地走着,不知走了有多久,她爬到了一处平坦原地。
不大不小的冢立在中央,竖着一块墓碑,左右生了大片大片的杂草。
她提着裙摆跨过枯草,缓缓走到娘亲的墓前,慢慢蹲下来。
娘亲沈轻轻喃喃道。
一阵酸楚不由地冒了上来,她压抑着哭意,颤声道:女儿来看您了
沈轻轻愣愣地待了好一会儿,半晌,她才注意到,娘亲的墓碑旁,竟还有一座碑——不算是碑,只是一个木牌子。那木牌子被疯长的杂草围住了,若不注意,或许根本发现不了。
沈轻轻心里没了底,倾身过去,伸出的手略微颤抖。
她拂去杂草,定睛看去,上面赫然写着碧玉墓三个字。
碧玉
碧玉。
是从小与她相依为命的碧玉。
这里是碧玉的墓地
自她落水以后待在她身边的碧玉,又是谁?
这里埋着的,是那个伴她长大的碧玉吗?
莫大的恐慌从四面八方席卷上来,猛地将孤身一人的沈轻轻吞没了。
她跌坐在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睛死死地盯着碧玉墓三个字,眼泪无意识地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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