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存剑赶到易县时，晋氏刚忙完行李，打包好东西，她想起来还没问儿子要去什么地方。
周斯羽接过施存剑递过来的信，拆开扫了眼，听母亲问话，顺手将信一叠，拢了拢袖子，又把脖子往厚重衣服里缩了缩，鹌鹑一样的姿态只露出脑袋。
“去朔北。”
“那可冷了。”
听晋氏这样说，周斯羽心情有些美妙。无可置疑，他有一个好娘。纵他平日里的乖张，任他想做什么。这是个慈母，可惜了，他不是败儿。他有些遗憾地再次缩了缩脖子，防止冷风灌进来。
“是挺冷的，可有人想让我去啊。”
“不在家里过年，去那么远。”晋氏有些不高兴，“过完年，开了春，吃完粽子再去。”
好家伙，这是直接将时间往后拉了小半年。
“去找人。”朔北一封休书，已经让周斯羽生气。赵卿卿前后脚送来的信，以及这会儿施存剑送来大将军的亲笔信，无疑都成了他怒火的薪柴。
朔北的人，晋氏只一个赵卿卿。她便觉得自己儿子是去找对方的，想着儿子近来活泼的性子，晋氏心一横道：“行，你去劝劝她爹，咋说也是桃花娘定下的亲事。他就算是个什么将军，也不能看不上我家儿子！”
周斯羽不置可否，把收进袖子里的信塞进怀里放好，又抓起行囊。
“娘，我走了。”
晋氏挥手告别：“去吧，路上慢点，反正过年也回不来，不用那么赶。记
得给我带特产，我听人说朔北的肉干好吃。”
“好。”周斯羽背着有自己一半高的巨大行囊，在施存剑诧异目光下，脚步沉重，一步三晃地出了门。
施存剑：“……”这小子干啥呢？出门竟然带这么多东西。难道想劝不动大将军，就砸死吗？
施存剑心情乱糟糟，还没来得及追上去，手里倏然一热。
低头就见是干荷叶包着的一大块卤肉，肉块太大，被划了刀口塞进去不少香料，肉被炖煮得发亮，就连香料也都炖软了，这么冷的天，手里捧着热乎乎刚出锅没多久的卤肉，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瞧瞧可怜的，都瘦了。拿去吃吧。”
晋氏大手一挥，对这个在家里养过伤的小兵并不吝啬，出手就是一斤多卤肉。
“你现在出去，还能蹭上陆夫子的车。”说话间晋氏敲了敲腰背，她连着三天赶工，实在是太累了。儿子走了，她也能好好休息休息。
倒是没什么不放心，反正自家儿子聪明，再不济还有陆夫子。晋氏眼中，陆夫子一直是个传奇一样的人，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真是太厉害了。
施存剑捧着沉甸甸的卤肉，陈皮、八角、小茴香、花椒、辣椒的味道和着肉香，钻入鼻子，热乎乎，香喷喷，冻了一路的手都有些发痒，想哭，难得还有人记挂自己吃不吃得饱。这种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从怀里摸出来一盒冻伤药，塞
进晋氏手里，施存剑郑重道：
“婶子放心，您儿子我来保护。”
晋氏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捧着肉跑了。看着手里的木盒子，晋氏眉头皱了皱，“怎么都喜欢用这么麻烦的盒子装东西？”
上下两层，实在是麻烦得很，也笨重得很。
回到自己房间，将木盒子装的冻伤药放在柜子里，和儿子给的那一盒放在一起，晋氏歪在床上小睡起来。
她不是个懦弱的人，也不喜欢送行十里的事情。出门她准备东西，人回来她准备饭食。至于其他站在城门外张望这种事情，晋氏才不屑去做。
当天晚饭时，施裕明显发现伙食质量下降了。
“伯母，咱们没钱了吗？”
看着全是素的几道菜，施裕唉声叹气。陆夫子在的时候，至少也有个肉啊。
“夫子留了五十两银子，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省着点吃。”晋氏放下菜，刚准备走，忽然想到什么，脚步匆匆去了自己屋子拿了钱袋，放在餐桌上。
“五十两，你们自己安排吧。我回桃花村，我儿回来给我捎个口信。”
施裕和蔡铭威死活没想到，陆夫子和周斯羽走后，他们连吃一口晋氏做的饭菜的权利都没。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受伤。
“伯母啊，您不能看着孩子饿死，可怜可怜孩子吧！”
笑话，和周斯羽他娘的手艺比起来，之前书院的伙食简直是猪食。施裕向来是个口无遮拦的，眼下没有外
人，当即连脸面都不要了，直接扑过去抱住晋氏，好不容易挤出来两滴泪，可怜巴巴道：“我们会饿死的！”
周斯羽这个娘，没什么优点，做饭是真的不错。明明是一样菜色，偏偏她做出来滋味就更足些。在外求学，施裕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足够干净可口的饭菜。出钱雇佣旁人做饭和晋氏做饭总归不同，究竟有什么不同，施裕酸溜溜想着，或许就是母爱吧。
晋氏是个厉害性子，哪里被人这样抱过？当然桃花不算。当即脸色就沉了。
“松手。不松手我打人了。”
这话里带了几分厉色，施裕连忙收回手，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希望能博得同情。陆夫子已经抛弃他们去找徒弟了，同窗也去找未婚妻。他这个孤寡少年，实在是太可怜。
想着想着，有些上头，那可怜巴巴里竟也有了些真情流露。
晋氏受不了这种表情，扭身去了自己的小厨房，从锅里捞出来卤肉，砰砰砰剁了几下装进盘子里，风风火火放在餐桌上，怒目圆瞪道：“丢人德行。”
说完，晋氏直接回了房间。自从赵卿卿离开，她便不和这些人同桌吃饭，一群读书的，她和这些人没共同语言，还不如自己在屋里吃，暖和又惬意。
丢人不丢人，施裕才不管。反正他不想吃旁人做的饭，羡慕死了同窗有这样一个娘。他娘可不会亲自下厨，也不会记挂着给儿子准备那么多行李
。
蔡铭威默默吃肉，才不管同窗的把戏，吃到嘴里才算赚。
快速吃过饭，蔡铭威抓起钱袋，去晋氏住的倒座房看了看，见灯还亮着，又不太好去打扰，干脆将钱袋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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