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姑娘是谁，大姑娘是小辈，是大将军的女儿。在朔北时被宠着，若不是大姑娘本性纯良，早就被宠得无法无天。
大姑娘是个会低头的人吗？
金宝不清楚。
他斟酌着开口，“眼看要到年节，大姑娘府上年货可备好了？”
赵卿卿放下药膏，盯着手腕上的瘀伤，并未开口。那天赵元被她的话惊到，竟然连着几日没有找事，她还是很意外的。没想到‘重阳长公主’在他心里还有些分量嘛。
金宝踟蹰片刻，继续道：“陛下怕您那边没准备好，特意让奴婢给您送年货。已经派人送去将军府。”
周斯羽放下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那位九五之尊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他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陛下会如此。
兔子做了什么吗？高高拿起，缓缓放下的处事风格，是一国之君会做出来的事情？还是说，看在朔北大将军的脸面上?
他想了许多，赵卿卿却没那么多想法，仍旧没开口，打开妆盒挑拣里面的珠子玩。
金宝头上冷汗滴下，又是这样，面对大姑娘时，他总有种面对陛下的错觉。明明大姑娘什么都没说，他就是畏惧。
“陛下让奴婢给您送压岁钱。”
“嗯？”赵卿卿转头，眼中满是茫然。
赵元给她压岁钱？怎么感觉怪怪的。不过，论起来辈分，他是应该给的。
赵卿卿嘴角抽了抽，金宝以为她松口，赶忙让人进来。
“这是
番邦进贡的宝石，这是沿海送来的东珠，这是南地送来的玛瑙……”
许是有高人指点，送来的都是珠子或者原石，没有做额外装饰。另外还有一小盒铜钱，纯金质地。
赵卿卿拿起一枚，发现约莫有两钱重量。做工精致，透着股子财大气粗。看来赵元私库里不少银子啊。
瞥了眼金宝，她招呼赵犬把东西都给收了。
“能出宫了?”
金宝呼吸一窒，几乎要给跪。
“大姑娘，不去谢恩？”
赵卿卿抬起眼皮，盯着他看了会儿，微微点头。
金宝大喜，忙要叫人来给她梳妆。结果却听她道，“金宝公公说的对，臣女不去。”
有本事，赵元弄死她啊！
她赵卿卿就是要踩在赵元底线上疯狂踩踏，谁脾气比谁好不是。东西她照单全收，要她去谢恩，想都别想。
做梦吧！
出宫前，周斯羽回头看了眼震惊又惊恐的金宝。再看背脊挺直，身后跟了一群抱着小箱子宫人的赵卿卿，压抑许久的心情，忽地多云转晴。
这兔子，还真是，格外的骄纵。
回将军府的马车上，周斯羽偏头看着假寐中的人，伸手勾了勾她的掌心。
赵卿卿反手抓住他不老实的手，睁眼朝他翻个白眼，而后将手摔到一旁，仍旧假寐。
“疼吗？”
少年微凉的手指，伸向她的手腕。
赵卿卿躲开，手指很快追上，追赶逗猫棒的小猫般，锲而不舍丝毫不气颓。
“别闹。”出了宫，赵卿卿心情比
往常好了些，掀开帘子看着热闹的街市，她有些恍惚。宫室金碧辉煌，冷冷清清，看似什么都不缺，却少了些人气儿。
街上，幼童哭闹，妇人与小贩讨价还价的声音吵着。米花糖的香味钻入鼻腔，混着鼎沸人声一起，吵闹又安逸。
“兔子，他问你什么了?”
“吵了一架吧。”赵卿卿百无聊赖，眼睛直勾勾盯着米花糖的小摊看。
他打量她的手腕，发现两只手腕都是空的，猛然睁大眼。他明明记得，之前她带了镯子。
冷汗再次爬上背脊，“镯子呢？”
“有人抢了。”
米花糖的小摊远到看不见，她收回目光，见周斯羽直勾勾盯着自己，黑漆漆的瞳仁，毫无光彩，深渊般能把人吸进去。
伸手挡住这张脸，赵卿卿转头去看车窗另一边，掀开帘子，刚出锅的炸货让人口齿生津。比巴掌大一些的炸鹌鹑，静静躺在竹编托盘上。藕片里填了糯米进去，也被油炸过，软软糯糯看着便别有一番滋味。
她揉揉肚子，有些饿了。
“谁抢的？他？你不怕？”周斯羽表情有些古怪。那个他，自然说的是那位高坐明堂的陛下。
“嗯？”
赵卿卿茫然看他，径直对站在车外的赵犬打招呼，请她帮忙买东西。
不一会儿，一个小篮子送进来，里面满满当当放了不少吃食。她吃了几口，便觉得油腻，放在一旁不动了。
见周斯羽一直阴渗渗盯着自己看。
她选了个舒
服的位置坐好，百无聊赖道：“怕什么？”
“不怕他针对你？”
周遭不知有多少耳朵听着，赵卿卿伸手戳了戳他下拉的嘴角，忽地笑了。
少女笑容浅浅，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心中有些愧疚。因为她，这人才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
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本该在学堂挥毫泼墨，为夫子留下的课业发愁。在书社里高谈阔论，针砭时事，抒发自己的或对或错的想法。应是无忧无虑，活泼灵动，而非如此沉寂，小心如躲在阴暗角落里，窥探人间的小兽。
替她担心这些事情。
“不用担心。”她俯身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那人不会轻举妄动。”
见周斯羽满脸不认同，她低头盯着手腕淤青，道，“他若要我死，我早就见先帝了。”
“苟住，别浪。”周斯羽试图提醒她。
赵卿卿摇头，笑道：“羽哥儿，回去吧。等你下次来京城，我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礼？”
周斯羽觉得她笑容过于灿烂，有些扎眼。
“羽哥儿啊，你要好好读书。扶摇直上入云端，站在那高处。”她摩挲着少年垂在耳边鬓发，似乎已经看到他将朝堂搅得风起云涌的场面。
发现对方戒备的表情，她收回手，端正坐好。
“羽哥儿等着便好。”
赵元试探她的时候，她何尝没有试探回去。赵元试她的品行。赵卿卿试探的是赵光裕和已故长公主在他心里的分量。
事实证明，
她可以在赵元的底线上，用力踩几脚。旁人以为她在高空丝线上行走，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跌落。赵卿卿却知道，她踩着赵元的底线，反倒是会安全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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