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着心口,疼,那么明显,最疼的,是看着她,有了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伸手过去,替她掖着被角,默默地等着她醒来。
他不敢去揣度她跟席熙伦之间发生了什么,即使这种结果曾是他期盼的。此刻,他也只是心疼而已,他想要的,只要的,是她幸福啊。
这次从省城回来,爸爸找他谈话,那是第一次,爸爸讲述起他跟妈妈与郑阿姨的曾经,他听着爸爸的回忆,那些惊涛骇浪的过去,最后,爸爸跟他说:“郅逸,你长大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爸爸不会干涉你,但是熙伦,他骨子里其实比他妈妈还没有安全感,他爱得越深,占有欲就越强,曾经他不计较的东西,都会变本加利的计较,如果你真的想让琬琰幸福,那么就远离她。”
是这样吗?爱得越深,占有欲就越强,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小琰,这是什么逻辑?
可是父亲的前车之鉴,当初爸爸跟妈妈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或许妈妈对爸爸有爱慕之意,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单纯。
后来郑诗敏怀疑爸爸,一再跟爸爸争吵,爸爸一再解释,郑诗敏还是不相信,然后郑诗敏一气之下,婚内出轨,爸爸彻底死心,然后跟郑诗敏离婚。
爸爸离婚之后,就来了省城,他初时并不接受妈妈的示爱,后来妈妈以死相逼,他们才终于得以修炼成正果。
翟郅逸坐在床边,他是否真的已经妨碍到了她的幸福?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琬琰感觉到有一双忧郁的目光一直看着她,让她睡不安心,她翻了个身,还想睡,但是肚子却饿了,鼻端有香气萦绕,她没吃早饭,这会儿才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轻轻地吸气,是鸡汤,粮食喂出来的土鸡,不加一点饲料的。
她想起了小时候,家里穷,妈妈刚生了弟弟,弟弟瘦得很,妈妈也瘦,瘦得皮包骨头,奶水也不多,弟弟常常饿得嗷嗷哭。
她捡完破烂,卖的钱只够买几只土鸡蛋,可是妈妈的身体一点也不好,吃几只鸡蛋补不了身体。
后来她听镇子上的人说,山里头有野鸡,她想着野鸡,想着能将妈妈补得白白胖胖,想着弟弟也能长得壮壮的,她背着妈妈去了山里。
她在山里守了一天一夜,素来怕黑的她,那晚坐在山头,盼着野鸡,竟不觉得害怕了。
后来天快亮了,她终于逮住了野鸡,还找到了野鸡窝,她把鸡窝里的野鸡蛋拿衣服包了,小心翼翼的提回家。
回到家里,妈妈黑着脸,也不管她讨赏似的笑容,将她狠狠的打了一顿,打完了又抱着她呜呜的哭。她知道,妈妈是害怕她再也回不来。
后来她将野鸡炖了,山里的野鸡不如豢养的家鸡有肉,但是汤很香很补,就是现在闻着的这股味儿。
她慢慢苏醒过来,屋里拉上了窗帘,暗暗的,她摸了摸小腹,撑身坐起来,她听到厨房传来声音,她掀开薄被下床。
“你醒了?”翟郅逸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他说:“去椅子上坐下,等我一下。”
翟郅逸回过身去,拿了一只碗,盛了一小碗鸡汤出来放在她面前,“趁热喝吧,我刚熬的,什么也没放,味道鲜得很。”
琬琰看看,真是土鸡汤,碗上面浮着一层黄黄的油,味道扑鼻的香,她凑在碗旁深深地吸了口气,“好香。”
“喝吧,你也饿了,小心烫。”翟郅逸看着她,心里满足得跟什么似的,他的语气含着淡淡的宠溺,还有淡淡的,别的情愫。
琬琰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汤,轻轻的啜吸着,果真很烫,舌尖辣辣的,有些疼。
她吐了吐舌头,“有点烫。”
翟郅逸揉了揉她的脑袋,“慢慢喝,锅里还有,我去给你盛饭。”
翟郅逸站起身来,转身进了厨房,琬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碗里的鸡汤,心里暖暖的。
翟郅逸一手碗一手盘子,盘子里的蔬菜已经焉焉的了,好像炒熟了很久了,米饭冒着淡淡的香气,她这才想起什么来,“这些这里……”
“我去菜市场买的,都是新鲜的。”翟郅逸将盘子放下,把米饭搁在她面前,看她已经喝完了一碗,又自动自发的去给她添了一碗。
琬琰慢慢的喝着,喝完了汤,吃完了饭,她抬头看着翟郅逸。
她目光里涌动着什么,翟郅逸移开视线,收拾碗筷,琬琰轻轻道:“小哥。”
“嗯?”
“你回去吧。”回去了就不要再来了,琬琰终是将这句话压在了舌尖下,对他,她总觉得亏欠,总觉得心疼,出口的话,就说不了太狠。
“嗯。”翟郅逸微笑了一下,收拾好碗筷,端着往厨房走。
琬琰追过去,她靠在门边,身体还有些虚软无力,她说:“这就回吧。”
“小琰。”翟郅逸转过身来,依然微笑地看着她,语气却很坚定:“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走。”
琬琰眼里起了雾,赶他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走回到沙发旁坐下。耳边传来哗哗水声,碗盘碰撞的声音,还有搓洗筷子的声音,这些声音仿佛将她带到了一个奇幻的梦境。
她仿佛回到了帝景天成的别墅里,席熙伦偶尔下班早回来,会亲自动手做饭,吃完饭后,她在沙发上休息,他在厨房里洗碗,两人没有交流一句,偶尔一个眼神的碰撞,便有幸福的火花爆开。
翟郅逸洗好碗放进消毒柜里,他转过身去,看到琬琰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然后朝他笑了笑,他亦微笑回应,然后,他听到:“熙伦,灶头还没擦。”
翟郅逸心疼,他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小琰,我公司里有事,我得回去处理,你一个人行吗?”
琬琰从那种奇幻的梦境清醒过来,她慌乱的垂眸,不让他看见她眼里的失望,也不想让他知道她这么不争气,她点头,“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好,下了班我来陪你,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翟郅逸从头到尾都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他尊重她,亦明白她,如果她愿意说,他不问,她也会告诉他。如果她不愿意,他问只会往她伤口上撒盐。
“不用……”
“小琰,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是一定要来陪着你,如果你不愿意让我进门,我在门外陪着你也成。”翟郅逸解下身上的维尼熊围裙,他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琬琰没有再拒绝。
翟郅逸离开后,琬琰的目光落在玻璃杯上,袅袅白烟中,她眼前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
席熙伦一整天的心情都处于极度恶劣中,那股郁结在心中的闷气顶得他肝火旺,真想骂人。可是骂谁呢?眼下这些高层,都是他重薪聘请回来的,不是他的出气筒。
而且他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于是他越来越上火,下午的时候,嘴角就长了泡疹,嘴唇一动,就火辣辣的痛,他更添了烦躁。
他拿起内线,“陈秘书,一杯咖啡。”
陈秘书一早来到办公室,就感觉席熙伦的情绪不对劲,他一天都是小心翼翼的,他冲好咖啡,给老板端进去,放在桌上时,他看到老板嘴角起了泡疹,他忧心着,明明已经上火了,再喝咖啡,不是火上加火?
席熙伦见他站着不动,抬头看他,“有事?”扯到了嘴角,他痛得脸色都变了,神色越发的不好了。
陈秘书连忙摇头,他转身出去了,刚出去,就看到潘朵走进来,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潘小姐,我们总裁不在。”
陈秘书不喜欢潘朵,这个女人虽然跟老板娘长得很像,但是她那双眼睛一看,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妖魅之气,就不是个正气的人。
潘朵傲然的瞅了他一眼,理都不理他,慢慢向总裁办公室走去,陈秘书伸手去拦,潘朵面色沉了下来,“既然你知道我姓潘,应该知道我对你们总裁有救命之恩。”
“那又如何?”
“你拦着我,不怕你们总裁怪罪吗?”潘朵讨厌这个秘书,如果不是因为这里不是她撒野的地方,她早就让他滚开了。
陈秘书看了一眼黑色木门,微微侧了身,“潘小姐,请等一下,我要先进去通报一声。”
潘朵心里不甘,却没有造次,昨夜她见过席熙伦,在酒吧里,他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灌酒,通常情况下,男人外出买醉,不是公司出了问题就是婚姻出了问题。
今天她果真得到消息,席熙伦跟黎琬琰吵架了,所以她才不顾伤还没好,就赶了过来。男人情感空虚时,正是下手好时机。
陈秘书很快就出来了,极不甘愿的说了一声,“总裁让你进去。”
潘朵推门进去时,席熙伦正端着咖啡,喝了一口,他眉头就皱紧了,心气儿不顺时,喝什么都不对。他放下咖啡,就看到潘朵推门进来。
席熙伦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并没有起身热情迎接,他冷冷淡淡道:“你不在医院里养伤,来这里干什么?”
潘朵也不介意他的恶劣态度,她慢慢走过去,笑盈盈道:“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离得近了,她惊呼一声,“熙伦,你上火了。”
她还记得他以前上火,只要喝几碗薄荷叶熬的水,就能下火。
席熙伦摸了摸唇角,一接触就火辣辣的痛,他皱了皱眉头,鼻间一阵香气,潘朵靠得很近,纤白的小手握住他黝黑的大掌,焦急道:“别碰,手上有细菌,碰了会感染。”
席熙伦如触电般缩回了手,他脚尖蹬地,椅子向后滑去,离她远了些。
潘朵还要再上前,他抬手制止了她,“潘朵,别再接近了。”
潘朵僵站在原地,“熙伦,为什么不让我关心你?”